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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不正经 福蝶 3713 2024-05-26 00:00:00

既然是魔修,那师妹母子幸存的几率恐怕也——他忙打住念头,不敢再想了。

来到师妹居住的正屋前,看着溅上窗棂的血迹,他的心彻底掉入无底洞,左手按住颤抖不停的胳膊,缓缓下移,攥住手腕,用剑尖挑开了半掩着的木门,吱呀——

室内的场景令他怒目圆睁,肝胆俱裂,只见一位容貌清雅出尘的青衣美妇人软软靠在正对木门的墙面上,心口被开了道狭长的伤口,流出的血已经凝固了,她美眸圆睁,眼中却没有将死的不甘和对凶手的怨恨,有的只是浓浓的疑惑——好似在临死之前,见到了什么令她万分不解的人,或事。

元应春脚下一阵无力,靠着手中桃木剑支撑才没摔进血水中。

“嗬嗬……”

他从喉咙间发出沙哑的低吼声,只恨不得立刻将杀了师妹的人碎尸万段,但他深知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人是办不到这一点的,因此勉强拉回了丝理智,咽下口怒极攻心的淤血,将锥心的盛怒封锁进心湖,一个接一个的回忆起谁会对程商恨之入骨,趁他外出替师妹寻药之时,来山庄寻仇。

没有丝毫头绪,这些年他和程商杀的魔修几乎能堆成小山,同他们有仇的人实在太多了。

说到底,程商究竟为何会在自己儿子百日宴会这天外出寻药,这本就同寻常,他不是冠绝当代的剑修吗?为何连自己的妻儿护不住!

他眼中浮上层魔纹,周身气息动荡之时,脑海中飞速闪过副断续画面,这令他惊愕不已——对了,是他,是他!

是他告诉程商,今日在极北之地有株能增寿元的仙草,这仙草位于现世与幽冥间隙,只存现世两刻钟便遁入幽冥,正因他这么说了,程商才会顾不上自己儿子的百日宴,奔赴极北为先天孱弱,寿元所剩无几的师妹寻那仙草。

可是,他为何会这样说?

“啊!”

他惨叫一声,捂着自己的头痛苦得匍匐在地,只觉得记忆像是被人生生撕走了一块,稍一试图回忆便是生不如死。

对了,现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踉跄着向青衣美妇的尸身跑去,察看她胸口的伤势。

狭长,干脆利落,一击毙命以至于只流出了很少的血,像是行凶者舍不得她多受痛苦一般。

若真是前来寻仇的魔修,怎会让师妹如此轻易的死去?

他心生疑窦,仔细观察夫人胸前的伤口,那是剑伤,刃宽两寸,缘有木屑。

——木屑

他瞳孔缩了缩,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自己的手中桃木剑,入目是一片猩红,剑上是血,手上亦是血,几乎像是一个刽子手!

来参加婴儿百日宴的人,怎会满手鲜血,又怎会握着一把剑?

“是……”

手中握着的剑柄像烧红的烙铁,“咣当”一声剑落了地,他的神情狰狞到仿佛下一刻就会走火入魔。

“是你,屠了山庄。”

一道略显生硬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声音的主人似是有相当长的时日没和外人交谈过,遣词造句间有种古怪的顿挫。

“你说谎!”

元应春以更大的音量咆哮了回去,摆身目眦欲裂地瞪向来人。

来人面如冠玉,瞧着不过三十许岁,一双眸子却沉凝得厉害,像是经历了万载修行,看透了人世一般。

然而这沉凝的眼瞳深处,却跳跃着一丝属于殉道者的热烈火苗,他一袭绛红衣袍,满头红发如火烧,腰间别着把剑身上盘绕着朱雀的长剑,整个人就像一团永不熄灭的熊熊烈火。

他怀中抱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正是方才元应春寻找无果的祝临风。

“临风!”

他吼了一声,就要朝婴儿冲去。

红袍人一拧眉头,侧了侧身子,抬臂护住了婴儿,拒绝之意展露无遗。

元应春在离红袍人三步远时顿住了脚步,他认出了来人——剑宗掌教,赤霄真人。

赤霄真人显然不会和年轻人对着嘶吼,他就那么定定地,古井无波地注视着面目狰狞的元应春。

半晌,元应春脸色突得木了下去,整个人像被抽空了精气神一般,喃喃道:“是我,”好如行尸走肉,“对了,是我。”

他伸手一招,落在地上的人桃木剑向他飞来,来势迅猛,剑尖直指自己眉心,竟是要自绝!

“铛!”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传来,灵光磕在桃木剑剑身上,将之撞得一歪,从直指眉心到从手臂上擦过,割破了浅浅一层油皮,出手的却不是赤霄真人。

室内凭空又多了一人,那人身量颀长,生得眉目如画,气质清俊儒雅中透出股锋锐无匹的锐利,正是这股锐利将他容貌自带的柔和之感斩断,让人不敢将他往一切与怯懦,软弱等相关的词联系到一处。

自他出现,室内的空气都莫名凌冽了几分。

来人手持那一把如梦似幻的长剑,鲜血顺着剑锋滴滴答答滑落,正是他阻止了元应春自戕。

“程商……”

元应春一时怔然,不知该作何反应才好,良久,他声音艰涩地问:“为何阻我?”

