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姨又叹了口气,然后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停下,又回过头来,到他跟前摁着他脑袋使劲儿揉了揉两把,欲言又止了好半天,最后,也还是什么都没说,叹着气走了。
罗姨走出大门之后,陆战生去看了看那两个包里装着的东西,发现一个包里是新的衣服和鞋子,一个包里是吃的东西和常用药品,他又看了看茶几上放着的厚厚的那叠钱,鼻子忽的一下,又酸了。
一直到后半夜陆战生也没能睡着,他总觉得外面有动静,隔不了两分钟就得爬起来往外看看,但看了之后发现又什么都没有,他就会很失望。
如此循环往复,最后,陆战生放弃了挣扎,起床,翻墙去了隔壁。
罗姨不在家,院子里的夜灯也没开,院子里漆黑一片。
陆战生去贺知房门前推了推,没推开,他又敲了两下,里边也没动静,他就在门前的木头门槛上坐了下来。
因为肚子上的伤口刚拆了线,他不敢窝着,就坐的笔直,但他的脑袋是低着的,因为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向贺知认怂,所以没面子,抬不起头。
坐了很久之后,陆战生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反手重重的拍了两下身后门,然后回过头来,撅起了嘴。
“ 贺知,我是来跟你道歉的。”
“ 我那天没说清楚,可能让你误会了,现在跟解释一下,我没有不把你当家人,不提前跟你说,是因为我知道说了你肯定会不同意。”
“ 你总觉得我幼稚,觉得我不听话,可是,所有事都听你的就一定是对的吗。”
“我们性格不一样,思考问题的方式,面对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有很多在你看来是我做错了的事情,在我看来,是我必须那么做的,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下乡这件事我也是认真想了的,经过了慎重的思考,不是头脑一热随随便便就去了的。”
“你可以不理解我,也可因此不管我,不搭理我,可是.........”
可是我明天就要走了,我们就要分开了,我们会很长很长时间再也见不到,所以,你就不能暂时放下对我的意见,出来跟我说几句话吗?
许是夜里气温太低,又刮起了北风的缘故,陆战生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闷堵,后边的话,他就没能说出口。
又过了一会儿,缓了缓,陆战生揉了揉鼻子,吐了口气,回头朝屋子里说:
“ 我明早上八点半的火车。”
里面没有动静。
陆战生回过头来,继续沉默。
直到腿开始有些发麻,全身都冻的透透的,天边也开始泛起了鱼肚白…
陆战生慢慢的站了起来,耷拉着脑袋往院子外走,走到一半,他停住,回头又说了一遍:“ 八点半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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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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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知:你们猜,我去不去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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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章有些emo,所以更的紧凑些,好早点完事儿。
别着急,还有最后一章,明天就给孩子送乡下去了。
乡下啊~
山高皇帝远,没有了罗姨的严防死守,可肆意撩拨,不用怕被打,吃同一碗饭,住同一间屋,睡同一个炕……啧!哈哈!
第40章
天彻底大亮之后, 大院儿的高音喇叭准时响起,激昂的歌曲和表彰致辞轮番播放。
陆战生和郑延去中央大道上集合,与大院儿将赴各地的所有青年们一起出发去火车站。
居委会的干部们高高兴兴的给他们每个人的胸前都带上了一朵大红花, 完事把郑延和陆战生单独拉到一旁进行了为时十五分钟的思想教育。
“到了外边要好好干,不能像以前一样只顾着浪荡的瞎胡闹了,不能给咱们三十九号大院儿的老老少少丢脸……”
这些话,陆战生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目光始终望着自己家的方向。
干部们的送行致辞演讲完之后,青年们纷纷背起行囊,列队出发, 家里有孩子在队伍里的都会跟在队伍后边一起去火车站送行。
陆战生回头找了很久, 可也只在队伍里找到了郑延的叔叔和婶婶, 他没有找到贺知。
不知道是还没出来, 还是已经提前出发了。
陆战生更倾向于后者, 因为他觉得就算再生气, 贺知也不可能不送他, 贺知肯定是提前去火车站了。
走出大院儿之后, 陆战生还在频频回头, 目光戚戚,给郑延看的很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陆战生, 只是默默的把陆战生的包接了两个过来背在了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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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站人头攒动,锣鼓喧天。
月台上挂满了许多横着的竖着的红色条幅,上面写的标语大致相同:热烈欢送XX知青赴XX地插队落户。
喇叭里传来领导人语录谱写改编的歌曲,宣传队带着一群小学生来回穿梭着喊口号:坚决响应号召, 热烈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
火车已经停在了轨道上,随时等待出发, 月台上除了胸前带着大红花的知青,还挤满了来送行的家人和亲友。
郑延和陆战生找到他们的那节车厢后,老远就看到宋见站那朝他们招手。
看到宋见胸前也别着大红花,郑延当时就有些疑惑,快走几步过去:“宋见,你小子这什么意思啊?”
