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嘉扬摇了摇头,一脸苦涩:“不去。”
“为什么?”江与唐茫然地追问。
“梁旭那傻逼吵了大半节课,这节编程课我都没怎么听明白,准备回寝室再研究下。”
江与唐一把搂着冯嘉扬的肩膀,不忘挖苦他:“梁旭不吵,您也未必听得懂。”
冯嘉扬推开他,只留下一个“滚”字。
江与唐嘿嘿一笑,又转向杨进,贱兮兮地问道:“进哥,打球啊?”
杨进没什么心情,随口找了个理由,“没空,这节课我也没听懂。”
这话差点惊掉了江与唐的下巴,与冯嘉扬不同的是,杨进这人可是他们系里妥妥的学霸,除去老师就数他最牛逼。
不过杨进的话反而让他庆幸起来,“卧槽,你都没听懂,那说明这节课确实有难度,我听了也是白听,还好我补了一觉,没浪费时间。”
冯嘉扬白了他一眼,忍不住骂了句:“傻逼。”
“我怎么就傻逼了?”江与唐的打球计划最后2:1泡汤了,他不情愿地跟着两人往寝室走。
杨进一言不发,虽说这人平时也这副德行,但最近的杨进却让江与唐怎么看怎么别扭。他猜测大概率是跟周昰洛吵架了,于是为了不二次触碰好友的伤疤,一连憋了数天的他,在今天终于忍不住了。
“杨进,你最近心情不好?”
杨进漫不经心地反问:“有吗?”
冯嘉扬也发现了杨进的不对劲,他抢在江与唐前面,对比分析着:“以前梁旭他们也总坐在你前面玩游戏,也没见你生过气。”
杨进好似真的回忆起来,想到最后可能无言反驳,于是答非所问,“其实你今天不用帮我,我能打过他们。”
冯嘉扬笑了两声,骂他自恋,“我本来就看不惯他。”
话音一落,空中静默许久。十一月的冷风无孔不钻,今早还飘起了雪花,但基本没落到地面上就化了。
杨进用肩膀碰了下冯嘉扬,算是安慰了。其实说起来冯嘉扬要比他惨,好不容易和男朋友一起考上了大学,结果那男生跟梁旭打了一架后,就跟冯嘉扬分手了。
比起他从未得到过,得到再失去才是最痛苦的。
江与唐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惨。
还没等他接着感叹,便听杨进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江与唐,你说实话最近有没有勾搭别的女生?”
江与唐惊愕地“操”出声,不明所以:“不是,兄弟,我一天基本上二十四小时都跟你们在一起,我勾搭谁去,我总共就认识三女生,还他妈是因为你才认识的。”
杨进这阵子也琢磨过周昰洛的话,狗的事是因为有视频,那他口中给女生下药又是从哪听说的?
他想不通,这话他听见都生气,更何况直接去问江与唐。
这不是指着鼻子骂人畜生吗?
“那你有没有……”他顿了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会委婉些,“在周昰洛面前开过什么不着调的玩笑吗?”
江与唐睁大眼睛,有种哑巴吃黄连的感觉,他就知道生日会那天发生的事杨进早晚会找他算账,于是他很识趣地认错:“进哥,我错了,我那天真的是太激动了才会抱他一下,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发生这种事。”
杨进怔了怔,“算了,没事了。”
江与唐还要继续说:“周老师……”
还没说完便被杨进打断,“以后别再提他了。”
“是周老师……”
杨进有点不耐烦,“别说……”
最后一个“了”字还没说完,周昰洛的身影便闯进杨进的视线中。
他静静地站在宿舍楼下,穿着一件黑色到膝大衣,双手插在兜里,时不时缩着脖子,再吐出一口雾蒙蒙的哈气。
殊不知,这么愚蠢的动作也能吸引不少目光,但周昰洛始终垂着头,他盯着自己的脚尖,并没有注意到别人的视线以及站在不远处的杨进。
杨进曾发自内心觉得,周昰洛不应该当老师,他应该去当明星,肯定能爆红。
江与唐见杨进不出声,自作主张地替他喊道:“周哥。”
周昰洛抬起头闻声望去,一双干净发黑的眸子落在杨进的身上,久久未离去。
三人走进后,冯嘉扬打了声招呼,然后识趣地拽着江与唐离开。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
直到周昰洛因为冷风无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才让杨进主动打破死寂。他十分烦躁,各种问题拼命地往脑子里钻,比如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来干什么?他等了多久?又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还不知道多穿衣服!
想到这,他不耐烦地拉起人迈进男生宿舍。他没直接领人回寝室,而是钻进一楼的热水房。
只因这里不仅暖和,人还少。
水房里冒着热气,周昰洛很快就缓了过来,他搓了搓手,有些难为情地看向杨进。
这阵子他在家挣扎了许久,才打定主意来找杨进。
杨进倚着门框边,他没说话,只是轻佻眉头,似乎在等周昰洛主动开口。
周昰洛抿着嘴唇,在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这种面对杨进所产生的压抑感让他很不适应,但谁让是他先误会的人家,“我这几天想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我相信你不会做坏事。”
杨进有点想笑:“你就是特意来告诉我你相信我?”