程商却并未立时应他,而是看向赤霄真人,低头颔首道:“师父,多谢。”

话语简短,一派干脆利落的剑修作风。

赤霄真人话也简略,只是道:“你我师徒,本是应有之义。”

程商接着道:“外间的白莲魔教众人我已尽数料理了。”

说着,他不再看室内两人,步步走近靠着墙的青衣妇人,将心意剑搁置在一旁,而后细心地将妇人面颊上沾染的血污擦拭干净,把她散落的鬓发抚到耳后,眼中满是柔情,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放置于里间的床榻上。

做完这一切,他走出里间,目光平静地看向元应春,仿佛面前站的不是自己的杀妻仇人一般。

“我自极北归来时,山庄中已无活口,”他并未回答元应春的问题,而是自顾自道:“你就站在这间屋子中。”

他顿了顿,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克制得极深的悲意,他向芥子佩中一探,手中出现了一个圆形阵盘,将之抛给元应春,说:“这是从你真灵中斩出的魔种,应是当初朱幸留下的祸端。”

“自菡萏归来后,你行事越发偏激,我只当是因你的执念所致,却不想是魔种遗祸。”

“若能早日察觉,便不会酿成今日惨剧。”

看着手中层层封禁下的魔种,元应春脑中忽地轰了一声,他抬起头,脖颈上青筋毕露,面庞充血到像要裂开,他用尽全力地瞪着程商,厉声质问道:“过失?你有何过失!程商,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真是令我作呕,你不是剑仙吗!杀了你妻子的仇人就在你眼前,你为何不拔剑,拔剑!!!”

声声字字如泣血。

程商按在剑柄上的手青筋暴起,若非这一点失态泄露出了丝他心中山呼海啸般的悲意,几乎都要让人误以为他是修了忘情道了。

“青瑶不会答应,”程商,“她会想你好好活着。”

这几个字彻底击溃了元应春的防线,他哽咽了声,任由铺天盖地的悔恨和悲痛将自己埋葬,他弯下了腰去,几乎像要折断了似的。

程商没再管他,而是看向赤霄真人怀里抱着的婴儿,神色是笨拙的柔和。

他只会当剑仙,还没来得及去学如何当一个父亲,想来,日后也不会有机会了。

赤霄真人见他神色,作势将婴儿递给他,他却退了退,指了指自己身上沾染的血迹,说:“孩子受不得血腥味。”

闻言,赤霄真人捏了个屏障将婴儿罩了起来,室内血腥刺鼻,婴儿却睡意正酣,他心里没有愁苦,没有怨恨,今日发生的种种惨剧不会在他记忆中留下丝毫的痕迹,这算是唯一可堪欣慰的事了罢。

“我坐十年死关,因而你半载前回师门时,我并未能见你,”赤霄真人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歉意,说道:“如今却是迟了。”

从不信命的程商此时却不由得生出丝造化弄人的荒唐感,若师父早半载出关,若他能提前察觉魔种,若能他早一步自极北归来,事态都还有挽回的余地,万不该落到这般田地。

真真是造化弄人。

“我和青瑶命中无子,”程商说道:“大半年前青瑶却怀灵于身,我隐约察觉这孩子来历不凡,却看不出究竟,便来求教师父。”

“确实不凡,”赤霄真人接口道:“这孩子是末代青君转世之生。”

“竟是这般吗。”程商愣了愣。

“末代青君与我曾有数面之缘,”赤霄真人道:“这一代的天命便在他身上。”

“说是飞升之运,可青君却依旧身死道陨,可见这天命一说,并不绝对。”程商语气清淡,对赤霄道人口中的天命不屑一顾。

“我等剑修,所仰仗的自是手中青锋,”赤霄真人手抚着剑柄,说:“无天命不飞升,不过是庸人托词,天地枷锁何须什么天命来破,自可一剑斩之。”

“不过,”赤霄真人话锋一转道:“却是有人盯上这天命了。”

“无妄生。”

话音一落,程商眼中顿时剑意勃发,锋芒之指熟睡中的婴儿,或是说盘踞在婴儿体内的另一道真灵!

“住手!”赤霄真人喝断道:“不可动手,即使是动手,无妄生这等魔头,有没有其它后手还在两说之间,但你这儿子,是一定活不成了。”

听了赤霄真人的话,程商垂下眼帘,收敛住,不再去看那婴儿。

“青君的真灵不知为何残破异常,再由转世,更如风中烛火,”赤霄真人解释道:“无妄生施展魔功强行将自身之运与青君之运纠缠,跟随他转世,两者此时便如同根双生,伤了任何一个,另一个都免不了魂飞魄散。”

“青君已死,那天命自然是转接到了临风身上,当初安息谷一战,无妄生恐怕是故意败亡在青君手上,这一手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怕是想趁临风魂魄未壮之时,将之吞噬,如此一来,天命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他身上了。”

赤霄真人与无妄生同为造化之境,虽修为不如后者深厚,可眼光却毒辣,一个照面便将无妄生的目的分析了七七八八。

说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赞叹之色,“壮士断腕,向死而生,千载修行一朝可弃,无妄生不愧魔主之名,魔道修士虽行事偏激,但道心之坚,犹胜正道。”

经由赤霄真人这么一说,程商不由得也记起一事,当初诛杀尸面人魔朱幸之时,那老魔行为也多有异常,难以想象这等老谋深算的魔头会流连于烟花巷柳之地,以至于泄露了自身行踪,想来,这老魔只怕是故意为之,他深知自己身种魔种,终其一生都是无妄生手中玩物,故而故意败亡在自己手中,以求摆脱魔种,他应当另有安排,并未真就身死。

若是换了往日,依照程商的性子,是势必要提剑杀上门去的,不论朱幸是躲到了地府黄泉,还是妖族之地,都要杀他个挫骨扬灰,斩草除根,可现如今,他却没这个心力了。

作者感言

福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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