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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嫁 游瓷 3549 2024-05-26 00:00:00

栗延臻看了那封信许久,轻轻折了起来,举着信笺靠近油灯,火舌很快燎卷上来,将密信烧得一干二净。

皇帝身边新提拔的内侍长与他从未有过交集,栗延臻不知道对方这是什么意思,为何会连夜给自己传递密信。方棠那夜之后并未提起过一字半句,而他也全然没问。

他只是相信方棠,义无反顾地相信。

——无论发生什么。

他看着飘散在雪地里的纸灰,沉默良久,转身进了厢房。

方棠已经醒了,正坐在榻上发愣。栗延臻放下油灯赶快走过去,给他披上被子:“躺下,别冻坏了。”

“是宫里来人了吗?”方棠问,“我听到有马车声。”

“是,军中的事,无妨。”栗延臻说,“睡吧。”

·

皇帝看罢手边厚厚一摞文书,放到一旁,赞许点头道:“丞相替朕草拟的这些新政措施甚好,朕甚至觉得可以一字不易。丞相尽管将这些政令推行下去,若有人敢阻挠,你就搬出朕的意思,令其心服。”

“臣多谢陛下厚爱。”

方棠直起身,对上皇帝深沉的目光,一愣。

“爱卿若想谢朕的厚爱,就不要忘了朕和先帝对你的嘱托。”皇帝说,“卿乃两朝重臣,使命重大。”

方棠艰涩道:“是。”

他转身走出暖阁,看到了冬日里有些清冷的日光,觉得在暖阁里闷得久了很是头痛。刚好婵松走过来给他系斗篷,顺口问了一句:“是回咱们府里,还是去找少将军?”

方棠想了想,说:“栗延臻这会儿应该在大营整兵,你陪我去看看。”

婵松扶他上了车,吩咐青槐驾车往城外军大营那边去。

一路上方棠看着窗外,时不时会瞅见拖家带口沿街乞讨的灾民,看样子都是从江南那边来的。都言大灾不过三年,如今已经是不知道第几年了,江南一直断断续续地旱着,北方倒是涝了几场,冲毁农田与畜舍,同样是损失惨重。

方棠前几月都在潜心研写新政的内容,草拟出了几版,反复增删修改,终于呈上去,皇帝看过之后也很满意,给了他大刀阔斧改制的权力,而首先要做的,就是压住朝中那些不甚服气的老臣。

他毕竟年轻,所拟新政无一不是在祖宗旧制的基础上彻底翻覆,之前几次当朝进谏向皇帝讲述新政,已经引得许多人不满,如今真的许他着手推行了,又不知道要遇到多少阻力。

这似乎就是方棠少年时所梦寐的种种,满腔的抱负终于有的放矢,如今他却发现,真正做起来没有他想的那么轻易。

方棠回神,看到马车已经驶出了城门,城门看守一见到是丞相府或者栗府的车马,向来都不会拦住查验,只是恭恭敬敬地放行。

栗延臻在城外驻扎的四大营,步兵与骑兵加起来足足有六万兵马,城中还留守着栗苍留下的三万人。即便栗安麾下所有的兵马都聚集在城内,也难以与栗氏父子相抗三分。

朝堂中栗苍的眼线和栗氏的大臣们掌握着大半话语权,即便是皇帝,下圣旨也要报送栗氏过目。也难怪大渠两朝皇帝都觉得憋屈不已,视栗苍为眼中钉——没有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君王,会允许这世上有另外一人与自己平起平坐。

新皇继位之后,栗苍虽然表面不动声色,却步步收紧了在朝中的布局,皇帝明显感到大权旁落,就连这次方棠推行新政,也是在拟定之后送栗府看过的。

好在栗苍没说什么,方棠想着十有八九是直接到了栗延臻那里,这人对自己要做的事一向纵得毫无分寸,让方棠一度怀疑就算自己杀了人,栗延臻都会悄无声息地替自己善后。

他在军营门口下了马车,营前的军士认出他,上前行礼:“丞相大人,提督在里面,这会儿正无事,在下这就进去通传。”

“不用,我自己进去看看他。”方棠摆手道,“婵松,去让闻将军把马喂一下。”

婵松哎了一声,赶着马车走了。方棠带着青槐往大营里走去,走到栗延臻的军帐门口,他掀开门帘,看到栗延臻正靠在交椅上假寐,身上的军袍还没来得及脱。

“你先到马车那边候着。”他对青槐说,“找个营帐暖和暖和,不要在外面冻着了。”

方棠悄悄走过去,坐到栗延臻身边,也不叫他,只是拿起桌上的布军图默默看着。

不多时,栗延臻醒过来,看到方棠坐在一旁,便很惬意地展了展身子,说:“夫人怎么有空来看我?”

“不能来看么?”方棠斜睨着他,“那我走了。”

他说着就佯作要起身,栗延臻顺水推舟地将他揽过来,知道自家小探花是要人哄了:“我上午练兵劳顿,夫人正好来犒军,不如先犒劳犒劳你夫君。”

方棠舒舒服服地躺进他怀中,举起手中的布军图说:“栗元帅又打算年后进兵了?西羌人每年入冬都屡次侵扰我大渠边境,看你父亲这阵势,怕是要准备一举平定西北,彻底绝西羌进攻之后患吧?”