周昰洛很想扇自己一嘴巴子,既然现在说什么都是错的,不如直接道歉来得实在。
“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周昰洛说。
杨进的瞳孔颤了两下,很快便恢复正常,这是他记忆里第一次听到周昰洛向他道歉。说不上来是哪种情绪在作祟,他点了点头,干巴巴地应道:“好,我接受。”
又问:“还有别的事吗?”
杨进等了许久也未见周昰洛开口,眼底闪过一丝黯然,干脆不跟他耗下去了,转身离开。
周昰洛见杨进要走,一时心急,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小进。”
杨进的后背一僵,几秒后缓缓转过身。
周昰洛见状,才将后半句没说完的话吐出:“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
沉默半刻后,杨进破天荒地问道:“从哪开始?”
周昰洛认真地想了想:“从头开始。”
第21章 娃娃鱼
2010年6月
六月份的夏天特别的热,周昰洛瘫在后车座上,快要熟透了。他从左边换到右边,又从右边窜到左边,合着一路的颠簸,有一瞬间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是烤架上的羊排,面面都能被阳光照顾到。
谭翠坐在驾驶位上一言不发,她已经足足开了五个小时的车了。长时间的驾驶使她看上去十分疲惫,她耷拉着眼皮,紧蹙眉头。
过了十分钟后,她才说了几个小时内的第一句话,喉间发出的声音哑得吓人:“小洛,我把空调关了,你开会儿车窗吧。”
周昰洛不太耐烦地“嗯”了声,慵懒地伸出手,按下车窗。
他和谭翠早上刚吵了一架,一气之下他还掀了桌子,但即使这样也还是没能改变谭翠固执的想法,中午吃完饭后便被他妈塞进了车里。
他跟谭翠虽是亲母子,但相处间却没有正常家庭该有的氛围。从他记事起,他爸就忙于工作,而谭翠照顾到他上小学后,便对他进行了放养模式。
一年里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坐在一起吃饭的时间也就只有春节的那几天。
其他时间都是由家里的保姆接手负责他的起居生活,包括学校里的各种活动以及家长会。以至于有一阵子里,同学们都误以为保姆是他亲妈。
这样的日子持续到上个月,周昰洛平时虽然不怎么关心父母的举动和去向,但他并不是傻子,有几次回家能明显感觉出两人的关系好像出了问题。
怎么说呢,比如周崇德回家的次数变多了,谭翠不出门的次数变少了,而就是在两人都在家的情况下,一起吃顿饭的时候却微乎其微。
周崇德对他的解释是,他妈生病了,身体不舒服。谭翠的解释是,没有胃口,一吃饭就恶心。
李旭曾惊讶地问他:你妈是不是怀孕了?
周昰洛白了他一眼,这种可能比一家人一起吃饭的概率都低。从那时候起周昰洛就感觉到了,这两人憋了这么多天早晚会爆发出来。
因为他了解谭翠不是一个能憋的人,如果真有可能,那就基本上是在等他高考结束。
果不其然,昨天高考刚结束,这两人便打了起来。
原因很俗套,电视剧里的有钱老板必会干得一件事,他爸在外面养了一个三儿。
周昰洛吵架归吵架,但还是心疼谭翠的,他抬起眼皮透过后视镜看着谭翠哭肿的双眼,问道:“还有多久能到?要不找个服务区歇会儿吧。”
谭翠咳嗽了下,她清了清嘶哑的嗓子,打起精神看向前面:“不用,还有一个小时就到了。”
周昰洛“哦”了声,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手机,刚想掏出来又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本来就热得难受,再晕上车,还不如直接让他去死。
他靠向后车座,把手伸到外面,这个季节连风都是热的。窗外的风景千变万化,他眯起眼睛仔细回忆起来,从一路繁华的城市到茂密的树林,种满庄稼的田地,最后是成群的牛羊以及矮平的砖房。
从城市的雾霾到清新泥土的味道愈发浓烈时,周昰洛才焕然到自己已经在乡下了。
他从小生活在大城市,从没去过乡下,更没见过乡下的外婆。
谭翠很少提及外婆,唯有的几句也是姥外婆当初如何的不同意婚事,如何逼她分手,如何蛮不讲理。而她又是如何离开,如何下定决心,如何嫁给周崇德。
事实证明爱情这玩意,最不靠谱,狗屁不是。
谭翠又叫了他一声,这回有些不悦,“把手收回来,别伸到外面,多危险。”
周昰洛微微蹙眉,慵懒地收回手,漫不经心地问她:“我们在乡下待几天?”
谭翠没出声,周昰洛又追问了一遍,谭翠才随意地开口敷衍着:“也就……两三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