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时候甚至都会想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
但自从上次和季舒聊过以后,他就想通了许多。
人生在世,是为自己。
凭什么要被别人左右。
就如同季舒所言,去做自己想做的。
何况,泽华给自己的荣耀,他也都尽数奉还了。
“可是你是泽华的继承人,哥,你永远都要背负泽华乃至我们全族的荣耀。”季知论压根没有力气再挣扎,任由男人抓着自己的衣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齐知节向来是一个能很好隐藏情绪的人,从来没有在季知论的面前动过怒。
季知论一直以为齐知节的性子向来便是如此,喜怒不形于色,目空一切。
可如今他才明白。
什么喜怒不形于色。
什么目空一切。
只是因为不在意而已。
不在意,自然也就不会有什么情绪波动。
而对于木荀,他的哥哥总是异常的敏感和激动。
不是别的原因。
不过就是关心则乱了。
所以现在他这样一个矜贵又冷漠的人,才会暴怒着对他动手。
齐知节冷着眼,渐渐松开了男人那件满是褶皱的衬衣领口,冷静下来:“已经不是了,我用了三年的时间来赌,我赌赢了,外公答应了我会给我自由。”
在地上跪着的男人缓缓起身,沙哑着声音:“自由?哥,我们这样的家庭,不会有什么自由的,外公不可能会放你走。”
“季知论,这不是你该操心的问题。”齐知节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服,语气冷淡,“我从来没有想过当年的事是在你这出了意外,我信任你,你却把我的信任踩在脚底下。”
季知论知道齐知节是生了大气的,即使已经冷静下来,却还是不禁让人胆寒:“我是利用了哥你对我的信任。可我还是觉得,只有这样做,才算是没有辜负哥对我的信任。”
男人冷笑出声:“这么说,我还要对你感恩戴德?季知论,你知不知道,因为你,害了阿荀整整三年。”
木荀那句带着哭腔的话至今萦绕在自己的耳边,让他怎么能不心疼。
要不是因为这个罪魁祸首是季知论,是自己亲舅舅的儿子,是自小赖在自己身边的表弟,他早就让人把他扔到野外去喂狗了。
“给我滚回岚京闭门思过,再让我看到你出来兴风作浪……你爸来求我,我也不会给面子。”
“哥,你为了他,对我说这种话。”季知论的眼里盛满了眼泪,委屈到了极点。
可惜齐知节却连要眼神都不愿再施舍一个给他,冷漠的退回了大门里,在大门关上的那一瞬丢下一句话:“滚回去。”
那天之后,木荀的确是没有在付东再见到过季知论了。
相同的,他也没见到过齐知节。
其实原本他们之间已经算是画上了一个迟迟不肯画上的句号。
可是,在木荀知道了原来当年齐知节不是故意不告而别的,也不是想用钱来打发自己。
更不是因为觉得自己配不上他才没有把他带在身边以后,他的心开始乱起来。
很乱很乱。
他不知道这段感情究竟应该何去何从。
他竟开始舍不得齐知节。
这种感觉,在他收到齐知节送过来的那盒子旧物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盒子里除了那块被修好的白玉坠子,还有那块紫罗兰玉,三张明信片。
白玉坠子摔碎的一角被用软金给粘合修复了,全然不像是为了粘合羊角而贴的软金,像是原本就在这玉饰上的装饰,比起之前多了几分贵气。
至于那三张明信片。
是这三年他给木荀写的新年贺卡。
第一张:
阿荀,岚京今年又下雪了,雪很大,希望我能早一点和你一起堆雪人。
第二张:
阿荀,你在付东过的好不好,是不是比在漫河开心,等我,我或许能提前来找你。
第三张:
阿荀,对不起,有个项目的预估没达到,不能提前回来找你了,你还在等我吗?你会怪我吗?
.
怪吗?他都不知道应该怪谁。
在他身边的陆之洲能感受到最近木荀的心不在焉。
却也并不多问。
他知道木头的心里装着很多和那个老男人的回忆,即使是现在,也还是一样。
他并不急着要把齐知节从木荀的大脑里彻底赶走,他一直坚信细水长流这样的说法。
所以,在燥热的六月中旬,他提出了去北海道滑雪的计划。
可是木荀却只想回漫河。
他的心乱的很,总觉得只有在漫河他才能够安定下来,同时也能想清楚关于齐知节的事情。
“我想去漫河一趟,年前回去了就没回去过了。”木荀说着,婉拒了陆之洲的提议。
男人神色不变,眉眼间依然很是温柔:“可以啊,我陪你一起去,一直听你说起漫河的山水,我都没机会去好好看过呢。”
“可是漫河的夏天比付东还热,你不是想着去旅游避暑的嘛?”木荀知道陆之洲很怕热,每年的夏天几乎都是要跑去国外避暑的。
陆之洲挠着头:“没事儿,老是去看雪也看的没意思了。”
看雪。
木荀的眼不由自主的蒙上了一层雾霭。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齐知节。
他好像都没能和齐知节看上一次雪景。
陆之洲不知道自己是说错了什么话,让木荀变了脸色,眨巴这眼:“怎么了你?”
