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沾青 扁平竹 3291 2024-05-26 00:00:00

那件灰白色的薄毛衣看起来很有质感,毛线是肉眼就能察觉出的柔软。

引得人困倦,只想趴在上面长长久久睡上一觉。

最好永远也不要醒。

他最后还是过来,拖开床边椅子坐下。

然后拿起那把被林琅放下的勺子。

舀了一勺牛肉,稍微放凉一些才递到她嘴边。

林琅眉目清明,只看他,并没继续下一步动作。

他却不看她,视线落在那柄木勺上。

管它是是人间还是炼狱,亲自下了才知道。

林琅靠近,菱唇微启。

牛肉很嫩,吃起来也软烂,和平时吃的那些芹菜炒牛肉不太一样。

估计是特意嘱咐过。

他一勺一勺地喂,她吃饭慢,他也有耐心的等着。

林琅看见他挽起袖口后,露出半截清瘦手腕,是带着力量感的线条。

那串灰白色菩提子手串此时胡乱绕了几圈,缠在上面。

更像是,柔和硬的碰撞,双方都是极致的。

见她眼神落在手串上,不等她开口问,裴清术主动讲起它的来历,声音柔和到像在哄人睡觉:“是我三岁时,寺庙里的老师傅亲手给我做的。”

他们家有个习俗,在出生那日,会以新生儿的名义去寺庙捐一笔善款。

再亲自栽种下一株植物。

裴清术出生那日,栽种的是黄藤。

他手腕上的星月菩提子手串,便是由那株黄藤的果实研磨来的。

比起佑身之物,更像是陪伴他一生的信物。

林琅点头,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来历。

她说:“挺好看的。”

裴清术沉默片刻,将那手串取下,递给她。

因为他此刻的动作,而有片刻愣住。林琅抬眸,对上他的眼,里面一如既往的清澈,却好像又多出一些刻意压制过的耐人寻味。

仔细辨别,才知情绪多种,混在一块,很难具体形容出到底是什么来。

“喜欢的话,送给你。”

他倒是慷慨。

伴生信物,说送就送。

若是以往,林琅会怎么做?

摇头,说一句不用。

语气平和但是冷淡。

可是现在,她伸手接过那串菩提手串,上面尚存淡淡余温。

她将手掌缓慢合拢,掌心轻轻摩挲着那手串。

像是在爱抚。

等她再抬眸时,裴清术早已移开视线,专心去给她盛汤。

像是并未察觉到她此刻的举动。

如果他耳朵上的红晕,能再藏好一些的话。

那碗带着热气的汤盛好递来时,手机也充够了电自动开机。

屏幕上的未接来电一条一条快速弹出。

全部来自同一个人。

——徐初阳。

林琅只看了一眼就移开视线,不去管它。

反而是裴清术,递来的汤再看见屏幕上的名字后,稍有顿住。

最后改为放在桌上。

林琅具体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心情。

她爱徐初阳,当然爱。

像是水生植物离开水就活不了。

他是她的归宿,也是她赖以生存的养分。

“你和徐初阳是朋友,应该对蒋杳也很了解吧?”

那句话辗转在唇间,最后还是问出了口。

人都是矛盾的,智齿发炎,疼到难以忍受,却还是控制不住会用舌尖反复去顶伤处。

越疼,越忍不住。

就好比此刻的林琅。

护士刚好进来,托盘上放着药。

消炎的。

手腕上绑了压脉带,护士握着她的手,拍打出血管。

林琅怕疼,她比其他人对疼痛这种感觉更加敏感。

比起普通人,在她身上,这种感觉能被放大到数倍。

可是此刻,哪怕吓到身子微微颤抖,她仍旧安静的看着。

看着护士用手指弹针管,将气体排出,看着护士握住她的手,针尖对准血管。

在扎入的瞬间,林琅的眼睛被捂住了。

看不见了,嗅觉便更敏锐。

她闻到那股淡而厚重的香味,是从裴清术身上传来的。

直到此刻她才想起为何会觉得这香味熟悉。

寺庙里时常燃起的沉香,便是同样的味道。

只不过他身上的更加厚重一些,闻久了容易让犯困。

针扎进去,没有想象中的疼。

在她还没察觉的时候,护士已经贴好了固定胶布。她说药水一共两瓶,这瓶输完了就按床头铃,她会过来换药。

裴清术道过谢后,又观察了一下药水的流速。

然后将它调慢了些。

见他有意避开刚才的问题,林琅不再多问。转头去看窗外,手压在被子上。

绵软轻薄的手感,不像是医院统一的老棉被。

更像是蚕丝。

裴清术和徐初阳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朋友,关于蒋杳的事情,他自然也知道一些。

那段时间是徐初阳循规蹈矩的人生中,最疯狂荒诞的一段。

他亲眼见过徐初阳为她破了自己人生中无数次例外。

所以在得知他交了女朋友,在蒋杳出国的那天。

裴清术便清楚这段感情是不该存在的。

后来徐初阳问过他,在蒋杳回国后。

他说:“我应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裴清术告诉他,已经不正确了,从他一开始将无辜的人卷进来,错误就开始延续。

