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景忱脚步未停,走到庭院深处,看见了夜色之中,坐在秋千上慢悠悠荡着的身影。
眼睛闭着,不知是不是等得乏了,睡着了。
“困了为何不休息?”段景忱问。
秋千上的人听到声音,睁开了眼睛,看到是王爷回来了,瞬间绽开笑容,“王爷可算回来了!”
站起身,他道:“我担心着王爷,睡不着。”
段景忱看着他被风吹乱的发丝,无奈道:“担心我什么。”
“担心王爷有麻烦。”
“没有。”
“真的吗?”
“嗯。”
“太子……不会为难你么?”
段景忱呼吸稍顿,道:“这些事,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是我给王爷闯的祸……”
“不是。”
段景忱语气坚定,而后不再与他多言,看着他发顶,抬起手,靠近,将沾在他头发上的一片叶子拿下来,无奈道:“去沐浴。”
“哦。”他看向一旁的下人,“那劳烦,替我备些热水来。”
“备什么热水。”段景忱问。
“不是叫我沐浴吗?”
“去暖池。”
“暖池?”他眨巴着眼睛,一副懵懂神情,“暖池……王爷不是不许别人进吗?”
段景忱冷冷看着他,上回他偷溜进去窥视他,真以为他不知道吗。
他不允许的事情,他都做过多少了?
“不来?”
“啊?来,来来来,要来要来。”他上前捉住段景忱的衣袖,眯着眼睛笑,“走吧王爷,我们一起。”
一池春水氤氲着雾气,他站在暖池旁,修长手指攀上段景忱的玉带,准备替他宽衣。
不料段景忱朝后一躲,“做什么?”
他无辜抬眸,“我替王爷宽衣沐浴啊。”
段景忱呼吸一沉,道:“你自己去,本王不与人同浴。”
宣王殿下是什么身份,允许他来已是莫大的恩赐,还想同浴?他哪配。
“哦。”
果然无情最是帝王家,高兴的时候饭都要亲手喂,不高兴了看一眼也不行,强取豪夺把他带回来,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喜欢,要是因为他惹祸生气,那就说嘛,要打要骂他不反抗,摆什么脸色啊……
他心里嘀咕着,面上却是万分温顺,段景忱叫他别碰,他便乖乖收回了手,低头宽自己的衣衫。
就这么当着段景忱的面,不遮不掩。
而对方分明已经将他看个遍了,那一身轻纱落地之后,还是不着痕迹地避开了眼。
他宽衣后转身,踩着石阶迈进池水,入水时惊乱了池面花瓣。
融融暖意将他包裹,他靠着池壁,舒坦得哼哼起来。
发出的声音,那叫一个祸国殃民,引得池边那人忍不住侧目,看见的是他浮于水面的白玉肩头。
未及挪眼,他转过身来,浅笑着说话:“王爷真的不来吗?这里面好舒服。”
热气太浓,直叫人呼吸不畅。
段景忱道:“你在此沐浴,需要什么唤外头下人。”说完,全然不解风情的做派,转身离开了。
他又在引诱,装着一副清纯模样,段景忱看得出来。
从一开始便是如此,他主动得实在过分,以至于很像有意接近。
谨慎如段景忱,仔细调查过他底细,但结果是,未查出任何可疑之处。
饶是如此,段景忱也始终极力克制,却没想到,克制了,还是在这粉红陷进中陷了这么深。
往外走的时候,那人在身后喊叫着:“王爷不陪我吗?不跟我说话吗?我一个人好生无聊啊,王爷,殿下……”
于是门槛未过,段景忱脚步停下了。
面上冷静,翻涌的情绪深藏在内心。
那人以为他真走了,声音停下,不继续喊了。
而段景忱垂着眼眸,片刻的迟疑后,转身折回去了。
回去却好似不是为了陪他,目光没有往池子里瞧,席地坐在池边的茶案旁,倒了杯清茶,低头浅饮。
水里的人见他回来,欢心笑了,扑着水花来到池畔,双臂伏在段景忱脚边,仰面看人时,眼底烁着星辰,毫不遮掩爱慕之情。
“王爷回来陪我啦。”
段景忱看他一眼,继续喝茶。
“茶好喝吗?给棠儿也喝一口。”
段景忱手腕一顿,取了空盏准备给他倒茶。
他却道:“要喝王爷喝过的。”边说话边眨着眼对段景忱笑,“王爷喝过的好喝。”
段景忱看着他那双惑人的眼,须臾,将自己喝剩的半盏茶递给了他。
有手不用,他红唇轻启,眼巴巴等着段景忱喂他。
段景忱喉间微动,如他所愿,端着茶盏递到了他唇边。
带着钩子的眼神,喝的时候,他眼睛一直盯着人看。
喂的是茶,喝下却如饮酒,醉了似的,他轻飘飘道:“王爷,好甜……”
一滴茶水从唇角滑落,不知是不是故意的。
段景忱下意识探出手指,帮他擦了。
指尖贴过来的瞬间,他侧着头,用脸颊来回贴段景忱,像极了院子里的那只狸猫,乖顺讨巧,叫人忍不住一直抚他。
这还没完,蹭了几下,他又用唇瓣贴他的手,一下一下,轻轻啄吻,吻得那原本白皙的指腹泛起了一层粉红。
段景忱收回手,虽刻意稳着呼吸,还是能看见胸膛起伏不安。
“别磨蹭了,快些沐浴完出来,仔细着凉了。”
说完,起身走了,这次没再回头,身后的人也没再唤他。
良夜漫漫,卧中榻软,他回房去等他了。
第10章
夜深,府院静谧,暖阁笼香。
卧房中掌着灯,段景忱等了许久,也不见那人沐浴完回来。
面上安稳,心中却不受控制地焦躁起来,唤了下人进来,问:“他呢?”
