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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楼玫瑰 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3270 2024-05-24 00:00:00

 

第20章 ⅩⅩ

黎晴。

这个名字很耳熟,是在哪里听到过。

对,那还是月考前,数学老师收笔记本那会儿。

严苛得几乎很少夸人的忆姐当时在讲台上说:“我很欣赏黎晴同学的学习态度,说实话,她的数学基础比不上你们在座的很多人,高一的入校成绩只有90分。而两年后的现在,她的数学成绩已经能稳定在110分了,到高考也许就能冲击120分。”

“我待会儿会让课代表把这姑娘的笔记本拿过来,你们都看一看,人家是怎么样的学习态度,怎么样的学习精神。”

然后课间,杨声便收到皓月递过来的本子,那个浅蓝色很有少女心的厚厚笔记本。

他只翻开了第一页,那一页有女孩的名字。

不过既然是六班的同学,那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一定有某一次在走廊、操场、校园小径或者别的什么地方,擦肩而过。

如果不知晓姓名还好些,不,也不一定会好吧。

那么近,那么近的一个人,忽然假期结束,就不见了踪影。

以后竟是连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了。

皓月终于合上那本厚厚的词典,声音轻得犹如叹息:“现在距离高考,还有247天。”

哦,对,忆姐还说黎同学很有潜力,将会在高考中取得优异的成绩。

这个未来,明明在247天以后就触手可及。

可是现在没了,什么都没了。

“皓月,我有点难过。”杨声喃喃道。

“所以早知道,就不跟你说了。”皓月别过脸,看不清神态与表情。

死亡。

这个词语对于杨声来说,并不陌生。

“我没想到,你还认得出他。”

陆老板把杨声从雨地里捞回屋,拿干毛巾仔仔细细地给他擦头发,待到他剧烈抖动的身体平复了,才起身去给他拿干净的换洗衣物。

杨声愣愣地抓着湿透的毛巾,下意识地说:“他走的时候我九岁,这才几年,怎么可能认不出?”

屋外下着淅沥的冷雨,哪怕陆老板关严门窗,那雨声便还是不屈不挠地钻进来,潮湿着杨声的耳道。

“是我疏忽大意了,抱歉。”陆老板从柜子里翻找出一身灰扑扑的厚实外套,转身走过来递给杨声,“你先换衣服,我出去看看他。”

杨声紧抓着毛巾不动,“他是要死了么?”

陆老板却放下外套,避开了他灼灼目光,“我忘了,可以给你开个暖炉烤烤。”

暖炉小太阳在杨声身侧亮起,陆老板没回答他的问题,径自拧开门把手,去到另一个房间。

隔音效果不大好,杨声能听到那声声压抑的咳嗽。

瘦弱、枯槁,犹如干柴棒子一般散在墙边狭窄的行军床上。

是那男人如今的样子。

很难想象几年前,他能被这堆拼凑的干柴棒子桎梏后脖颈,摔打到房间角落。

棍棒,滚水,晾衣架子。

莫说他当时只八九岁年纪记不太清,他倒也想记不太清,可伤疤留下来,在一进门和那墙边的幽幽目光相撞时。

就开始,隐隐发痛。

原来那男人还活在人世,原来还没有被挫骨扬灰。

杨声褪去黏着皮肤的湿衣服,换上陆老板过长的毛线外套;鞋子也进水湿透了,他踢踏地脱掉,就赤脚小心翼翼地挪到门前。

咳嗽声停止了,门内的两个男人压抑着嗓音。

“我后悔做你这笔生意了。”陆老板冷冷地说。

“别在那儿装正人君子了,老宵,你以为你手里有多干净?”那男人哑声笑着,犹如呜咽的风箱。

“但我不会欺负小孩子。”陆老板说,“刚刚你儿子那眼神,是真的想掐死你啊。我跟他也接触了一个多星期,还没见他那么愤怒失态过。”

“一定是你,做过什么吧。”

“咳咳咳。”男人又开始了咳嗽,“不过就是,在家的时候多喝点儿酒,随手打过他两巴掌。”

“啪”的声音传来,杨声下意识地按住门把手,陆老板嗓音低沉:“是这样一巴掌吗?”

“好,好,你个龟孙子敢动老子,有本事你就在这儿打死我,看你到时候还拿不拿得到钱!”男人挣扎着嘶吼,却立马噤了声,咿咿呀呀说不出话来。

陆老板说:“那我就把你的尸体拖到警察局,告诉那些警察同志,我是正当防卫过度,失手杀人。反正你个在逃死刑犯,是生是死,哪个在乎?”

杨声拧开了门,陆老板正理着衣袖往他这边瞧。

“哟,还挺合身。”陆老板笑笑,随即皱了眉,“怎么光着脚?”

