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方才还说呢,这靖安王的祝愿旁人怕是想都不敢想,殿下是将姑娘放在心坎上了。”
听着怀绿说的话,她嘴角微微上扬,却很快收了起来。心底多少还是有些害怕,无缘无故的热切,靖安王他图什么?什么都不图才是最可怕的。
“快吃罢!”怀绿坐了下来,将碗筷往她面前挪了挪。
举筷的一瞬间,她突然就停住了,“怀绿,月牙呢?她没有回来吗?”
“姑娘,我忙着收拾屋子,不曾瞧见她回来,许是又去哪里野了吧,她不总是这样?”怀绿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虽然自己是后来的,可看到姑娘时时刻刻念着月牙,嘴里多少有些发酸。
“可是已经这么晚了。”她很不放心,索性将筷子搁了下来,忧心忡忡地看着黑漆漆的院门。
“你也奔波了一日了,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去找也不迟啊……”怀绿着实有些心疼渐渐冰冷的饭菜。
“不行,我不放心,我得去找找。”她想着,许是还是崔流萤那里,离得近,过去也耽误不了多少时辰的。
跑到门口的时候,她又折返了回来,将食盒最底层的文书拿了出来,攥在手中。
今日是中秋,流萤见了这个一定会很开心的。
“姑娘去哪?我也去。”怀绿见她要走,也无心一人用膳,只是紧跟上前。
飞鸿院很安静,诺大的庭院之中,只有几个奴仆清扫院落,除了头顶的圆月,这里似乎没有半点中秋的氛围。
转过几曲回廊,便是庄德的居室了,里头燃着烛光,听不见一点儿动静。
“月牙?”她轻唤了一声,可四周却没有回应,不好的念头赫然涌上心头,脚步不由自主又快了些。
“奇怪,这儿怎么好像都没人呢?崔流萤呢,她应该会守在这儿的。”怀绿也觉得有些古怪,月牙或许不在,但崔流萤总会吭个气吧。
“许是去熬药了吧,咱们去别处找找……”听不到房中有任何动静,姜元初想着也没必要多此一举进屋了,扭头就走。
可这时,耳边却传来几声低微的悲鸣声,隐隐约约听不太清楚。
“像是有人在哭,”怀绿把手往庄德的居室一指,“里头传出来的。”
原本听不真切,走得近些,哭声就格外分明了。
“过去看看……”她本能地变得警惕起来,缓缓地靠了过去。
“啊!”
怀绿的惊呼声把她吓了一大跳,也乱了心神。循声望去,庄德正直挺挺地躺在床上,额头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他素白的中衣,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天。
血腥味扑鼻而来,让人忍不住作呕。
“死了。”她探了探鼻息,又摸了摸其心口,尚有余温。
她曾在奴院见过许多这样的情形,谈不上怕不怕,不过是麻木了,倒是怀绿像只弱鸡一般,缩在她的身后浑身发抖。
“你怎么会在这里?”怀绿不敢细看,一回头便发现了蜷缩在角落的月牙,双手抱膝,惊恐失神地紧盯脚尖地面,泪眼斑驳。
似乎被拉扯过,头发散乱披肩而下,浑身上下的衣衫破烂不堪,四肢上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月牙……”她跟着蹲下身去,指尖触及的一瞬间,月牙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往墙根缩了又缩。
“究竟是怎么了?”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姜元初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默默地守着她,两眼心疼。
“不是我,不是我,是他自己该死,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有……”月牙失了魂,一遍又一遍,喃喃自语,眼里全然没了光亮,只有惶恐不安。
姜元初柳眉微蹙,心疼不已,怀绿在一旁看着也心急,仔细瞧着她手上也有不少的血迹,忍不住追问道,“你快说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是不是杀人了?”