下人一怔,立刻反应过来王爷问的是棠公子,道:“回王爷,棠公子从暖池出来,就回房去了。”
“回房?”段景忱沉下面色,不悦道:“他今日才来府中,本王何时给他安排卧房了?”
“就是,上次王爷您禁棠公子足的时候,叫他住的那处别院啊。”
别院?
那处别院又窄又偏,上次叫他去住,是为了罚他长记性,让他以后不要再冲动惹事。
他倒是住得习惯了?竟又自己主动去了。
下人瞧着王爷脸色,似乎不高兴,揣度着主子的心思,小心翼翼问:“王爷,要传棠公子来吗?”
传他来?还需要去传他他才知道来?
方才在暖池,分明是他主动暧昧拉扯,将人心火撩拨起来。
然后呢,不管了?
明知段景忱在房中等着他,明知王爷已经默许今夜要做的事,可欲擒故纵的把戏却又耍起来了。
一个伶人,把宣王殿下蛊得团团转,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厉害。
是谁教他这样挑弄人的?
“不必了。”段景忱衣袖一挥,转身回榻,“他喜欢住那院子,就叫他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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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院的灯比正院少了几盏,庭中一片幽暗,他是自己跑过来的,偏房中没安排伺候的下人,不过他便宜性命一条,也不需人伺候,一个人在这,落得清净了。
王爷的暖池果然养人,沐浴完,他浑身舒爽,倒在软榻上一个劲哼哼。
这别院怎么不好了?床榻又大又软,比教坊司舒坦多了。
今日是累坏了,一大早还没睡醒就被强行带回了府,饿着肚子陪王爷折腾了几个时辰,晚上等他回来又等到这么晚。
实在是辛苦了。
他安逸地躺在床榻上,心中默默感叹,我们宣王殿下啊,口是心非,方才在暖池,那眼神都快把他给生吃了,之前是谁,口口声声不喜欢男人来着?
就要治一治他这张只会凶人的嘴。
他想象着段景忱等不到他,恼羞成怒的模样,依着咱们殿下的性子,不论心里如何气急,也是断然不肯叫别人看出来的,面上得维持住王爷的架子,再盛的怒火也只会说一句“不来算了”。
可爱,好生可爱。
让他猜猜,王爷这次会生几天的气?生气了还会罚他吗?
隔着衣料,他摸摸自己的屁股,一次两次,王爷打他这里都快打成习惯了,明日会不会再给他来顿鞭子?
到时候是反抗呢,还是顺从呢,是再逗一逗他呢,还是由他吃个够?
满脑子都是段景忱的脸,凶人的,偷笑的,动情时张力满满的,笑意浮在嘴角,他不知不觉入了梦。
睡了多久?半个时辰似乎都没有,他就被敲门声吵醒了。
谁啊,这么晚。
他揉揉眼睛,起身去开门。
夜风伴着花草的清香吹进来,逆着月色,站在门外的人目光幽怨,直勾勾盯着他看。
这是谁?
他睁大双眼,一身困意瞬间消散,“王爷?!”
此刻的惊讶属实不是装的,他是能感觉到段景忱动了心,对他与从前越来越不同了。
但还不至于能为了他,把身段放低到如此地步吧……
他的小伎俩,段景忱没道理识不穿的,按照他对王爷的了解,这种情况,他得自己去认错领罚才能完,还担心着,明日他主动贴上去道歉,王爷不搭理他怎么办,这倒好了,他还没去,王爷怎么……倒是直接来了?
并且,此刻的段景忱看起来并没有恼火,对视片刻后,沉声开口,问他的是:“有意思么?”
就真的,纵容到这种地步了。
他愣神了好一会,脸上才慢慢浮现出笑容。
笑得像月色下悄悄盛放的一朵花,开得越是艳丽,就越娇羞,羞到只好用双手将面容挡住,独露出一双弯成月泉的眼,偷偷窥探,对方的情意到底有多浓。
“还笑?”段景忱语气是嗔怒,可那双看人的眼眸却溢出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