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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君罔上 羡凡 3401 2024-05-26 00:00:00

血迹沿着台阶蜿蜒而下,稳健的步伐不紧不慢地踏上去,马靴不闪不躲,直直印上血迹,在尚且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印。

大殿的门敞开,门槛前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仿佛无足轻重的石子一般,被人随意朝旁边堆了堆,勉强腾出个得以落脚的地方。

“九殿下。”略沙的嗓音响起。

殿内有人负手而立,身姿如松。

“皇叔。”秦修弈淡定地掸了掸衣摆,低声唤道。

他仿佛没看见那一片狼藉,面无表情地踏过门槛。

熏香袅袅上升,可大殿却不在富丽堂皇,被砸得一塌糊涂。

处处透露着腐朽的气息。

有一人跪坐在床榻前,被人用绳子死死绑住,头发散乱,神情癫狂地看着他们,像是要将其拆吃入腹,剥皮抽筋。

哪还有半点儒雅君子的体面样。

秦修弈沉默良久,轻轻呼出一口气,“......皇兄。”

那人先是一愣,旋即眼神变得无比阴毒,神经质地笑了两声,喃喃重复,“皇兄?”

“皇兄......秦修弈!”他突然厉喝一声,用力挣动着仰头看他,眼珠外凸泛着血丝,“你叫朕皇兄,你也配?”

“你不是一腔忠勇,心中眼中只有那风关城,只有天下百姓,只有承诺道义吗?啊?!”他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眼中一片猩红,又扭曲地笑起来,讥讽道,“如今这是为何啊,竟然撺掇贤亲王谋反……瞧瞧我们骁勇善战的兆安王,不过也是个抵抗不了权势诱惑的乱臣贼子!”

“大玄的英雄,令敌国闻风丧胆的兆安将军!欺君罔上,逼宫谋反!”秦泯渊吼得面色涨红,脖子上青筋暴起,“简直荒唐……可笑至极!”

他歇斯底里的怒吼在偌大的殿内回荡着。

秦修弈沉默良久,忽而轻笑,“陛下,的确荒唐,可笑。”

“这些年臣驻守风关,不曾回京,陛下可知为何?”

“兆安王府只留了年迈仆从,臣弟未曾娶妻不留子嗣,陛下可知为何?”

“一直以‘臣’自居,绝口不提封赏......”秦修弈声线陡然上扬,一字一顿地质问,“陛下!可知为何?”

秦泯渊恨恨地盯着他,没开口。

秦修弈冷嗤一声,嘴角挑起讥讽的笑容,“皇兄不信我……父皇尚在时,每回臣弟归京便能瞧见皇兄日渐憔悴,怕不是夜里佳人作陪都没了兴致,是否梦中宫殿血流成河哀嚎一片,臣弟如同厉鬼般踏过面目全非的尸体......提剑来取你性命?”

“只要秦修弈还在,就永远是悬在陛下脖子上的一把刀,怕那人人惦记的皇权,万人艳羡的宝座让人夺了去,这整日提心吊胆,狐疑猜忌多累呀。”

秦修弈上前,用剑刃拍拍他的脸,低笑,“二哥,我早同你说过,这皇位、权势九弟不在意,只要二哥心中还有大玄,我就是你最锋利的刀,开疆扩土驻守边关,只要你一句话,九弟义不容辞......只可惜二哥你并不领情,老子在边关浴血奋战九死一生,这倒也不算什么......”

他拎起秦泯渊的衣领,眉眼下沉,怒道,“你将风关城置于何地!将城中十八万百姓的性命置于何地!将风狼营的将士——置于何地!风关一旦失守,东江邺接壤南玉,伴生沦为边关,因其地势特殊,攻守皆难,若有人突袭那便防无可防!”

“伴生临城便是玄京,届时若东江邺再度发难,你猜大玄是何处境,会不会沦为一块任谁都能分食的肥肉!”

“那又如何!”秦泯渊死死盯着他,“那又如何!他们的生死与朕何干?这江山就像是朕偷来的,分明朕才是一国之主,你们倒是都有主见,都有才!一个个都瞧不起朕!”

秦泯渊神情癫狂,涎水沿着下颚滑下,他却像是感知不到,看着两人突然大笑起来,疯疯癫癫地喃喃自语,“朕知道今日要交代在这了,这是朕应得的,是朕该死!”

“但你们......也逃不掉!”秦泯渊神情扭曲,怨毒地盯着二人,又哭又笑,“坐上这个位置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秦修弈!朕的好九弟哈哈哈哈哈......你也逃不掉!你和朕没什么不一样的,朕等着,朕在下头看着呢哈哈哈......真是一出好戏!一出好戏啊,皇叔,九弟......”

秦泯渊疯疯癫癫地重复这几句话,脸上的笑容诡异至极,像是恶鬼上身喃喃自语着诅咒。

两人皆沉默地看着。

半晌,秦修弈侧头闭眼,缓缓地抬起手中之剑,用力一劈!

“你们——会后悔的!”

最后,秦泯渊发疯般拼命嘶吼一声,令人心尖发颤。

而后,是一片窒息的死寂。

秦修弈手中的剑还在往下滴血,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半晌未动。

直到有人轻轻叹息一声。

贤亲王缓步走到大殿门口,悲怆道,“陛下,薨了......”

