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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 沉佥 3546 2024-05-24 00:00:00

可他又不能把萧蘅芜交给卢世全。

区区一个绣娘,他并非在意她的生死,甚至并不在意能不能留住这个活口。证据没有了可以再去找更好的,仅凭一个萧蘅芜也根本动不了织造局,更动不了司礼监和东厂。但这个萧绣娘已经沾上了嘉钰,倘若放给卢世全,难免变成那些阉人构陷嘉钰以反掣他的棋子。

这个女人,留下麻烦,放走也麻烦,怕是已没有别的选择可做。

只是这样做,被小贤知道了,难免又要和他大大生一场气。

一眨眼,小贤已走了两日有余,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形,好还是不好……

卢世全不是吃素的,更不是个瞎子聋子,再耽搁下去,怕是就不好办了。

嘉斐负手站在大殿中央,闭着眼。

灵岩山风从敞开的正门涌入,灌进衣袍,吹得广袖翻飞,他竟也丝毫不觉得冷。

嘉钰懒懒靠在香炉一侧的座椅上,一瞬不瞬看着那背影。

二哥如今有一件棘手的事,实在难做。

倘若不做,往大了说,织造局这一困难解,往小了说,只怕又有人要与二哥找不痛快。

二哥要做事,但不能做坏人。

可坏人,总得有人来做。

所以,这坏人只能他来做。反正他早已习惯了。他也无处可逃。

嘉钰抬起眼,瞥了瞥垂首立在身边的萧蘅芜。

少女眼帘颤抖,额角有细密的汗珠。

“我累了,扶我进去。”嘉钰叹了口气。

萧蘅芜连忙倾身扶他起来,缓步转入内殿,仔仔细细安置他在贵妃榻上半躺下,又双手进上热茶。

嘉钰浅浅啜了一口便搁下了,细细盯住萧蘅芜,“你那日在绣工坊找上我,可曾想过,万一我保不了你,你当如何是好?”

萧蘅芜低着头,沉默片刻,笔直在他面前跪下,“奴婢原本便没有退路,大不了拼了一死。但殿下是何等尊贵的身份,金口玉言,奴婢没有什么不信。”

她竟是在提醒他当初曾一言应允,只要她有用,便保她万全。

“你这样的人物,生在这种地方,屈才了。”嘉钰喟然长叹,抬手按住了额角,“有一条活路,九死一生,不知道你敢不敢走?倘若活了,是你的命大,将来必有后福;倘若活不了,你的大仇,也总会有得报的那一天。”

说话时,他紧紧看着那绣娘的眼睛。

萧蘅芜身子挺得笔直,也紧紧望着他,一双乌黑的眼睛如同深潭,又如粘稠浓墨,寂静着沸腾。

“奴婢请殿下赐教。”

她静了许久,俯身深深拜下,将额头贴在冰冷的地面上。

第22章 二十、不可为(2)

童前怎么也没想过,萧蘅芜出逃的消息竟会是安康郡王嘉钰特意把他唤去,亲自交代的。

四皇子殿下说了三句话:

和东厂的人一起去。

不要让卢世全抓住她。

也不要把她带回来。

童前左思右想,问:“不用先报王爷知道吗?”

四殿下一脸似笑非笑的尖刻,因常年病苦而虚弱苍白的脸,配上肖似万贵妃的如画眉目,愈发如有鬼魅之气。

“你现在去报,打算和二哥报什么呢?”

于是童前吓得扭身就往外跑,拽起玉青,两人追上卢世全派出的众东厂番子,一直在山里折腾到深夜,才灰头土脸的回来。

山路上举起的火把,远望之,如巨龙遨游夜空。

童前和玉青两个站在大殿下,看着负手而立的靖王嘉斐。

一整天了,王爷就一直这么站着,也不知究竟在想什么。

又或者,怕是已什么都想到了。

童前下意识往前迈了一步,拱手唤一声:“王爷……”却又僵住了。

实难启齿。

那一刻的童前,不愿承认,却也无法否认,心下一片慌乱。

凡举能入锦衣卫者,没有真本事,没见过真阵仗,是不能够的。

这许多年来,童前自认办过密案上过杀场闯过了生死局,早已看惯了大风大浪,莫说杀人,便是杀女人,杀孩子,也早习以为常。

但就在今日,就在方才,他亲眼看见一个手无寸铁的妙龄少女在荒山野岭之中被数十名东厂番子围追堵截逼上悬崖,而就在他以为她怕是要扛不住了将会跪地求饶,甚至已开始寻找时机打算杀她灭口时,她却遽尔冷笑一声,飞身跃下断崖。

根本来不及阻拦。甚至没有惨叫。

童前曾经见过啼哭打滚的仆婢,见过瑟瑟发抖的民女,也见过绝望自尽的命妇,却从不曾见过女子如斯勇烈。

那最后的一抹冷笑,就仿佛是在嘲弄,嘲弄逼迫她的人,嘲弄他们这些无能的男人,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剜进了心里。

而这把刀,竟是一个不及双十的少女刺出的。一个他原本要杀死的少女。

这个萧绣娘是四皇子殿下的人。

她为什么要逃?又为什么要死?

她的死,四殿下知道多少?王爷又知道多少?

他该如何向王爷说……究竟如何说,才不会错?

童前垂头站着,手足失措,冷汗涔涔。

一旁的玉青却早已是满脸掩饰不住的愤慨。

“他们逼死了萧姑娘!这帮狗阉奴!”

