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仿佛变得蔚蓝,变得无边无际
眼睛和指尖上
栖息着无数星辰。”
是马林·索雷斯库所写,但夏藏抄写的时候没注意,漏掉了这位作者的国籍。
不过这首诗他很喜欢,翻看时会不自觉地多默读几遍,只是可能没定下心去记,所以至今背不完全。
这首诗的名字也很有意思,《毒药》。
读毕,倒真有点儿中毒了的意思。
洗衣机的转动停歇了,夏藏放下线圈本,起身认命地挽起了袖子。
捞被套咯。
今天天气不错,适合看会儿电视。
虽然不知道这个时间段有什么好看的节目。
杨声手握遥控器,前后翻翻找找,只得定格在一个动画频道。
往他这边爬的妹妹果然停止没动了,嘬着手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
杨声下意识地往沙发边缘坐了坐。
这都已经内化成一种潜意识行为,分明他也不是那种讨厌人类幼崽的人。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了满室,杨声捞过手边的枕头抱怀里,就盯着窗外铁栏杆上跳跃的一对小麻雀。
没人去干扰,这对小生灵自顾自嬉闹了许久,才扑扑棱棱地飞远去。
杨声按一按被阳光晃得发痛的眉心,母上正端了切好的哈密瓜过来。
“你倒还真成客人了。”母上放下盘子,坐在沙发的另一头,将专心看电视的妹妹搂进了怀里。
“没办法嘛,复习要紧。”杨声漫不经心道,“下午就回学校。”
“生活费够吗?”母上探手拈了块哈密瓜,喂到妹妹嘴边。
但妹妹只咬了一两口中间的瓤,母上把剩下的吃掉了。
杨声别过脸去,继续期盼着窗外又来个什么,他说:“叔叔给了我近一学期的费用,都在卡里呢。”
“哦,那小藏好相处吗?”母上又问。
“我哥当然好相处啦。”杨声将“我哥”二字咬重音,嘴角是不由得勾起。
提到夏藏,他还是会由心底洋溢出欣喜。
“但又不是亲哥,你还是注意点儿。”母上说。
杨声扭头过来时,母上正给妹妹拿第二块哈密瓜。
妹妹不也不算是亲的么?他想这么说来着,但他勉强算是个听话的儿子,所以他只是“哦”了声,没说其他的话。
“最近考试了吗?考得怎么样?”母上问。
这些问题似乎是有准备过台本,但母亲念出来,倒没什么语气的波动。
毕竟母上并不算是演技很好的演员,勉强骗骗叔叔而已。
但叔叔……也并不难骗,稍稍服个软低个头,奉承两句,就不知东南西北了。
“昨天才考完,成绩估计要等一阵吧。”杨声往沙发后一靠,“我感觉这次考得不错。”
“你就是,过分的自信。”母上可算看向他了,眉头微蹙,“戒骄戒躁,我从小都这么教你。”
“嗯,忍辱负重,也是您教我的。”杨声笑笑,后槽牙根有点酸,“我去倒水喝。”
杨声其实有些惧怕饮水机,哪怕他知道饮水机加热的水不过几十度,远达不到滚水的温度。
但一想到那滚热的水如雨般落上脊背,连此刻背后的衣料都开始微微发热发烫,甚至粘黏皮肉撕都撕不下来。
深吸一口气,杨声扒拉下饮水机凉水的龙头,倒了一满杯水,喝下去。
背后粘黏的滚烫消失了,杨声知道,伤疤还在。
只是不疼不难受了而已。
在夏藏那儿住着,他俩就长期拼大份的瓶装水;都是男孩,也不养生,一天到晚咕咕咚咚地喝冷水都没事儿。
不过幸好洗澡的时候没这样奇怪的心理反应,嗯,估计是因为果然洗澡洗热水要舒服些。
而杨声自知,自己为了能享受这个舒服,克服练习过上百次。
所以有时候也会想,凭什么那男人就那么轻易地死掉了呢?
“杨声,别这样。”陆老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杨声回过了神,动画片的背景音嘈杂得很。
我知道不能这样,但我又能怎么样呢?
