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黎修明攥紧了自己的手机。
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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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时，黎修明曾经养过一条狗。
其实他不太记得了：究竟是狗，还是猫，或是别的毛茸茸的生物，那都没有什么区别。他养它，给它喂食，偶尔抚摸它、和它玩耍。生病了，就带去看医生。他可以给它营养均衡的三餐、安稳的居所，偶尔的互动。
黎修明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合格的主人。
他觉得杨烨就像那条狗，但却是一条流浪狗，只需要给一点点食物，杨烨就会依上来，眼巴巴看着他。
但人不会对宠物产生欲望。交配，是发生在相同物种身上的事情。因此黎修明也没办法完全把杨烨当成一只狗。
究竟是性使人脱离于动物，还是只有在做爱的时候，人才会变成最最原始的动物？
成年后的那天晚上，黎修明第一次找了一个妓女。
他怀着警惕的心情走进房间。这个地方是熟人介绍的，费用很高，因此全然没有杨烨家那般的肮脏、黏湿和腥臭。事实上，这里装修得低调奢华，空气中漂浮着花香，简直像他的家一样。就连隐隐约约的音乐，也是颇具格调的爵士。
人们在这里做下流的事情，仿佛也被金碧辉煌包装得高雅了一般。
这让黎修明心里好受了一点儿，他坐在床边，低头，妓女察言观色，笑着体贴地问他：“你有心事？”
“有，”在陌生人身边，黎修明感觉放松，何况他已经来到这种场所，于是破罐子破摔地说出心里话，“你说，假设有一个人对你很好，你会出于什么原因离开他？”
似乎发现黎修明的确只是想问话，于是妓女思索后答：“那要看是怎么对我好了。”
“比如？”
“您的女朋友离开您了吗？小哥你长得这么好看，换我我肯定舍不得离开的。”妓女笑嘻嘻的，见黎修明不笑，又认真说，“那他可能只是不爱你而已啦，别人对我好，我为什么一定要喜欢上他？”
黎修明的两只脚在床下纠缠，“但他是……和别人一起走的，那个人对他……并不好。”
“那就更简单啦，她肯定早就有心上人了。你也别太气馁。感情这种事情，和一个人好不好没关系。”
黎修明往后仰面倒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的吊灯出神。
后来他沉迷和卖身的人们谈心，听他们讲自己的故事。悲惨的，就想到杨烨的苦，后面也很温柔地做。没心没肺的，又想起杨烨的绝情，于是下手也不知轻重，像在泄愤。反正他有钱，可以随心所欲，可以温柔也可以暴戾，就像一句古话说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他沉迷这种掌控感，完完全全占有一个人的感觉，但渐渐得不到满足，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明明他已经拥有了很多，但好像失去的更多。
于是梦中突然现出那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杨烨，他的欲念和恶意皆始于此。那个男人勾起了黎修明的另一面，承载着他的全部：温柔的部分归于黎修明，而肮脏属于巷子里陌生的强奸犯。就像黎修明现在的生活：白天他是衣冠楚楚的商界精英，夜晚则纵情声色，或荒淫暴力、或温柔多情。
黎修明想：是不是因为当年杨烨突然走了，所以他才惦念到现在？
那个人到底过得怎么样了呢？
当时他怀着孕，和程方林一起消失了，他们私奔了吗？究竟去到了哪里？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黎修明不知道自己希望杨烨过得好还是不好，但如果杨烨过得不好，那他就可以和当年一样，像一尊天神般出现在对方面前，趁虚而入，占据他的全部。
事实也正像他所期待的那样，杨烨过得落魄，还拉扯着一个小孩儿，大概是程方林的种，那个奸夫也不知到哪里去了，大概是把杨烨抛弃了吧。
手里捏着那叠杨烨的近照，黎修明注视照片中工作的表情漠然、反应迟钝、肩膀微微佝偻起的男人，心里一时间涌上一阵复杂的酸涩滋味。
杨烨老了，这是毋庸置疑的。那张曾经还算是漂亮的脸，现在也已被摧残得只剩下一点点依稀的痕迹。黎修明甚至很难在那张疲惫的面孔中找出一点当年的迷人和诱惑，他真的对这样干瘪又无趣的家伙产生过疯狂的欲望吗？简直难以置信，见识过无数俊男美女过后，再回头看现在的杨烨，只留下对当年自己的可笑。
真的要去找那个人吗？
还是先放一放吧。
然而，念头一旦产生，就扎了根，令他时不时想起。
尤其在不知睡梦与清醒、荒诞与现实的交界之间，黎修明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那个形象，像当年的那些隐蔽的夜晚一样，他握住性器手淫。在脑海里，他把那个容貌消磨得不剩多少的男人压在身下，翻来覆去地弄。全程只剩下自己欲望释放的快意，唯独杨烨的许多反应和声音早已模糊。
杨烨真的已经离开太久了。
而当年那场强暴却没能尽兴。
如果和杨烨在床上像一对恋人一样做爱，会是什么样的呢？
如果当年没有强暴他，杨烨也没有怀孕，他们交往了，会怎么样呢？
明明那件事都已经过去了，警察没能抓到犯人。毕竟，一个婊子被强奸，谁会放在心上？而黎修明也早已补偿了杨烨，以自己的方式，使他不至于感到良心难安。