“没事,那就一起去。”木荀缓过神来。
“好。”
虽说两人是这么答应的,但正式出发的时候已经是六月末了。
因为木荀手头上还有一个项目没搞定,而陆之洲也还有一个比赛没打完。
回漫河的那天,是一个大晴天。
下飞机的时候,陆之洲就被漫河灼热的温度给热的出了一身汗。
木荀带着他到了何叔的古玩店。
在大门槛前木荀便丢下了行李箱和陆之洲直奔里院找何叔。
第一个迎接他的当然是二黄了。
二黄摇着尾巴,甩着脑袋对他直哼哼。
可是里院却不见何叔,而是邻居程婶。
“小荀回来啦。”
“何叔呢?”木荀有些意外。
“他气管炎又犯了,这两天在住院呢,我每天中午都会过来帮他喂喂二黄。”程婶说着,放下了手里装着骨头的铁碗。
“什么?”木荀瞪大了眼,他前两天给这老头打电话他还说自己好好的。
所以,木荀又着急忙慌的奔着漫河的中心医院去了。
不明所以的陆之洲刚坐上院子的藤椅乘凉,就看着像阵风似的木荀“蹭”的一下就出了院子,无奈的大喊:“你又去哪啊,祖宗。”
他喘着粗气到病房门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提着热水壶出来的齐知节。
二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齐知节挡在了病房门前,扭头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何叔,示意木荀去门外说。
他们站在医院走廊的尽头前,窗外金色的光线映射在二人的脸上,有点热。
“这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木荀轻蹙起那双眉,“何叔怎么样了,严重么?”
“还好,医生说再观察几天,反正烟是不能再抽了。”齐知节回答着,忽然想起自己的口袋里还塞着一包烟,有点心虚,“前几天何叔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忙找人看店我才知道的,他嘴硬不肯说实话,我一回来就在医院找到他了。”
“这小老头怎么老这样。”木荀叹着气。
他最怕的就是这样,何景年纪大了,身子有什么不舒服总是瞒着自己。
“他不让我和你说,所以……”齐知节说着,嗓子忽然有些痒,干咳了几声。
木荀一下就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其实不浓,淡淡的夹杂在他身上那股木质香味里。
只是他身上那股香味木荀太熟悉,所以这里头一点点的烟味就在他这显得尤为明显:“你是不是也抽烟了。”
齐知节下意识的侧过身子,和木荀拉开了一点距离:“没有。”
木荀沉着脸,伸手往齐知节外衣的口袋里这么一掏,就掏出了一包烟:“可以嘛,利群硬壳,还富春山居图的,齐知节。”
他并不抽烟,但知道这款烟,因为木良栖偶尔也会抽。
“别人送我的,我随便塞兜里了。”齐知节摸着鼻尖。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不敢让木荀知道自己抽烟这件事。
好像自己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一样。
“齐知节,撒谎可不像你的做派。”木荀将烟盒盖翻开,看了一眼。
好嘛,半包都没了。
“你几岁了,齐知节,当自己小年轻呢,又抽烟还撒谎,以后也想和何叔一样躺在这是吧。”木荀气极,将那包烟愤愤地扔进了边上的垃圾桶里,“身上还有没有?”
“没有了。”齐知节低着头,乖乖的把自己的口袋翻出来给木荀看,口袋里只剩下一个火机。
木荀把火机也一并没收走了:“你以后这样可没人照顾你。”
“你不会照顾我吗?”
“想的美。”他拿起被随意搁置在地上的暖水瓶去了茶水间。
齐知节看着木荀的背影,垂眸轻笑。
木荀接了热水回到病房。
何叔已经醒了,见着走进来的是木荀,很是意外:“你怎么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就打算一直瞒着我到出院是嘛?”他将暖水瓶里的热水倒了半杯出来,掺了一点常温的水递给了何景。
何景从床上缓缓起来,接过了装着热水的玻璃杯:“是不是那个家伙告诉你的,我都和他说了不许告诉你,让你白白跑。”
“什么叫白白跑,我说小老头,你要我说多少次,身体有不舒服就和我说,你每次都瞒着我,你再这样,我就把你绑去付东,把你困在宅子里,不让你开店,就让你每天躺着。”木荀没开玩笑,要是何景再这样,他是真的打算把他拉回付东放在眼皮子底下照顾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