优柔寡断,只会不断扩大伤害。

徐初阳又问他:“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裴清术并没有给他答案。

因为没有答案。

他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如果他爱一个人,他会用一整段人生完完整整的去爱。

不会容许多余的参与者,出现在他的感情之中。

可是。

裴清术开始沉默。

错还是对,他已经分不清了。

那一整天,林琅都和裴清术待在一起。

她不让他走,他就真的没走。

虽然始终维持着那道该有的界限。

幼儿频道从早到晚都放着动画片,先前住在这房里的病人,估计是某个童心未泯的。

林琅开了电视便懒得换台,就一直这么看着。

她其实看的也不认真。

心头思绪如一团乱麻,扰的她心神不宁。

从徐初阳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蒋杳的身上,看也没看自己一眼,抱着她匆忙离开。

再到蒋杳下意识攀住他的肩膀,疼到声音都在颤抖,去喊他的名字。

“徐初阳。”

“徐初阳。”

“徐初阳。”

那种离不开他的依赖。

如同一块块巨石,一同砸在林琅的胸口。

比玻璃划出伤口带来的疼痛还要难以忍受的,是胸口的窒息感。

林琅不发一言,视线似落在前面的电视上。可眼里的焦距却证实了她的心早就飘到了别处。

真正的难过不是逢人就诉苦,更是像含了一块黄连,卡住喉咙,待到苦味弥漫整个口腔,才惊觉连呼吸都被遏制了。

溺水窒息而死的人,往往会死死抱住身边的一切。

祈求一块浮木能带自己逃离。

林琅去看裴清术。

——被她死死抱住的那块浮木。

此刻他正坐在一旁,看着手上的药物说明书。

而他的手边则放着几盒药。

应该是刚才护士拿进来的。

他看完之后,用走珠笔在药盒上写下服药时间和数量。

起身时,视线正好和林琅的对上。

笔被放回笔筒之中,他和她解释:“说明书写的不太简洁。”

徐初阳曾经无意中和他提起过,林琅讨厌数学,因为她不爱算数。

看见就头疼。

药物说明书上并没有直接写明吃几粒,而是标注了克数。

“谢谢你。”她说。

裴清术摇头:“不用。”

徐初阳打来的电话一直无人接通,或许是问了一圈,才终于知晓昨天林琅是被裴清术带走的。

他立马也给裴清术打去电话。

安静的病房内,只能听见裴清术手机放在桌上发出的震动声。

——怕打扰到林琅休息,所以在进病房前他就将手机调了静音。

裴清术去拿手机,林琅看清上面来电显示的名字。

——阿震。

前者看她一眼,拿着手机要出去。

林琅说:“就在这儿接吧。”

裴清术欲言又止,还是有所顾虑。

林琅摇了摇头:“我没关系。”

如此,裴清术在稍作犹豫后,还是按下了接听。

徐初阳顾不上任何多余开场白,单刀直入问他:“林琅是不是在你哪?”

语气急切。

裴清术下意识看了眼病床上的林琅。

后者知道他这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十有八九是徐初阳问他,自己是不是在他这里。

于是她摇头,用口型无声请求他。

不要讲。

短暂沉默后,裴清术压低了声音,只说,不在。

徐初阳是真的急了,他是之后才知道林琅也受了伤。

他当时没注意到她,那么大一块玻璃砸下来,砸在蒋杳身上。

她疼到脸色惨白,喊他的名字,全身都在发抖。

徐初阳甚至都来不及多想就抱着她去了医院。

原本打算医生给她缝合完伤口他就离开的,可蒋杳一直抖一直抖。

神色惊恐,像是被什么恐怖的东西吓到。

心理医生过来给她做了个简单的检查,说她这是创伤后的应激反应。

她之前应该遭受过长期的家暴行为,所以让她对这种疼痛感到害怕。

她拉着徐初阳的衣服,不让他走。

心理医生也说现在这种时候还是应该有朋友和家人陪在她身边。

可她唯一的家人在监狱里。

至于朋友,徐初阳回想了一下。她父亲的事情发生之后,她好像就没有朋友了。

所以他只能暂时先留下,等她睡着后才离开。

他给周硗打了电话,让他帮忙送林琅回去。

还特地叮嘱,只是送她回去,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要说。

他今天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事不过三。

再有一次,他不会顾念其他,更加不会让他好过。

周硗喊着无辜,说人早不见了,衣服上还都是血。

徐初阳瞬间愣住:“血?什么意思?”

周硗说:“震哥不知道?她也被砸到了,那血流的,啧啧。不过看她的样子应该也没啥事,一动不动的,也没吭声。”

他嘀嘀咕咕,“也没准是给吓懵了。”

徐初阳听完他前面那几句,早就心乱如麻到听不见其他的,打断他的话:“那她人现在哪?”

语气实在算不上理性,带着焦急和躁乱。

作者感言

扁平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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