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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皇帝 生为红蓝 3664 2024-05-26 00:00:00

萧祈忍着冲鼻的灰尘踏去殿内,他是来替萧钺赎罪的,眼前这一切他早有心理准备,

辰梁原是他国属地,百余年前,萧氏一族不堪打压苛待,最终浴血死战打下了江山,而到了萧钺这一辈却沉迷神鬼荒废政事,区区数年,便又害得辰梁沦落到生死存亡的关头。

“——列祖在上,萧祈请罪。”

积了灰的蒲团已经起不到什么作用了,萧祈合上被灰尘冲红的眼睛,规规矩矩的跪了下去。

这是他必须做的事情,他眼前的长案上,开国以来的六代君王和先前镇守封地的先祖牌位齐齐供奉在列,辰梁在歪路上走了数年,天下人需要看到他以正统身份叩开国寺重拜先祖,彻底否认掉父辈的昏庸,只有这样,他的臣民们才敢相信他会将辰梁带回正途。

烂熟于心的祭文字字铿锵,偌大的内殿里,尚能听到清晰的回响,长案上的尘土被吹进殿内的冷风带得洋洋洒洒,沾了萧祈满身。

候在香案边的小沙弥年岁尚小,一时难忍心里的好奇,他偷偷抬头多瞄了萧祈好几眼,想要看看这个被外界传成孽障转世的新君是不是真的有三头六臂。

殿里光线不明,小沙弥只能看清一个大致的轮廓,他正想眯起眼睛看得再仔细些,结果被立在他身后的大和尚按着光秃秃的脑袋重重揉了两下。

“哦!啊……阿,阿弥陀佛,陛下请,请敬香。”

小沙弥吓了一跳,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事情要做,他赶忙低下脑袋恭恭敬敬的捧了香过去,念完祭文的萧祈面上没什么表情,他战战兢兢的将香火奉上,紧张得连握着念珠的手都在打颤。

虎头虎脑的小孩不过七八岁,一身僧衣简素干净,虽是矮小却不瘦弱,一看就是被人好生照顾的。

国寺荒废已久,那些心性不坚的僧人早已离开,余下这些小僧几乎都是弃婴孤儿,自幼便养在寺里,这么多年,全靠住持净尘一人养活。

萧祈指尖发颤,沉默着暗下了神色,他伸手接过香火点燃,对着长案上的牌位叩首拜了三拜,待起身后,又将细香交换给了小沙弥。

难言的酸楚让萧祈有片刻的失神,于父子而言,他憎恨萧钺的薄情寡义,于君臣而言,他厌恶萧钺的昏庸无能。

总之,他是永远不会跟这个死人和解的,杀兄弑父的恶名早已压在他身上了,他注定要做背离纲常的异类,所以这软弱无能的委屈和伤感必须与他无关。

萧祈在内殿待得有些久,殿外的人不敢抬头细瞧,只能安安静静的跪在外头等候。

山风吹响寺顶破旧的铜铃,喑哑不清的声音让人心里发闷。

又是两刻钟过去,萧祈才从殿内出来,场面事做完,剩下的都是些要正八经出力的苦活。

这寺里上下都要清扫出来,旁得地方可以由别人代劳,但这内殿却必须由萧祈一人来清理。

小沙弥啪嗒啪嗒迈着小短腿带萧祈去拿工具,净尘则晃晃悠悠的跟出来双手合十一拜,告知大家祭祀一切顺利。

荀远道这才松了口气,老爷子如释重负,压根顾不上搭理还要出力干活的萧祈,直接脚底抹油的往外走,直奔膳房吃斋饭。

而余下的亲卫和内侍则比这相爷靠谱多了,见自家主君已经动手干活,他们便立刻按照分配好的任务帮忙打扫,想要替萧祈分担些工作。

不过一帮戎马武人干不了什么细活,眨眼的功夫,扫地的掰折了笤帚,擦灰的刮花了门柱彩绘,上房修瓦的还踩碎了硕果仅存的琉璃瓦。

明君忠臣这种场面大概是永远不会在萧祈身上上演了,鸡飞狗跳之间,净尘眼底藏笑,拨着念珠默念了两声阿弥陀佛。

他毫不心疼自己这点家当,也不在乎正提着水桶往回走的萧祈到底会不会失手摔了祖宗牌位。

他迈步穿过忙碌的人群追上自己的老友,打算让膳房弟子多加两个菜,他方才看见了自己的故交小友,这山上苦寒简陋,皮糙肉厚的旁人他可以不管,但他这小友必须得有一蛊热汤暖身。