众人齐齐跪下。

“谨遵遗诏,诸位——恭迎兆安帝!”

贤亲王伏地,嗓音中含着一丝哽咽,却掷地有声。

“臣,参见陛下。”

众人俯首,齐声高呼。

“吾皇万岁万万岁!”

屋内的人负身而立,微微闭眼,松开五指丢掉手中之剑。

“当啷——”一声。

过往云烟,仇怨尽销,往后再无大玄。

改称,“狼玄月”。

 

 

第9章 平息

人尽皆知。

渊帝遇刺,重伤昏迷,玄盛宫内太医忙进忙出,贤亲王寸步不离,于外殿和衣而眠,暂代朝政。

三日后的夜里,渊帝勉强清醒,强撑着下旨连夜传召兆安王,欲交付大权,不过一夕之间,大玄就变了天。

兆安王马不停蹄赶回京城,临危受命,悲痛下将渊帝葬于皇陵,改国号为“狼玄月”,京都别称“玄京”。

四方风狼营六万大军集结玄京城外,秦修弈当机立断,命任东元带走半数,连夜赶往风关,以防东江邺突袭,远峥大将军率领玄峥营大军连夜出城,赶往故沧、青兆两大边关支援。

果不其然,五溪得知大玄易主,国力不稳,当即反咬一口,出兵攻打边关。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秦修弈那日之所以调回半数风狼大军,要的便是诱敌深入。

待远峥大将军率领援军赶到,对方早已中计,被骗入城门,于是玄峥营顺理成章的来了出瓮中捉鳖,关门打狗的好戏。

五溪狼狈撤兵。

首战告捷,秦修弈并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在等那位“黄雀”。

于是,翌日。

他便收到了明盛君主的密函,对方表示希望借此机会一举拿下五溪,狼玄月欣然同意。

明盛大军夜渡悬日桥,与远峥将军来了出声东击西,成功拿下岷川,而后一路杀进五溪首都州京,五溪兵力一直弱于他国,原本想借此机会灭了大玄提升国力,未曾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五溪君主始料未及,形势逼迫下心生死志,遂跳江自尽。

自此,五溪被灭,分裂成两国土地。

明盛与狼玄月遵守约定,五溪中心起西北五城划为明盛领土,东南四城划为狼玄月领土。

原本东江邺蠢蠢欲动,但忌惮着明盛不敢轻举妄动,如今狼玄月跟着吞并五溪,彻底令其暂时歇了攻打风关的心思。

明盛势头正猛,欲与狼玄月联手攻打东江邺,打破制衡。

秦修弈不可置否,以“狼玄月方才易主,国力不稳,内务混乱”为由婉拒。

至此,隐患暂时平息。

秦修弈放下手中的毛笔,拧眉叹息一声。

“庭轩,帮我沏杯茶......”

“陛下。”魏庭轩加重语气,颇为无奈,“您如今是一国之君,更应谨言慎行。”

“沏茶。”秦修弈往后一靠,扔了手中的奏折,“给朕沏茶。”

魏庭轩轻叹一声,只好照做。

这憋在宫中的日子着实无趣,秦修弈神情烦躁,心中涌上一股悔意。

忽然,汪公公弯腰走了进来,垂头恭敬道,“陛下,霍相辅求见。”

屋内陡然一静,魏庭轩刚将茶盏递给秦修弈,闻言瞬间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眼观鼻鼻观心地退到一边,唯恐被殃及。

“宣。”

半晌,秦修弈才冷淡地应声,没动手边的热茶,径自提笔看起奏折。

殿外缓步走来一人。

淡金色长袍如同晨曦降落,一只展翼仙鹤自腰腹蔓延至胸口,儒雅大气,头顶鹤冠精致华美。

他身形颀长,清瘦却并不羸弱,反倒是有股韧劲,举手投足优雅规矩,许是习武的原因,又多了一种旁人没有的洒脱。

霍相辅生得俊美无俦,却总爱冰着一张俊脸,令玄京多少芳心暗许的姑娘心碎。

自从当年霍家那场大火后,霍少煊便性情大变,愣是从儒雅随和的“秉谦公子”,长成了如今朝堂上舌战群儒,言语间明讽暗嘲的霍相辅。

“陛下。”霍少煊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恭恭敬敬地行礼。

“嗯。”秦修弈眼皮子都不抬,随口应了一声。

两人间气氛古怪至极,魏庭轩闭了闭眼。

“启禀陛下,臣核对账务时发觉有部分对不上,还请陛下过目。”

秦修弈放下奏折,抬手不紧不慢地喝了口茶,霍少煊顿了顿,目光有些无礼地盯着他的手,眉头微蹙,微微出神。

魏庭轩很有眼力地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霍相辅。”

霍少煊回过神,略微颔首,将手中的账本递过去,魏庭轩接过,恭恭敬敬地送到秦修弈眼前。

“原本账务理应由户部核实,但臣却听闻一些风声,说是朝廷发放的赈灾款实则只有半数,于是心生疑虑,便亲自查探一番,没想到竟真让臣发现几处漏洞。”霍少煊补充道,“不过如今没有确凿的证据,不好妄下定论,臣已派人前往长径宣州,不日便有消息。”

秦修弈目光定格在几处做了标记的地方,拧眉道,“若情况属实,先拨赈灾款,再彻查究竟是谁出了岔子。”

作者感言

羡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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