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吱吱呀呀的木制平台,两侧的大型绿植徐徐摆动着枝叶;夏藏推开挂着“欢迎光临”小木牌的门,入眼便是层层叠叠披上了暖色的各种鲜花。
女店主坐在被玫瑰花束包围的小马扎上,正一心一意修剪着多余的刺与枝条。
“要买点儿什么花,两位?”女店主柔声问,却并没有抬头。
杨声见她拈着一朵玫红色的花苞,只轻轻吹口气,那花朵便旋转着绽开了绯色。
“买您手上的玫瑰。”杨声说,“一朵给卖吗?”
“给,左右都是做生意。”店主可算抬了眼,微晃着花枝淡淡笑道,“是送心上人吧?玫瑰一般不买给自己。”
但我确实是自己想要一朵。
杨声弱弱地在心里嘀咕,而且心上人就在旁边,给了会出大问题。
“还想买吗?”见他忽然沉默,夏藏追问道。
“想。”杨声是个实诚孩子,“虽然不知道给谁啦……”
“给姜同学呗,你跟他关系那么好。”夏藏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地松开了杨声的手。
但捂了好一会儿,也早由冰凉转为温热。
杨声下意识地捻了捻指尖的温度,反驳着:“都说了,我跟他只是普通朋友,谁给朋友送玫瑰花儿啊。”
明明很简单的一句事实,被杨声念出来,那叫个委屈巴巴,活像被夏藏扣了顶天大的黑锅。
“小情侣闹矛盾了?”一旁的店主笑吟吟地调侃。
夏藏蹙眉解释着:“不是。”
“对,我们俩是兄弟啦。”杨声跟着补充,随即自嘲道,“而且哪有两个男生是情侣的。”
店主看了他们好一阵,“开玩笑的嘛,花还要不?”
“要。”这次倒是夏藏一口回答。
“那我也要。”杨声砸吧出来点儿意思,接茬道,心里有股情绪蓦然上涌,堵在了喉头。
是一人买了一朵,小气吧啦的,店主也没在意,按他俩的要求取了一枝红的,一枝白的。
本来杨声是想要那枝红,但夏藏先他一步挑走。
鬼使神差地,杨声挑了一枝白,分明旁边还有许多红得漂亮的。
分别付钱,再前后谢过店主,走出门时风铃依旧叮当。
夏藏在杨声前边两步,捧着他的花,头也不回。
堵在喉头的情绪缓缓漫开来,杨声清了清嗓子,问:“哥,你是不是吃醋了?”
是有点泛酸,又有点甜蜜的滋味,杨声听到夏藏说:“我只是有点不高兴,但确实没什么道理。”
“不高兴就是不高兴嘛,要什么道理?”杨声几步跳到夏藏面前,把花递过去,“花花送给你,别不高兴啦。”
幽绿色的枝条上缀着朵冬日早来的雪,杨声是觉得这玫瑰像极了夏藏的样子。
白净,清冷,又柔软。
玫瑰当送心上人,店主说得没错,便叫少年许多欲盖弥彰的情愫都由此而呼之欲出。
夏藏会懂得,会知晓吗?
但在玫瑰递出手被夏藏接住时,杨声又觉得是否知晓也已经不再重要。
夏藏很喜欢这朵玫瑰,白净的脸颊都因欣喜而染上胭脂的红,嘴角的笑意也与以往有很大的不同。
仿佛是出乎意料的惊喜着。
“这个给你。”夏藏把那枝红玫瑰递还给他。
“啊,啊?”杨声傻愣愣地接住,感觉这走向有点超出他的预料。
夏藏轻声说:“本来买这朵,就是看你喜欢嘛。”
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
夏藏轻抚着白玫瑰的瓣子,默默地神游天外。
赶到最后一堂课结束前回到教室,不出意外地被老班训了一顿,估计杨声那边也一样吧。
这次也确实是自己莽撞、不计后果了。
好在老班念着他自高中来没出过那么大的岔子,训完之后打发他写份检讨了事。
但他没心情提笔,最后一堂课就凝望着花瓣发呆,直到下课铃声响。
出门再见着杨声时,不由得呼吸一滞。
心跳如雷。
“回去我弄个瓶儿,把花用水养养,应该能开一段时间。”杨声护着那枝红玫瑰,犹如护着一颗跳动的心脏。
夏藏嗅得到玫瑰瓣子的芬芳,在二人护着玫瑰的指尖。
在相互交错交缠的视线里。
“嗯,你们班主任没罚你吧?”夏藏问,与杨声肩并肩走出教学楼的长廊。
“就把我骂了一顿,”杨声嘴角放不下来,比考上六百分都还高兴,“说下不为例。”
“不过也确实很对不住他老人家啦,本来今天晚上没他的课,他跟我说他正在追最近热门的剧,结果为我这事儿还专门来趟办公室。”
夏藏也跟着愧疚道:“是我的错,我的错。”
“害,你往心里去干啥。”杨声伸手捏了捏他胳膊,“我俩是共犯,又不是你绑我去逃课的。”
“行吧,但我也是主谋。”夏藏笑笑,“你顶多是从犯。”
“好处坏处全被你捞完了,讲不讲道理?”杨声无奈道。
“我乐意,乐意不讲道理。”夏藏说。
心里面的那枝芽如遇春雨,呼呼啦啦抽条儿长。
长出个什么来呢?
