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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房宠 白鹿谓霜 3651 2024-05-26 00:00:00

阿梨温顺点头,跟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距离,两人进了屋子。

入了屋里,便暖和起来了,阿梨捧着盏热茶,小口小口的喝,李玄只坐在一边,并未如平常时候一样看书,倒似在想什么。

阿梨以为他在想正事,便也不作声,取了那件还剩下最后一个袖子的袍子,轻手轻脚穿针,然后细致入微缝了几针。

片刻,李玄回过神,见阿梨手里捧着的那件袍子,心里像是什么流淌过一般,暖暖的。

其实,真正这般花心思给他做衣裳的,只有阿梨一个。

府中那些绣娘自是不算的,母亲是一贯不会亲自动手的,至多吩咐一声嬷嬷,妹妹元娘更不必说,这辈子怕是都没正经做过什么绣活,难得绣了个荷包送来,必定是有求于他。

独独阿梨,不图什么,就那般一针一线、安安静静,一点一点为他做一件合身的衣裳。

李玄只要想到,他的世安院里,他的阿梨,安安静静、温温柔柔的,在微黄的烛火下,在静谧的深夜里,一门心思为他做衣裳,心里便止不住发软。

他一贯是内敛的性子,自小见惯人情冷暖,见惯男女情爱,原就淡漠,后来入仕,便一直在刑部大理寺之流任职,更越发铁石心肠,鲜少有什么人能叫他这样牵肠挂肚,能叫他心甘情愿为她百般谋划。

二十余年了,除了亲人,也就这一个了。

李玄抬手,轻轻碰了碰阿梨温柔的侧脸,温声道,“歇一歇,我有话要同你说。”

阿梨不明就里,但仍旧放下了手里的活,抬起眼,温顺望着李玄。

然后,便听他道,“过几日,送你去别庄住些日子。府里吵闹,不适宜休养,你去住些日子,等府里事情了了,我便接你回来。”

阿梨愣了一下,脑子里一下子闪过了素尘的话,心里明白了点什么,下意识抿出个笑来,点了头,轻声道,“好,我听世子的。”

第28章

翌日, 阿梨起来,枕边已经没了人了。

她昨日捡来的梅花,晒在窗台上, 今日是个晴天, 温暖和煦的阳光,照在人身上, 晒得人昏昏欲睡。

阿梨坐起身来,在窗台前站了会儿,章嬷嬷便站在她身后, 看了许久, 正想叫她别吹风了。

阿梨却忽的转过头来, 朝她笑着轻声道,“嬷嬷, 我想去给侯夫人磕个头。”

章嬷嬷略有些迟疑,思及昨日看到素尘的事,忍不住开口道, “娘子若是听到了什么,便合该宽心些。世子待您……已算是极好的了。世子爷今早一起, 便吩咐了云润那丫头, 若是天晴, 便将您昨日拣的梅花取出来晒了。这样的小事, 世子爷都记得。您听奴婢一句劝, 人生在世, 还是应当要惜福些, 这般,才能长久。”

阿梨安安静静听完她的话,心里没什么波动, 朝章嬷嬷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去给侯夫人磕个头,许久未去了,出门前,总要去一趟的。”

章嬷嬷见她神情安静,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便答应下来了。

主仆来到正院,阿梨在门口略等了片刻,嬷嬷才出来,道,“娘子进去吧。”

阿梨轻轻朝她点头,迈过门槛,走了进去,便见到侯夫人坐在上首,身旁只一个伺候茶水的小丫鬟,显出几分冷清孤寂来。

阿梨没同以往那般屈膝行礼,站住了,然后便跪了下来,膝盖落在冷硬的地面上,先是一阵生疼,然后,一丝寒意仿佛钻进骨头缝里去了。

侯夫人原一肚子火,并不想见阿梨,但被她这样一跪,顿时心软了五六分,到底是在她跟前养过几年的孩子,侯夫人抬手,挥退了那小丫鬟,缓了语气,朝阿梨道,“起来吧,你身子还没好,还跪什么。”

阿梨却依旧跪着,因着生病,较以往又清瘦了几分的肩背,纤弱脆弱得犹如一折便断的柳条。

她抬起脸,清润的眼望着坐在上首的侯夫人,轻声道,“奴婢该跪。”

侯夫人叹了口气,心里最后那点气,到底也消了个彻底了。她淡声道,“钟家女那性子,进了门也是闹得三郎后宅不宁,担不起世子妃的位置。起来吧,这事怪不到你头上。”

阿梨这才起来,跪得久了,膝盖便有些疼了,侯夫人看她发白的脸,朝她招手,道,“过来坐。”

阿梨温顺过去,坐下来,便听侯夫人道,“我也不瞒你,刚开始,我的确心里怨你,怨你坏了三郎的姻缘,如今想想,怪不得你。你比元娘还小一岁,我也养了你几年,总还有些情分的。你一向懂事规矩,等世子妃进门,便停了你的避子汤,抬了你的位份。”

阿梨只默默听着,一言不发,等侯夫人说罢了,站了起来,徐徐跪了下去,将头磕在地上,缓声道,“奴婢有一事想求夫人。”

侯夫人不明就里,便道,“你说便是。”

阿梨轻着声道,“夫人应当最清楚,天底下绝无相安无事的妻妾。人的心,都是肉做的,世间没有哪一个女子,能心甘情愿接受自己的夫君,在另一个人的榻上,同另一个人生儿育女……”

“你这话什么意思?”侯夫人微微蹙眉。

阿梨抿抿唇,吐出一句,“奴婢想离府。”

“这不可能。”侯夫人下意识便摇头道,“三郎不会答应。”

阿梨静了会儿,忽的道,“若是,世子爷也无能为力呢?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人力无法的”,她顿了顿,接着道,“譬如生死。”

侯夫人愣了片刻,才明白过来,“你要死遁?”