栗延臻点头:“丞相大人果然聪明,这件事情父亲打算交给我去做,我还在思索用兵之计。”

方棠在他怀中滚了一圈,双手勾着他的脖子,吻他的下巴:“你打算怎么样?”

“丞相大人刚才看布军图的时候就知道我心里怎么想,怎么还来问我?”栗延臻鼻尖蹭着方棠的鼻梁,说,“是不是?”

方棠一笑,凑在他耳朵边上,轻声说:“擒贼先擒王……”

“丞相大人英明。”栗延臻道,“不知道愿不愿意应末将之邀,到末将的寝帐中再深入讨论此事?”

方棠瞪着清明澄澈的双眼瞧着他,卖乖道:“怎么,有什么话非要在提督大人的寝帐里说,还怕别人听见么?”

栗延臻将他拦腰抱起,径直走出了帐子。四周的军士一见这场景,像是已经习惯了似的各自往旁边扭过了头,目不斜视地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一道目光往这俩人身上看。

寝帐里,栗延臻剥掉方棠外面繁复的丞相袍服,只给他剩了厚实的中衣,把人裹着往被子里一卷,说:“温香软玉在侧,忽然不想谈国事了,怎么办?”

“我参你不务正业。”方棠铁面无私道,“你放我下去,我要写折子。”

栗延臻思索了一下,说:“哦,那若是我今天让丞相大人下不了这张床,折子就写不了了,也就无人参我了,对不对?”

“栗延臻,你哪来的满肚子歪理!”方棠哭笑不得道,“放我下去!”

栗延臻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拖进床帐里。

方棠和他笑着闹作一团,终于气喘吁吁停下来的时候,栗延臻温柔地吻他汗津津的手腕,替他敛上滑到肩头的中衣:“穿上些,别受凉了。”

“二郎,我问你一句话。”方棠双手放到他肩上,抱紧了些,“你当真,杀得了沙瓦桑?”

作者有话说:

糖糖真的很会撒娇,这咱们小将军怎么受得了啊!(浮现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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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新政

栗延臻静静地望着方棠,伸手拨开他的长发,指腹粗粝的厚茧蹭着方棠分外柔嫩的脸颊。

“沙瓦桑其人,武功高强非比寻常,若是真的率大军南下杀来,鲜有人能挡住。”栗延臻说,“夫人知道他这些年,为何一直虎视眈眈中原,却连幽牢关也攻不破么?”

“因为你在。”方棠摸摸他的脸,说道。

栗延臻点头:“是。只要我在,夫人就可以放心,我守城一天,沙瓦桑就一日攻不破幽牢关。即便他龟缩不出不与我交战,我也要让他老死西北,至死也望着中原而不可得。”

方棠觉得栗延臻无论是于国还是于他,都是一道分外坚实的城关。只要有栗延臻在身边,似乎一切都不需要他再担心。

可是他转眼又想到那日在昭明殿里,皇帝对他说的那番话。

“栗氏,朕早晚必除。”

渠国两代皇帝无一不对栗氏父子恨之入骨,方棠以为自己和栗延臻两不猜疑,以为只要自己做了丞相,一切就可以有转机。

可朝堂杀机并非如此简单,皇帝如今撼动不得栗氏半分,无非是边关还要依靠着他父子三人才得以完璧。即便栗苍的野心自始至终都未觊觎过那尊帝位,然而功高盖主的将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得到君王真正的信任。

方棠渐渐开始怀揣心事,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位极人臣,其实要走的路是如此沉重。他一步一回头,只觉得和自己当年怀着满腔抱负走入朝堂时的本心越走越远,他不得不藏起一些东西,学会了从前最不屑的伪装和矫饰。

新政推出之后月余,便立竿见影,尤其是在南方各郡初见成效。方棠主持地方各州郡的水丞官兴修水利,打通河道引水灌田,并修筑蓄水池以积雨水,以备旱时取水,涝时分流。

方棠还在朝中另制了一套考课制度,在附近三州之地试行了一段时间,反响比他预计的要好上不少,督促着各地勤政督务,从前许多积攒数月经年而无法解决的问题,几乎立刻就被涤荡了大半。

于是方棠开始将新颁布的考课制在各州推行,将以前形同虚设的旧制取而代之。只是很快就有了不少反对的声音,大多集中在一些富饶州郡。

当地的刺史和郡守仗着物产丰饶地广人稀,便纷纷惫懒怠惰,十羊九牧,导致谷仓中时时填不满新米,陈米都生了虫还敢送来充当京城课税,以至于民无米粮充饥,京中的蠹米却积压了一仓又一仓。

新的考课不可避免地罢黜贬斥了许多京城与地方官员,清廉勤政者倒是对方棠赞不绝口,但更多的,却是怨声载道,千夫侧目。

作者感言

游瓷

游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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