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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响曲 丁唐 3696 2024-05-21 00:00:00

在不靠药物的情况下,林听已经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昨晚只是其中一夜,他在卧室里来回的走,手上转着一个被拨乱的魔方,魔方上的漆已经变得斑驳,颜色转不回去。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小灯,幽黄的光亮在墙角,林听转的有些烦躁,他将魔方扔在床上,裹了一件厚一点的睡衣,拎着琴盒去了阳台。

阳台上的花草也已经沾染春绿,枯萎的三七冒出了新的芽,他关上阳台的门,将地暖打开,接着架起了小提琴,琴弓触碰琴弦。

他愣了很久,也没能拉出第一个音,他的脑子很乱,数十章乐谱交杂在一起,让他挑不出半个音符。

大夜弥天,外面已经没有几个灯盏,周围倒也不算黑,闪电时不时便划亮天穹,转瞬即逝间留下一片紫红,雷声滚滚,雨倾盆浇注,林听望向远方的天,天的尽头是不见黎明的长夜。

琴弓拉动琴弦,林听双眼轻闭,他和着雷雨,伴着初春熏风,狭小的阳台上音符转动,琴曲并不舒缓,而是与这疾骤相衬,雷鸣掩不住琴弦悦动。

琴曲响在耳畔,一曲毕,也不过五分钟多些,与这长夜相比毫不起眼,倒是在这阳台上拉琴有些扰民。

所以林听只是过了过手瘾,他将琴收好,轻轻转动门把手,他把琴盒放回卧室后又下楼去了厨房,冰箱里的冰啤酒已经搁了一周多,今夜无眠,不如找个电影消磨一下时间。

他拉着最欢快的琴曲,却挑了一个温和的电影,投影映在白墙上,斑斓的光反射到他脸上,冰啤酒划过食道,压不住胸腔里的燥热,这个长夜好像特别难挨。

电影的背景音乐也是同样的温和,画面里有风,也有与外面一般无二的雨,林听直勾勾的盯着墙,却是半点也没看进去。

他一罐啤酒下肚,按下了暂停键,进度条显示才过了二十二分钟,他已经坐不住了,索性换了衣服出门去。

这次他没有忘记带伞,他拿了一把透明伞,能挡雨,也不会阻碍视线,雨丝染上了保安亭的白光,无声的落在拦车杆上。

林听很喜欢春天的雨,没有冬日那般冷,也没有夏夜急雨般吵闹,他绕过保安亭,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也不知走了多远,他看见了那个半地下的酒吧。

酒吧门头很新,应该是新开的,粉嫩嫩的霓虹灯照亮了一小片路,林听突然很想喝一杯烈酒,他没有犹豫,在念头冒出来的那一刻便推门进了酒吧。

一瞬间,喧闹将他包围,厚重的金属音敲击着他的心脏,密集的鼓点用力拨着脑神经,林听走去吧台,迎上酒保的笑脸。

“喝点什么?”酒保两手扶着吧台。

林听想也没想,他说:“苏格兰之雾,谢谢。”

酒保愣了一下,笑着说:“您是一个人来的吗?”他看了看门口,并没有跟林听一道的人,“这酒很烈,如果是一个人的话不是很推荐。”

林听笑了笑,摆摆手说:“没事,我家离着近。”

客人一再要求,酒保也不好在多说,只说了一句稍等。

吧台里有一个玻璃架子,亮着与那门口一样的粉光,架子上摆着数不清的玻璃杯,还有数不清的酒。

林听百无聊赖的敲着吧台,看着周围的人,没过多久一杯澄黄的液体被推到他面前,冰块悬浮在杯中。

这酒喝着温柔,就跟今晚的电影一样,林听小口品着,想靠着这杯酒度过难挨的长夜,只是酒还没过半,背后倏然多了一只手,那只手拂得暧昧,顺着脊梁滑落到腰间。

身边多了一个人,林听迎合着偏过头去,他三只捏着酒杯,眼半睁着,目光停在那人胸前,缓缓一抬,便撞上了一张稍显稚嫩的脸。

“哥?”来人笑笑,声音满是年轻人的爽朗,“一个人吗?”

林听的伞忘在了酒店,但他没有跟谷寓清说,毕竟这是他的私事,就算是朋友,也是才认识不久,没有必要说的这么清楚。

他等着他的早饭,那笼凉了的汤包没有人碰。

谷寓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十分懊恼的拍了下大腿,林听疑惑的看过去,他挑了挑眉,用眼神询问。

“有点尴尬…”谷寓清摸了摸鼻子,掏出手机放在桌子上,“说着要请你吃早饭,但我才想起来,我昨晚忘了给手机充电,现在已经没电了。”

这真是一件很窘迫的事情,虽然谷寓清说的是实话,可在旁人听来就像是要逃避买单的借口,好在林听不在意这些,只在扫码付了钱之后,手肘从窗台移到了桌子上,他一手托着下颌,笑看着谷寓清。

“你欠我一顿饭哦。”

他像是透过层云的光。

谷寓清毫不犹豫的点头,他回道:“当然。”

这是他们第二次共撑一把伞,上一次还是昨夜,时间间隔刚好十二个小时,毛毛细雨似下非下,这天却半点不见晴,林听又给那只白猫扔了一个肉馅,只是洞里空空的,猫不知跑去了哪里。

他走路都很懒散,两条腿拖沓着,他伸出手去接雨,却被伞骨滴落的水打湿了衣袖,谷寓清目视前方,但余光却落在林听身上。

“你可以光明正大的看我,”林听突然笑了一下,他回过头来,“偷偷摸摸的跟做贼一样。”

被抓包了,但谷寓清没有半点被抓包的羞愤,他也笑了一下偏头过去,如林听所愿,光明正大的对上了那双笑盈盈眼。

林听说:“我好看?”