君王入寺,不强求静心礼佛,悟道论经,但总得做出点样子。

净尘知道萧祈是个什么德行,更知道他没那个勘悟大道的慧根,所以也不与他费什么口舌讲经论道,只让他夜里待在房里抄经静心。

萧祈白日里蹭了一天地砖,累得两眼发昏肚子直响,寺中斋食清淡,虽是好吃却不顶饱,他自幼吃苦太多,活生生的饿怕了,一顿若是没有荤腥垫底,他总觉得心慌难安。

只是身在国寺,就得守人家不碰荤食酒肉的规矩,萧祈再不情愿也得托着腮帮子坐在桌前安心抄经。

山中静谧,远没有宫城的灯火通明,萧祈抄了两页纸便困得点头,他这一天没见着谢濯,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内侍叩门的声响惊扰了他在梦中跟谢濯相会的企图,他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手上的墨汁还蹭到了脸上。

“进来。”

他端正身形之后才沉声让门外人进来,萧祈只当这拎着食盒的小内侍是阿泽,临出发前他跟阿泽说过寺里斋饭吃不饱,到时候能多偷两个馒头就多偷两个馒头。

“你这是去拿了几个馒头啊?怎么来这么晚,还拿什么了?”

三层食盒拎起来沉甸甸的,第一层四个白花花的馒头,第二层是一碗冒着热气的素汤,萧祈吃菜吃得脸发绿,看见菜叶子就浑身难受。

他本想就此打住,干巴巴的生咽馒头,但一直没说话的小内侍却替他打开了第三层的盖子。

“你……”

油纸包裹紧的东西安安静静的躺在食盒里,将纸张剥开,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根根色泽诱人的肉干。

萧祈咬馒头的动作一顿,赶忙将那垂首低眉的内侍扯到眼前,一把掀开了碍眼的帽子。

挽好的长发披散而下,拢住了单薄瘦削的身形,小巧红痣凝在眼尾,叫昏黄灯光一衬,显得格外明艳,这不是谢濯又能是谁。

“谢、谢濯?谢濯?!你怎么,不是,你怎么,唔——”

萧祈惊得眼睛溜圆,欢喜得像是转圈摇尾巴的奶狗,他一口馒头卡在嗓眼,死活咽不下,只能一边蹦一边拼命锤着胸口。

堂堂一国之君,偷吃肉干不算什么丢人事,被偷吃的肉干噎出个好歹才算。

谢濯又想笑又心疼,他赶忙的拖着萧祈坐下顺气喂水,又特意用袖口沾了茶水,替他擦去脸上的墨迹。

“小点声……小点声,快吃你的,别让人发现了。”

第10章

“……谢濯,谢濯。”

熟悉的淡香沁入鼻腔,萧祈压根没听见谢濯在说什么,他只看到了谢濯薄唇张合,便想也不想的吻了上去。

谢濯是这世上最能让他感到心安的存在,白日里的涩苦与疲倦一并变成过眼云烟,压在他心头的重担也应景的消失干净,他攥住谢濯的细腕十指交错,缠绵之间,还将自己脸上的墨迹蹭去了谢濯脸上。

“是我,快吃点东西,先吃东西,我不走。”