杨声不回答他,径自走到床边缘,居高临下地望着那犹如老狗喘息的男人。

“告诉我,你跟我妈离婚后,到底去干了什么?”杨声问男人。

陆老板在一旁幽幽道:“赌博,抢劫,贩毒,上公安局的悬赏令。”

男人抓着被褥的手青筋暴起,杨声转过脸,问陆老板:“那么你又是为什么要带我来见他?”

“为了帮他了却临终前的最后心愿。”陆老板想了想,却也叹气着没隐瞒,“然后他承诺让我把他送到县公安局,领取他的那份悬赏。”

“本来他说你不会记得他的,就让我带你来看他一眼就够了,谁知道……”

谁知道自己在看向他的第一眼,就如同梦魇上身,不要命地扑上去,使出浑身的气力。

想要置他于死地。

而后陆老板唤道:“杨声!”

杨声噩梦初醒,夺门而逃。

又被陆老板从雨地里捞回来,到眼下这个局面。

“你现在叫杨声?”男人忽然插话问道。

杨声没看他,“你都不知道我现在叫什么,你又是怎么让陆老板找着我的?”

“哦,这个我解释下,你爸,哦不是,他给了一张你的近照,我就在你学校门口摆摊守了两天,可算把你给守着了。”

“原来那杯奶茶不是搞活动送的。”杨声咧咧嘴。

“抱歉,我也就会那么一点儿骗小孩子的招数。”陆老板颔首,神情竟有些愧疚。

弄得杨声也不好说“早知道就不接那杯奶茶了”。

而他这不冷不热的态度,自然也让那床榻上的人感到尴尬。

好一阵了,杨声才听见那男人遮遮掩掩地说:“跟你妈妈姓,也挺好的。”

便是再无语,陆老板探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说:“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

男人翻了个身,杨声瞥过去时,他面朝着墙壁。

“一路顺风。”男人说。

杨声以为,这句话是他的幻听。

但实际上他耳朵灵得很,隔着门板什么都能偷听了去。

陆老板的车就是一简陋的有个伞蓬的小电驴。

雨下得不大,但老板还是细心地给杨声套上了件蓝色雨衣。

“上来吧,你家是在哪个方向?”陆老板问。

杨声恹恹地报了小区的名字,抬腿跨上小电驴。

“回去后洗澡洗头发,换身厚实的衣服,毕竟现在入冬,生病了可不好。”老板发动小电驴,絮絮叮嘱道。

“我不会生病的。”杨声说,很不给面子。

车轮碾出水道的痕迹,沙沙地将风声甩在而后。

“老板,你什么时候……送他走?”被风雨灌了满鼻腔的泥土味,杨声犹犹豫豫地问出来最至关重要的问题。

“或许明天,或许后天。”陆老板回答说,“他那身子,拖不了太久。”

“能拿到多少钱啊?”杨声忽然笑了笑。

“几十万吧,太少了我也不会接这活。”陆老板耿直道,“不过我现在是有点儿后悔了。”

“后悔啥啊,几十万呢!”杨声说,语调里杂了些玩笑调侃。

“感觉我像是利用你这小孩儿赚的黑心钱。”陆老板说,不爽地“啧”了一声。

“我快十三岁了,不是小孩子。”杨声说。

于是自那天起,杨声耳边便响起了滴滴答答的倒计时。

下雨那两天还好点儿,雨声会掩盖一切。

但自冬雨停歇后,他从学校出来,路过陆老板的奶茶摊子。

陆老板叫住他,递给他一杯草莓的全糖奶茶。

杨声喝了一口就蹙眉说:“太甜了,齁嗓子。”

陆老板慢条斯理地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燃悠悠地嘬了一口,“你爸……哦,不是……”

“嗯,我爸。”杨声咬了咬塑料吸管,“他怎么了?”

“他没撑到执行枪决的时候,病死在押送去市监狱的路上。”

滴答声停止,倒计时结束。

陆老板把一个白色方块状的智能机递给他,屏幕都碎成了渣,他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将其打开。

屏幕“刷”地亮起,没有密码,只是一张虚化了背景的照片。

那张所谓的他的近照。

杨声仔细地看,才从虚化背景的色块拼凑出一个大致的人形。

哦,原来是那天开家长会,母上因刚刚生产还在家中休养,叔叔为和他增进亲子关系,主动请缨来开他的家长会。

那色块就是母亲法律意义上的丈夫,杨声法律意义上的父亲。

也不知道那男人抓拍到这张照片,是何感受。

“这算是他唯一留下来的遗物吧,我这就交给你了。”陆老板如释重负地说,“当然如果你想要那份悬赏金,我也可以给你分一半。”

杨声不关心悬赏金,他只喃喃地说:“为什么偷拍我的那天,他自己不来见我?”

“哦,他不敢,他是背了案子的人,何况旁边还有叔叔。”

自问又自答,像个犯疯症的神经病。

“杨声。”陆老板唤他。

耳边响过一声鸣枪,杨声手滑,将那本就不堪的智能机跌了个粉碎。

作者感言

一个点两个点三个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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