少年嗓音嘶哑,眼眶血红,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

闻声,靖王嘉斐终于转回身来。

大殿内的灯火并不比王府通明,落在雕琢也似的脸庞上,阴影愈显深刻。

“卢世全呢?”靖王殿下低沉问了一声。

“就在殿外。”童前大气不敢出一口。

嘉斐略颔首,“让他进来。”

“王爷——”童前欲言又止,直觉山雨欲来。

“哦,也是。”靖王殿下却忽得扬起唇角,“毕竟是父皇跟前的老人,又为宫里担着要务,我去见他更好。”话音未落,他已一拂广袖,大步便向殿外走去。

大殿外,连片熊熊的炬火已把天角映作瑰丽的绛紫色。

江南织造局主事大太监卢世全弯腰拱手候立阶下,身姿谦恭,眸光锐利。

就在方才,他处心积虑安插下的一枚棋子死了。对手却是他招惹不起的人。

江南织造局下辖苏杭宁三大制绣坊,每年担着向京大内上供数十万匹丝绸织绣与向国库上缴数百万两营收的大干系。要做事,自然要用人,要用人,自然需要钱。

朝廷拨下采买生丝、雇佣织绣工人的钱是不可能十全十用在项上的,但凡经过手的,谁不是雁过拔毛?便是在司礼监掌印的陈世钦,皇帝陛下跟前当红的人,该拿不该拿的难道少拿过?

然而宫中每年的需索是只多不少的。除却按年上供和通商海外的份额,万岁爷几时高兴了,赏这家五万匹,再赏那家十万匹,都是稀松平常。

要织出足够的丝绸,又不能再多向圣上讨银两,除了压榨下头的人,没有别的办法。

即便他卢世全在其中也是拿了些好处的,但比之各级大小官员,甚至直白来说,比之他那个天子身侧的好兄弟陈世钦,实在小巫见大巫。

何况他难道不该拿吗?

他们这些奴婢打从进宫之日起便连“人”也不真正算一个了,江南数十载,为宫中,为陛下,鞠躬尽瘁,他凭什么不该拿?

可圣上如今,竟派人来查他了。

不但派了东厂的人来,竟还派了皇子来。

做内侍的人,头顶只有一片天,没有第二条退路,即便是为自己捞一点好处,心也还是忠的。何以圣上偏不能体察?竟然就要来查他?

当真要查,也该从陈世钦查起,何以偏揪住区区一个江南织造局不放呢?

呵,只怕皇帝陛下正是想查陈世钦了,却又不能查,才先打他一棍子,且听能打出个什么动响来。

君要臣死,臣尚且无生路可逃,何况他们这些连臣子也不如的奴婢呢。但他卢世全还不想死。

那个绣娘萧蘅芜,原本是他想安插在两位皇子身边的眼线,但女人果然不愧是女人,一旦沾上了贵人的边,立刻便生了反骨。他原先也不是没有意料。

他只是没有意料,这小女子竟然死得如此干脆。

好一出弃子脱困的戏码,究竟是何人手笔?

是那位方才奇战北疆大捷而归就领着总督府的兵马当面将了他一军的靖王爷?

还是那位看似弱不经风刁蛮任性实则心思细密城府极深的小郡王?

或许他是小瞧了这二位殿下了。

但他也还没有输。

他手中还有新鲜的筹码,比之区区一个绣娘,更能叫靖王殿下见血封喉!

第23章 二十、不可为(3)

卢世全颤巍巍抬起头,迎面正看住台阶之上大步走出殿来的靖王嘉斐,一抹阴冷笑意在苍老的嘴角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奴婢愚钝,使王驾受惊了。”他缓缓向着靖王殿下躬身一拜。

嘉斐居高临下地俯视这个年老的大太监,不靠近,不后退,甚至没有任何情绪的流动。

圣朝自今上起宦官日渐专权早已不是什么需要讳言的秘密。

陈世钦是父皇还在王府时就跟在父皇身边的人,从王府家奴到司礼监掌印暨东厂提督,也算是平步青云。

朝臣多有非议,言语隐晦,指陈世钦欺上瞒下,蒙蔽圣听。但嘉斐从来不信。

父皇是何等雷霆独断的人,从未被骗,什么都清楚。但父皇却选择了故作不察。

少年时,嘉斐也曾经疑惑,为何父皇要对陈世钦这样的太监如此倚重?就算是王府出身的人,再如何亲,毕竟也只是个宦官罢了。

及至后来,年岁渐长,他才渐渐明白,父皇未必是真想倚重陈世钦,而是非倚重陈世钦不可。

而眼前的这个江南织造局大主事,卢世全,名义上是父皇放在浙江的人,实则是陈世钦放在浙江的人。

论年岁,卢世全也已六十有余,须发皆已现了霜白,这样年纪和资历的大太监在圣朝倘若还没有谋到一个足够安逸养老的好差事,恐怕便是早已死了,似卢世全这般仍然外放在重镇还身担要务的极其罕有。

陈世钦特意将卢世全放在浙江,是因为信任。

而父皇授意张思远暗查卢世全,毫无疑问实则便是在查陈世钦。

但暗查毕竟是暗查。

父皇到底是否已下定了决心,尤其是否已做好了准备,要向阉党亮剑?

若让靖王嘉斐说,他以为父皇还并没有。

并非如曹国老,也包括四郎在内,他们所说,父皇仍然忌惮陈世钦这许多年来在朝在野盘根深植的势力。而是父皇自己,仍然无可选择,甚至不可自控得依赖着这些宦官。

否则,父皇又怎会在命张思远暗查江南织造局的同时又派下陈思安和杨思定这样的小人来监视情事,监视他——父皇的亲生儿子。

作者感言

沉佥

沉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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