谷寓清回道:“好看。”

林听再次展笑,得寸进尺的问道:“哪里好看?”

谷寓清没有犹豫,他说:“眼睛好看。”

“噢…”林听不再看他,微微低头看着前路,他带着谷寓清绕过了一处水洼,藏起了那双眼睛,“从小到大很多人都说我眼睛好看,你也这么说,一点新意都没有。”

路灯一盏一盏地灭了,保安亭的白光变得显眼,保安已经醒了,伸了个懒腰,披着的制服大衣掉在椅背上,他朝着进小区的两人点了个头,然后揉了揉眼,拎起暖壶沏了杯热茶。

“我昨晚夸了你很久,”谷寓清拿出门禁刷开了门,“你不记得了吗?”

谷寓清的语气很平常,只是普通的询问,但林听不知从哪接收来的情绪,竟觉得有些委屈。

林听想了片刻,谷寓清好像说的没错,昨天在地铁上谷寓清的确跟他说过不少话,但林听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说了什么。

“抱歉…”林听轻声道歉,“我昨天太累了。”

“看出来了,”谷寓清说,“所以我才觉得很惊讶,你这么累,为什么还能通宵?”

林听没有说话,他思忖一会儿,眼看着熟悉的楼道口出现在眼前,他又像昨晚那样跳上了一个台阶。

“也不是完全没睡,”林听解释说,“就是睡醒了,然后睡不着了,就想出去走走打发一下时间,正巧路过酒吧。”

林听睡了,睡了不到两个小时,他在梦中惊醒,却在睁眼的那一刻将梦忘了个干净。

林听接着说:“那杯酒叫苏格兰之雾,听说后劲很足,我想喝点酒助眠,谁知道越喝越精神,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酒量,昨天也想试试来着,但手机里的钱不够我这么喝的,所以就只喝了一杯,然后这一杯我也没喝完,其实口感还不错,下次要一起去试试吗?”

雨彻底停了。

林听又停在了意料之外的地方,像是脱轨的火车,闷头撞上了不知名的山崖。

谷寓清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林听又在邀请他,并且这一次依旧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

林听倏然跳下台阶,拽了拽谷寓清的袖口,他让谷寓清在这里等一会,然后自己跑去了保安亭,要了纸笔站在窗边,顶着窗框写着什么东西,中途还停下笔回头看了一眼,见着谷寓清还站在楼下,林听展开笑颜。

谷寓清目送人远去,又用目光将人迎回来,林听手里拿着一张叠好的四方块,比昨晚的要规整一些。

“我应该加你好友,这样下次叫你喝酒方便一些,但你手机没电了,”他将那张纸塞进了谷寓清的口袋,与昨夜如出一辙,“这是我的手机号,送你了。”

说着他站回了台阶上,一步一步倒着走。

纸的边沿锋利,划过谷寓清的手,谷寓清恍然觉得刚才好像碰到了林听的手指,沾着初春的寒凉。

他捏了捏那张纸,纸是温热的,说明刚才的寒凉不过是错觉。

林听向他道别,推开楼门踩进光里,但在楼门将要关上的那一刻林听蓦地探出头来,用肩膀卡住了缓缓合上的门。

“明天你要来我家里你还记得吗?”玻璃门被林听撞响。

他脸前带着期许,被谷寓清瞧了去,谷寓清憋着笑,将上扬的唇角压了下来,他轻轻颔首,说:“记得。”

期许化作笑意,林听稍稍紧绷的后背松了下来:“那就好,明天下午我陪我妈去买菜,你把想吃的和忌口的发给我吧,我给你的地址你还留着吗?不留着也没关系,我再发你一遍。”

“留着呢,”谷寓清撑不住笑了,“我把它贴在床头上,睡前看一遍,醒来看一遍,那我送你的画呢?你还留着吗?”

画就在口袋里,贴在林听的指边,他很喜欢这幅画,但这幅画却埋没在他奔涌的思绪里。

林听咬了一下嘴唇,他说:“我贴身带着呢。”

明明就是忘了,但这话却跟长了钩子一样。

林听看着谷寓清微滞的目光,轻轻勾唇,又咬了一下:“明天我去买个框,把它裱起来怎么样?”

第5章 白炽灯光

谷寓清依旧是目送着林听进了电梯,接着又在十六楼的窗户哪里看到了向他招手的人,谷寓清依旧站在花坛的石沿上,口袋里揣着一张纸条。

这次他没将纸条拿出来。

十六楼很高,他看不清林听的脸,但他能感觉到林听在笑,这两次分别林听都是笑着的,那张漂亮的脸像是刻在了谷寓清的心头肉上。

回家的时候还早,七点不到,林家夫妻俩都还睡着,林听悄声开门进屋,推着门扇慢慢关上。

窗帘没有拉开,本就昏暗的天光被挡在外面,屋里阴沉沉的,分不清是清晨还是傍晚,脚下是热乎乎的地暖,初春的寒意却弥散在空气里。

林听去了厨房,想要做顿早饭,他虽然已经吃过了,但肚子里还是空了一块儿,过会儿还能陪着父母吃点。

清晨的冷空气让他舒畅不少,沉闷在胸口的酒气也散了些许。

林听将早饭摆上桌,蓦地想起门口的花还没搬进来,他又换上鞋,拿了把椅子将家门抵住,风穿堂进来,吹散了屋里的暖气。

花盆挺沉的,好在是带着轮子的托盘,林听只要将花盆挪进门就好,也没废多少力气。

二楼传来了脚步声,拖鞋趿在地上,清晨太安静,这软绵绵的声音变得格外清晰。

作者感言

丁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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