“ 还能是什么意思。” 宋见转身展示了下自己背着的行李包,笑着说:“我也报了名,去陕北,特意申请了跟你俩去同一个地方。”
“ 什么?”
郑延直接惊了:“ 你,你不等着征兵啊?”
“ 不去了,没意思,我还是更想咱哥儿几个在一块儿,热闹,哈哈。”
郑延:...
看着宋见那个乐呵劲儿,郑延无奈极了,他心说这都什么事儿啊,想当的当不上,能当上的偏偏不珍惜,简直是人比人,气死人!
“喂,陆战生,你小子怎么样了。”
宋见看陆战生也走了过来,立刻凑近了小声问他:“伤好点了吗?”
陆战生点了下头刚要说点什么,可谁知,宋见看了他身后紧跟着又来了句:“哎?你哥呢?他没来送你啊?”
“…”
陆战生脸一拉,直接闭上了嘴。
郑延这就更无奈了,怕这个没眼色的再叨叨两句估计能立刻因光荣负伤而退出知青队伍,他赶紧伸手把宋见从陆战生身边拉开了。
宋见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看看郑延:“怎么了?”
郑延扬了扬下巴,示意宋见看陆战生那脸色,宋见似乎这才注意到陆战生那情绪不对劲,他还是头一回见陆战生这个状态。
就…跟随时要哭似的。
“额,呵呵。”
宋见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之后挠着头笑了笑,然后想着赶紧换个轻松的话题,他扫了眼四周,看到月台上有好多打绷带吊着胳膊的人,就立刻说:“哎,话说你俩那天是真牛逼,我听说得有上百号人吧,还个个都拿刀子,结果最后全让你俩给打废了。”
这话不假,那一场恶战之后,京城的各大片区,街头巷尾,几乎就没再有打架闹事的情况出现了,治安可谓是空前绝后的好。
毕竟,那些最能惹事的顽主们,几乎是一夜之间全都打上了绷带,吊起了手臂,都窝在家里养伤呢。
人人都觉得郑延和陆战生俩人这回风头出尽,近乎完胜,但也只有他们自己知道,胜利个屁,除了救活了个周明亮,其他方面简直可谓一败涂地。
尤其对陆战生而言,所以一听宋见提起这个,他那脸直接黑的更彻底了。
宋见也着实是没想到自己是又撞到枪口上了,转头看向郑延,郑延直接叹着气把他拉的更远了。
这时,月台的大喇叭里响起了登车提醒的铃声。
列车马上就要出发了,送行人群里的哭声顿时爆发到了惊天动地的程度。
父母们都紧紧抓着自己孩子的手,情侣们都在用力的拥抱对方,放眼望去,几乎每个人的眼里都溢满了不舍的泪水,离别的悲痛顿时笼罩在了整个火车站上方。
宋见跟他的姑姑告了别,郑延的叔叔婶婶对他千叮咛万嘱咐…
所有人都在那一片哭声中陆陆续续松开了他们亲人的手,转身登上了自己的那节车厢。
月台开始变得有些空荡。
只有陆战生还站在原地,目光焦急的到处找寻着。
叮铃铃~~
发车的催促再一次响起,列车员过来拍了拍陆战生的肩,好脾气的提醒:“孩子,上去吧,车马上就要开了。”
陆战生继续坚持了几秒钟,可目及所处,仍然空荡。
心突然忽的一下凉了下去之后,陆战生把目光收回,他低下头去,轻扯了下嘴角,继而带着满怀的落寞与失望,转身登上了那节车厢。
哐当哐当…
列车开始徐徐向前。
月台上的哭声渐行渐远,车厢里的啜泣声却还在继续。
“ 行了啊各位!”
宋见看不下去大家这个丧气劲儿,站起来吆喝了一嗓子:“ 咱们是去插队,又不是去上刑场,至于哭哭啼啼的没完没了吗,小家子气!”
车上的人听了这话后纷纷看向他,片刻后,都默默的擦了擦眼泪。
“哎,这就对了嘛。”
宋见又说:“ 据说咱们去的是一片广阔天地,既然广阔,那肯定有很多有意思的事,好玩的事,我觉得这是好事啊,咱们应该高兴才是。”
“没错!”
前排有个男青年听后跟了句:“ 大丈夫横行天下,外面天地大着呢,去看看有什么不好的,就是该高兴点!”
“瞧瞧,这哥们儿觉悟高啊!”
宋见笑道:“同志们,咱们知识青年不说寒窗苦读,那也费劲巴拉的上了好些年学吧,原本个个都心怀壮志,可却是一直不得施展,如今终于有这个机会去远方干一番事业了,我们应该欢呼,应该雀跃,大伙儿说是不是?”
“是!”
后排的几个青年也跟着附和了起来:
“成大事者不畏艰难!要勇敢积极!”“ 没错!革命意志不能消沉,咱们得高兴点!开心点!”“同意!那我们一起唱支歌儿鼓励鼓励自己吧!”“ 就唱最近很流行的《山楂树》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