阿梨的声音依旧是温柔的,语气亦不见什么激动情绪,只是那样淡淡地,“无论未来的世子妃如何大方宽厚,奴婢的存在,终究是她心里的一根刺,就像柳姨娘一样。只有我死了,世子妃才会毫无保留地对世子好,一心一意待世子。至于世子,您是最了解的,他念旧,于我,大抵也只是习惯了,我若没了,就似他书桌上那常用的砚台碎了,遗憾几日,换一个新砚台,便也记不起旧的了。”

侯夫人心里震惊,一时还未缓过神来,许久,才问阿梨,“你当真这般想?”

阿梨轻轻点头,抬起眼,那双清润的眼眸,坚定地望着侯夫人。

侯夫人靠坐在圈椅上,心里一时间情绪起伏波动。

说句实话,送阿梨出府,她不是没想过,甚至更狠的念头,也不是没动过,打杀发卖,都是处置通房的惯用手段。但阿梨到底在她跟前养了几年了,情分兴许薄,但到底是有的。

她不是个狠心的人,做不到那么绝。

但是,不得不承认,阿梨的话不算全错。她以为三郎不在意她,但自己这个当娘的最清楚,三郎是如何看重阿梨。

阿梨,日后就是第二个柳姨娘。

他的三郎,日后就是第二个武安侯。

未来的世子妃,就是第二个她。

一想到这里,想到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真的要步他父亲的后尘,侯夫人摇摆不定的心里,终究是下了决心,良久,她缓缓开口,低头看向规规矩矩跪着的阿梨,“我最后问你一次,你真的想离府?真的不后悔?”

阿梨听侯夫人的语气,便明白她已经动摇了,毫不犹豫点头,毫不迟疑道,“是,我想。”

我不想一辈子谨小慎微,不想一辈子战战兢兢,我也想,活得肆意自在,纵使要吃些苦头,也想。

阿梨轻轻地道,“夫人,我想离府。”

侯夫人沉默片刻,终于缓缓点头,“好。”

这个“好”字一说出口,侯夫人心里就像放下了什么负担一样,轻松了很多。

当初,是她把阿梨送到三郎身边的。

如今,便由她来带走好了。

一切都回归正轨。

阿梨“死”了,三郎或许会难过些日子,但终究会变回原来那个沉稳自持的世子。

这样,再好不过了。

“过些日子,三郎要送你去别庄,你要离府,在那里是最合适的。你的卖身契,我会让人给你。”侯夫人缓声说着,顿了顿,长吁一口气,道,“离了府,往后,便好好过日子吧。”

阿梨长磕不起,良久才轻声道,“谢夫人大恩。”

侯夫人转开脸,“不必谢我,我也有私心。”

阿梨起来,朝侯夫人屈膝,转身出了屋子。

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侯夫人轻轻阖了眼,眼角略略显出几丝皱纹来。屋里安静极了,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有多久了?

武安侯有多久没来正院了?

似乎他上一回来,还是三郎升任大理寺少卿的时候。

那一日他喝得醉醺醺的,进门便大笑唤她的闺名,太久没人唤这个名字了,以至于她当时愣了许久,才记起去扶他。

想起那日的情形,侯夫人心中涌上一股淡淡的酸涩,她早已不在乎武安侯的宠妾灭妻,只是,她吃过的苦,也要让后人继续吃吗?

更何况,世人会怎么看待三郎?

纵使他做官再大,旁人提起来,免不了轻蔑来上一句,“噢,那位武安侯世子啊,倒是随了他父亲的老毛病”。

她引以为傲的儿子,自小端正沉稳,行事稳妥,连陛下都赞不绝口,凭什么要受这样的责难,这样的耻辱?

想到这里,侯夫人紧紧攥住帕子,彻底下了决心。

.

阿梨回到世安院,旁的什么都没做,只安安静静取了针线,将那件只剩下一个袖子的锦袍做了。

下午的阳光温暖和煦,照在人身上,仿佛能驱散一片阴霾,阿梨的心,也跟着轻快起来。

李玄待她很好,只是,没有人愿意一辈子谨小慎微,小心翼翼度日。

比起自由,那点喜欢,仿佛变得微不足道起来了。

李玄回来的时候,那件锦袍已经做好了,他走进来,阿梨便站起身,去迎他,微微仰着脸,认认真真看着他。

李玄有片刻的怔愣,旋即带了点笑意,“怎么了?”

阿梨将锦袍取出来,捧到李玄跟前,轻声道,“锦袍做好了,世子试一试吧,若有不合身的,我好抓紧改。”

李玄闻言,倒也没嫌麻烦,脱下身上那身红色的官服,换上那件新锦袍,料子用的是雪青的蜀锦,柔软细腻,袖子、衣襟和衣摆处细细密密纹着一圈连理枝纹。

连理枝的寓意委实好,古人有诗云,“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女子出嫁时,婚服上都会绣连理枝,希冀夫妻恩爱缠绵,嫁得良人。

阿梨起初没想到绣连理枝的,只是后来一日,忽然便改了主意,拆了绣了一半的如意云纹,换上这连理枝了。

这应当是自己送李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袍子里,便祝他同世子妃琴瑟和鸣,恩爱一世。

这些想法,阿梨自然不会说,李玄自然也想不到这一出,看了眼那情意绵绵的连理枝,不由得想,这锦袍,怕是穿不出门的。

作者感言

白鹿谓霜

白鹿谓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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