潘多拉的魔盒，真的要开启吗？
再一次接触杨烨，他能保证自己的秘密不会泄露吗？
但至少，这一次，黎修明认为自己有把握不会再让杨烨逃离了。
不管我的真面目是什么样子，你都必须乖乖承受。
于是黎修明终于决定重去找杨烨。
他自然拉不下面子走到杨烨面前，告诉他：我在找你，我一直惦记着你。何况那个人曾经还抛下他跑了，也可见杨烨心里对他并没有太多想法。黎修明决定借一个巧合，他得想出别的契机接近杨烨。
当时手边正好有一份助学计划，于是黎修明便顺手拿来用了。
虽然他看杨烨和那个奸夫生的、臭着脸的儿子颇为不爽，但迟早也要接触到的，现在铺垫一下倒也挺好。
借家访的幌子去见杨烨的路上，黎修明再一次体验到当年帮助对方、并将其揽入怀中时，复杂又厌恶的心情。
哈，绕这么一个大弯子，就为了去见那个没什么出息的男人。尤其身边还跟着那个讨厌的小鬼，简直像在揭示当年杨烨选择别人的、他失败的事实。黎修明维持着快要僵掉的笑容，胃部却拧出一股酸水。
终于面对面看见那个男人，活生生的，就在他的眼前。黎修明觉得杨烨简直像是换了一个人，比起相貌的改变，更加天差地别的是他浑身的气质。过去的杨烨总是笑嘻嘻的，没脸没皮，现在却畏缩沉默，甚至有些胆小。黎修明走进这间巴掌大的小房子里时，杨烨靠在床上玩手机，一截腰因为他衣服滑落而露出，黎修明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在预想的场景中，杨烨应该认出他黎修明来，然后羞怯或恐惧，又或者忧虑。各种反应都有，黎修明也计划了得体的应对方式。但他没想到的是，杨烨只是平淡地接待了他们，就好像……对待一群陌生人。
开什么玩笑？！黎修明不悦地皱眉，他以为杨烨在伪装，但对话几句后，却发现这好像是真的。
杨烨……真的不记得他了。
或者说，根本没有把眼前的自己和当年那个黎修明联系起来。
出乎意料的反应击碎了黎修明所有的犹豫，让他所有的准备变成了一个笑话。杨烨让他纠结困惑了十几年，黎修明看不起他，鄙视他，更不愿意承认自己始终惦记着他。可现在他发现，杨烨不仅不在乎他，甚至可能已经把他忘了。
那天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离开的，黎修明不愿再回忆。只是他弃置了原先循序渐进的接触到计划，颇莽撞地直接打电话约杨烨见面。有了上一次家访经历，杨烨虽然困惑，但也应约了。于是，黎修明再没有掩饰，将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和盘托出。
把那个可怜兮兮的男人抱在怀里时，黎修明突然发现自己胸口汹涌涨溢的沸腾的欲望，那是一只十七年没有进食的野兽发出的贪婪的怒吼声。他强吻了杨烨，杨烨没有多加抵抗，像是鼓励他继续。味道太好了，如果不是氛围和场合不合适，黎修明并不介意现在就和杨烨做。
但没有关系，未来将有的是机会。事实也正是如此，第二次见面时，在那间送给杨烨的房子里，黎修明如愿以偿地占有了杨烨的身体。以恋人的方式，以杨烨心甘情愿的方式，光明正大地结合。
这是黎修明肖想已久的性爱，也是他愈来愈麻木空虚的精神中的一支兴奋剂。明明杨烨疏于锻炼的身体并不性感，却让黎修明难以自持地按着他要了一次又一次。
真好，真好，原来和杨烨结合的感觉这么好。黎修明后悔没有早些来找杨烨，在又一次射进男人的穴里时，他感觉自己的眼球发胀。
与杨烨接吻时，黎修明觉得他大概与自己和解了。
曾经耻于自己对杨烨好，但看见对方臣服于展现出来的温柔、毫无保留地接纳他时，他突然不是很在乎自己对杨烨好或不好。
只要能一直把这个男人留在身边就可以，温柔或暴力，皆是手段。
第1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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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终于落地，杨烨勉强驱逐浑身的疲惫，拖着行李赶往居住的地方。吴松云帮他联系到了一处公寓，也提前付了租金，杨烨随时都可以过去。
钥匙在门口的花盆底下，杨烨找出来，开了门，摊开四肢躺在床上时，终于感到一阵不知归处的茫然。
他居然真的出国了。
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黎修明、杨卓，还有一切的一切，都被他抛在了身后。
可杨烨没有觉得很痛快。
来时的路上干干净净，人烟稀少，房屋也稀疏，就像他现在的处境。活了半辈子，过往云烟皆为风中沙，指尖也没能留住多少，尽皆散去了。
真是失败的一生。
杨烨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发现自己控制不住地流泪。
但他强迫自己朝好的地方想：房子很干净舒服，卡里也有足够多的钱，这让杨烨心里好受许多。“在国外，你可能会感觉很寂寞，这是很正常的，你就当作是旅游一趟吧，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如果有需要，你可以联系我，但是我不一定能及时回复你。”
如果联系吴松云的话，会不会被黎修明发现呢？
想到黎修明，杨烨紧张地检查了一遍房子，把门反锁，窗户也关得严严实实，最终才下定决心，给吴松云发了一条消息：
“谢谢你，我刚刚到了。你那边怎么样？黎修明……有对你做什么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