夏藏默默地念了句:“玫瑰。”
于是那枝头展开瑰丽的绯红,生出张牙舞爪的三根刺。
有刺也没什么危险性,就这么肆意地绽放着,宛若一粒鲜艳的朱砂痣。
回到住处,夏藏先去洗漱,杨声则找寻塑料瓶插花。
红白玫瑰,放在一起,最为相衬不过。
夏藏静静地站在浴室门口,屏息看着杨声摆弄着花儿。
好一会儿,他见着杨声轻而迅速地吻了下白玫瑰的瓣子,神情都略微带着点儿虔诚。
夏藏装作无事发生,慢吞吞走到书桌旁边,“去洗漱吧。”
杨声仰着脸讪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我知道了,哥。”
但他不知道,夏藏其实什么都看见了。
而什么都看见了的夏藏也不愿去追问戳破什么,只是想着杨声的嘴唇也应如花瓣般柔软。
他明白,这茂盛如仲夏草丛肆意生长的欲望,是他对杨声的占有。
不愿意杨声,被别的什么人抢走。
所以才不高兴,才吃醋了嘛……
叫个什么事儿啊?
夏藏哑哑地笑了,虽然不叫个什么事儿,但杨声亲吻了那朵玫瑰。
他应该不算傻,自是知道那朵白玫瑰代表着什么。
和他心里那朵红玫瑰,是同一个意思。
重要的人,独一无二的人,想要占有留下的人。
是我的光,我的玫瑰,我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我唯一的朋友。
我的,我的。
我的杨声。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就原地给大家放个烟花吧。
第32章 ⅩⅩⅩⅡ
玫瑰还未凋谢,杨声得回家一趟,拿一些厚的衣服。
周六下午一结束周测,他便动身回家;夏藏将他送到校园正门,那里方便坐车。
“我大概八点钟的时候回来。”再说这话时,心里竟萌发出丝丝的不舍得。
明明也只离开个晚饭时间,却弄得像生离死别一样。
杨声暗笑自己的夸张,看夏藏就很淡定,像往日一般嘱咐他说:“路上小心。”
末了杨声还是没忍住,稍稍腻歪了一把,将夏藏搂进怀里:“那我走了。”
夏藏身子僵了僵,“嗯,好。”
这两天夏藏老这样,抱一下就如同没上发条的木偶,僵得手足无措。
原先杨声还以为是他那朵玫瑰送得太露骨,吓到了夏藏;所以还生起收敛的心思,想给自己和夏藏一个适应期。
但岂料,他哥僵硬是僵硬,对拥抱什么的来者不拒。
呃……
虽说不大明白是怎个情况,少年心海底针啊,但不拒绝已是最好的恩赐,还想要什么自行车。
杨声是一路哼着小曲上了车,给母上打电话说回来拿衣服。
“然后多叨扰您一阵,好歹吃顿晚饭。”还难得带点儿调侃语气跟母上逗乐子。
但奈何母上不是个逗乐子的好对象,只淡淡应道:“正好你爸爸晚上也在家,你们爷俩好好聊会儿天。”
都多少年了,母上仍然没有放弃让他改口叫爸这件事。
连叔叔本人都不大在意。
而母上曾锲而不舍地跟杨声讲她那一套理论,说叔叔不在意是没把杨声当亲生儿子,如果杨声不自己主动点儿,就更加没办法和叔叔关系亲近。
“你做晚辈的,要有眼色点儿啊。”
但叔叔都有夏藏这个儿子了,后来也有亲生的女儿,怎么都不缺他一个叫爸。
他没必要赶上去低声下气,本来在人屋檐下,已经够低眉顺眼的了。
杨声知晓母上的意思,特别在夏藏搬出去后的那两年,母上对改口一事更加热衷。
想让他趁人亲父子俩闹矛盾,去占据叔叔心里原本留给夏藏的位置么?
开什么玩笑?
纵使杨声对血缘关系什么的不甚稀罕,但也不至于傻成赞同改个口人家就能把你当亲儿子看的地步。
何况这事儿很可能会伤害到夏藏,哪怕之前他对夏藏没别的心思,也不愿用这种伎俩去伤害对他还算不错的哥哥。
“你啊,就是打死不听话!以后你会知道,妈妈说这些都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
忍受我亲爹的家暴,是为了我好;嫁给这一任丈夫后伏低做小,容忍他外边野花朵朵开,是为了我好;冒着高龄生产的风险生下妹妹,也是为了我好。
怎么都是为了我好。
“妈,感觉我欠了你好多啊。”于是杨声拿稳电话手表,也不做调侃,语气正经地对电话那头说。
偏偏电话那头的人当了真,“你要真有这觉悟,那我死都能瞑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