“我没有,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月牙突然变得有些躁狂,双手抱住耳朵,将脑袋死死地蒙近双膝里,摇了又摇。
“怀绿,小声些,别吓着她。”她的眼里多的担忧,并不想问些什么,可眼前的情形实在是无从下手。
“姑娘,我没有,我只想……”怀绿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收住了话。
“月牙,你别怕,你看看我,”她双膝倾倒在地,轻轻靠了过去,温柔的话语似乎让月牙稍稍安静了些,但仍旧不肯抬头。
“我是元初啊,你不认得我了吗?”姜元初用手轻握住她的肩膀,在没有被拒绝之后,才敢上前紧紧地搂住她,“别哭,没事了,有我在,你别怕。”
“元初,是你吗?你怎么才来?你去了哪里?我好害怕,你知不知道?”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僵硬的双手缓缓地抱住了姜元初,嚎啕大哭。
“是我,对不住,我来晚了。”
月牙一抬头,就瞧见榻上尚未瞑目的庄德,心中恐慌再度被激了起来,就连说话也不顺畅了,用手一指,哆嗦道,“他,他……我没想过杀他,我这是在自保,你要信我,元初你要信我。”
她紧紧抓住姜元初的衣襟,泪水断了线一般止不住的流,“我杀了他,靖安王殿下不会放过我的,可是如果不这样,我也活不下去,我会活不下去的。”
月牙神神叨叨地,姜元初却听得有些云里雾里,可眼下这种情形,再细问无疑就是二次伤害。怀绿倒吸了一口凉气,先知先觉,扯了扯姜元初的袖子,“该不会又是上回那事……”
作者有话说:
宝们,v前需要压字数随榜哟~
第17章
姜元初颇为吃惊,愣了愣看向月牙。果不其然,连着脖子上也有不少的抓痕,而庄德的指甲缝里也有不少皮肤碎屑,和几缕发丝。
屡教不改。
可是,直接将月牙带走也不是,这里的残局总要有人收拾,她是奴院新的主人,庄德又算得上是沈彻比较看重的人,来日若是问起来总不能胡乱应付。
还是要解决,办法也会有的。
“怀绿,你先去找找流萤姐姐,若她要是过来,你先替我挡一阵子……”姜元初想到胸口的那封文书,隐约有些难过,但还是下了决定,先将崔流萤稳住。
要是叫她瞧见了,估摸着肯定是承受不起的。
“快,快去啊!若有别人外头的人进来,告诉她们是我说的。”她心急如焚地催促道。
“知道了姑娘,我这马上就去。”怀绿片刻也不敢怠慢,速速起身往外头去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甚至有些安静地可怕。从头至尾,月牙就缩在姜元初的怀里,像受了惊的雀儿,时不时地抽泣。
“月牙,你告诉我整件事情的经过。”姜元初神色凝重,她这么做,是想支开怀绿,好让月牙消除顾虑如实开口,更何况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元初,先前流萤姐姐让我给他送汤药,她和庄德吵得凶,不愿意进屋,她只说将汤药放在床头便好,我想着这也不算什么难事,便答应了……”
“我进了屋把药碗一放刚想走,岂料他叫住了我,说帮忙再倒一杯茶,我想着这是举手之劳,况且他的双腿都废了,也定然不敢胡来。”
“谁知,他趁着我不注意,从身后扣住我脖子,一把将我扔在榻上想非礼我,我气力小斗不过他,”她抬了抬泛红的手腕,“后来不知怎地,我在挣扎中摸到了那把匕首……”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
姜元初沉默着将月牙说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对庄德的罪恶行径更是恨得咬牙。她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这把匕首,那庄德是不是就成了?
“元初,你不信我?”见她一直没说话,月牙的眉头拧了又拧,眼泪汪汪。
姜元初摇摇头,深叹一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信。”
“元初,我是不是又做错了,我不该杀了他,我杀了她流萤姐姐该怎么办啊?”月牙说着,又哭了起来。
“你不用自责,他屡教不改,死有余辜。”姜元初满腔怒火,语气坚定,一面又对崔流萤的执迷不悟感到惋惜不已。
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眼瞎看上了她?
正想着,怀绿从外头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大气不接小气道,“姑娘,不好了,崔流萤往这里来了,我怎么拦也拦不住……”
“没事,她早晚都会知道的。”姜元初脸上的神情是从未有过的镇定。
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躲的。
“月牙,待会她来的时候,你别说话,若万一她追问起来,你只咬定说不知道。”
“不行,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我都认了。”月牙昂起头来。
“月牙,庄德与她的意义不一样,你承认了又如何?人死不能复生,只会又一次伤了她的心。”
谁也不想听到自己喜欢的人又做出那样的龌龊事,先前避而不谈,是不愿意相信,那这一次呢?
“到底怎么办?”怀绿心急道。
岂料,崔流萤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手里捧着新熬好的汤药,一步步缓缓地走上前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三人,她微微一愣,又看向正中间的姜元初,又看到狼狈不堪的月牙,心一沉,佯做无事发生,“怎么你们都在?”
没人回答,月牙想开口,却被姜元初一把拉住了。
“我是过来送药的。”她脚步往前几步,却见这三人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要不我来吧,为了照顾他,你也好些日子没休息过了……”怀绿打破沉默,试图去接过她手里的汤药。
崔流萤是个聪明人,知道这怀绿平日里就不待见她,便知这其中定有蹊跷,故而并未转手只是道,“多谢好意,服侍人的活得还是我来,得心应手些……”
众人屏住了呼吸,崔流萤直直地上前,四目相对,姜元初迫不得已只好让开身来。
像是早预料到了一般,崔流萤没有多大的惶恐,手中的药碗跌落在地,豆大的泪珠跌落眼眶,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踉跄着扑到庄德的榻上。
她目光呆呆地望着那把匕首,伸手上前却又颤抖着缩了回来,喉咙里发出几声悲鸣。
“人是我杀的。”姜元初此言一出,怀绿同月牙都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月牙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内心复杂,可想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愣愣地摇了摇头。
“不是说已经原谅他了吗?”崔流萤的反应让众人皆有些错愕不已,出奇的冷静。
姜元初心口有些闷,但还是冷冷地说道,“是,可我后悔了。”
怀绿和月牙又是一惊,越发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只是呆站着面面相觑。
“姜主子,”崔流萤用指腹轻点了点脸颊上的泪珠,缓缓起身,红着眼眶,“你如今确实不一样,要杀奴院的人,对于你来说,不过杀一只鸡那般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