连见多识广的陆老板,都无法给出他一个合理的答案。
于是杨声将自己破碎成千万片,痛苦被不均等地分为千万份,压力也同样。
至少不用累积到一处,成为一个巨大的隐患。
像是为了证明这种法子的有效,杨声逼着自己倒了半杯热水。
抿了一口,有点烫,立马又倒了半杯冷水。
温的,不好喝。
“叔叔中午不回来么?”杨声平复了心情,回到沙发。
“嗯,他中午有饭局。”母上答道,妹妹吃够了哈密瓜,挣开她的怀抱,跌跌撞撞地往杨声这边爬。
“哥哥。”边扑向他边奶声奶气地喊。
下意识地,杨声仍想躲开,却抬眼对上母亲的视线。
又来了,那种忧愁又满含期望的视线。
于是杨声没能躲开,被小奶团子扑了个满怀。
小小一团,并不重,杨声很轻易地就将她提溜着扶起来。
奶团子“咯咯”地笑了,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游戏。
母上悠悠地说:“兄妹俩还是亲近点儿好。”
杨声没有回答她,心说还好自己不算很讨厌小孩子。
不然反手给她扔垃圾桶里。
“杨声!”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陆老板。
别吵,别喊,您还真当您是我爸呢。
杨声回来得挺早,夏藏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机,才一点,他定的闹铃都没响。
为睡个好觉,夏藏特意把窗帘拉上,挡住午后刺眼的阳光。
于是杨声带上门进来时,他只能看清一个迷迷晃晃的影儿。
然后这影儿轻飘飘地落到床边,夏藏撑坐起来,哑声道:“回来啦?”
杨声似乎点了点头,夏藏揉着眼,没看清。
只知道他向前倾了身子,做出一个想要拥抱的姿态。
但却只停滞在那样一个姿态上。
离得很近,哪怕光线不大好,夏藏也能看见杨声黑葡萄般湿漉漉的眼,和滑过他下颌线的汗珠。
仿佛外面不是晴空万里,他平白淋了一场雨。
夏藏轻声问:“怎么了?”
问出口的瞬间,这只湿漉漉的小狐狸却转过头,“没,没怎么,我去洗把脸。”
但夏藏攥住了他手腕,重复问了遍:“怎么了?”
杨声的喉结动了动,别过脸来,嘴角微微向上咧开,说:“哥,抱一下。”
尾音都染上些委屈的哭腔。
夏藏轻易将他向前一拉,便搂了他满怀。
许是从外边回来太热了,背后的衣料都是湿的。
“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吗?”夏藏问,润湿单薄的衣料让他间接触到了那片大面积的胎记,是在皮肤之上隆起的狰狞肿块。
他明显感到,在他手掌抚过去时,杨声抖了一下。
但到底是窝进了他怀里,没挣扎。
“没。”杨声似乎习惯性做出这样的否定,夏藏皱眉。
却听见他又自嘲着补充:“是我自己矫情。”
“杨声。”夏藏喊道。
“嗯?”杨声仰起半张脸,眼里有了些神采。
夏藏笑笑:“没事了。”
“没事了。”杨声也笑,语调活泼起来。
“不过,哥,被套呢?”
“在外边晾着呢,晚上收回来,你负责套。”
“诶诶?我不会的!”
“我也不会啊。”
“那,那好吧,我来我来。”
杨声磨磨蹭蹭地松开和夏藏的这个拥抱,说:“我先去洗把脸。”
所以这半天下来,他到底在干什么!
和夏藏贴贴,和夏藏挨挨,和夏藏蹭蹭。
还好他哥没嫌他这么烦人。
啊呼,是青春期到了吗?不对,他都快满十八了,哪里来的青春期!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为何,脑海里浮现出两个糯米团子互相贴贴…
第18章 ⅩⅧ
其实套被套不算难,难就难在杨声比较懒。
不过确实很快就弄好了,这令夏藏青眼有加。
杨声大概是能感受到,夏藏对他背后那疤的好奇。
在相拥的那个瞬间,喉头涌上一股强烈的表达欲望,想要就此抓住什么,说他个滔滔不绝。
但冷静下来又会想,这有什么好说的呢,很多年前的旧伤了。
而给他造成伤害的那个人,也已经不在了。
照理说,他就该昂首阔步地继续向前,不去回头不去追忆。
如果以后跟夏藏再亲近些了,如果那时候他再问起,杨声想自己应该会如实告诉他,用着风轻云淡的语气。
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
夏藏确实对杨声背后的“胎记”有所好奇,今天真的上手触碰后,发觉那更像是伤疤的触感。
这也印证了他先前猜测的,烫伤。
可看杨声的反应,仍是不想开口多提及此事。
夏藏也不至于如此低情商,自然没法继续追问。
他不算了解杨声,不了解相遇之前,同时也不了解相遇之后。
很多时候,他们就是两条互不相关的平行线,不需要过多地去关注彼此,只知道那个位置有,人存在而已。
可一旦相交,就像现在这样,夏藏发现他在不自觉地想要靠近杨声。
想要了解杨声。
而杨声,似乎也在试探着向他而来。
奇奇怪怪的,感觉。
被阳光晒过的被子自带暖洋洋的芬芳,杨声在床上滚了好几圈,抬头就看见夏藏顶着块毛巾从浴室里出来。
“你继续。”夏藏擦着淌水的头发,眼帘下流转着笑意。
“哥,我帮你吹头发。”杨声麻溜地鲤鱼打挺坐起来,仿佛刚刚满床打滚的幼稚鬼不是他。
夏藏愣了愣,还是答:“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