谢濯眼帘半合,纤长的羽睫轻轻颤了两下,他顺着萧祈的动作收握五指,紧紧贴住了萧祈满是厚茧的掌心。

萧祈的手很凉,三九寒冬打水擦地,即便是做惯了苦活的都不能轻松应对,更何况是萧祈这种只会出蛮力的生手。

谢濯借着阿泽的身份在外头守了一整天,既看见了萧祈跪在殿中请罪,更看见了萧祈孑然一身的背影。

这是萧祈的命中注定,谢濯比任何人都坚信萧祈能够背负天下重振江山,但也比任何人都心疼这样的萧祈。

“这是你喜欢的肉干,我特意叫御膳的大师傅做得。”

唇齿勾连又依依不舍的分开,谢濯忍下心中酸涩,故作轻松的抵着萧祈额头眨了眨眼睛,他罕有这般俏皮的时候,竟似带着少年人的活泼劲。

“嗯……我闻出来了。”

谢濯不这样还好,他这话一说出口,萧祈冷不丁的鼻子一酸。

肉干便携易储,他常年在外,喜欢这种又能磨牙解闷又能管饱的东西,以前他都是顺手在路边买那些最常见的,后来谢濯觉得他难得专情一种食物,便专门请了民间的师傅进御膳房教。这东西要提前很多天准备的,所以这就说明早在他因为进国寺祭拜而闹脾气的时候,谢濯就已经做好了陪着他一起来的准备。

这世间,唯一一个不会舍下他的人就是谢濯。

萧祈手上又用了两分力气,谢濯身上很凉,应当是被寒风吹得,他闷呼呼的拱去谢濯肩窝里咬紧了牙关,硬绷了一天的脊背终于垮塌了下来。

谢濯借了内侍的身份,白日里就必须掩人耳目,换而言之,无论是跪拜还是打扫,谢濯始终在默默无声的陪着他。

情至深处,总是难免这种两厢酸楚的时候,谢濯在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又偏过头去仔细吻上了萧祈的鬓角。

“好了,快吃东西,好不容易给你带进来的,吃完还得抄经呢。”

“……哦。”

提及那厚厚一摞经书,萧祈总算缓过了劲,他嘴唇一瘪,这才皱着鼻尖从谢濯怀里起来,努力把快要流出来的眼泪鼻涕嗦了回去。

萧祈的字不好不坏。

谢濯当年费尽心思教他的横平竖直没有就饭吃,他现在的笔锋里还有那么点仔细练过的架势。

但他写字废墨,他惯用单手刀,右手的力气太大,握笔总是收放的不自在,故而墨点留得又深又重,稍不注意就会把纸晕透。

谢濯坐去案几边上替萧祈归拢零散的笔墨,密密麻麻的字迹力透纸背,他只看了一眼就下意识捂住了抽动的嘴角。

萧祈不懂经,也没那个性子细读,经书晦涩意深,字句行文生僻古怪,萧祈照葫芦画瓢的抄,抄漏的字、写错的字、抄窜行的字,比比皆是。

谢濯揉上额角,无可奈何的瞥了一眼身边这个正往嘴里塞馒头的傻小子,实在不忍心再让他重抄一遍。

“你也吃点……诶,你干嘛?”

一个馒头下肚,萧祈才满脸期待的抽出了一根肉干,他歪斜身子贴去谢濯身边,想要分给谢濯半根。

“……我吃过了,你快吃。”

“谢濯——”

萧祈眯起眼睛再次拱去了谢濯怀里,他这回更加肆无忌惮,居然直接叼着肉干舒舒服服的一倒,正好枕去了谢濯跪坐的膝间。

“噢——太傅是不是要替我做功课呀?”

萧祈挤眉弄眼的样子就像极了叼了块肉就嘚嘚瑟瑟的小土狗,他爱惨了谢濯为他抛弃师者原则的样子,每当这会他就觉得他一定是谢濯心里最宝贝的小孩。

“闭嘴!”

谢濯眼角沁得发红,许是恶从单边生,他将那两页漏洞百出的抄页按去了萧祈脸上,纸上未干的墨迹同先前的墨迹蹭到了一起,萧祈故作吃痛的惊呼出声,然后傻乐着将谢濯扑去了地上。

作者感言

生为红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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