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昰洛不太会和陌生人打交道，不免有些局促，他点着头，勉强应和。
章易程是工作室主要负责人，杨进上一届的学长。一番沟通后，得知周昰洛的年龄，也自来熟地学着冯嘉扬叫了声哥。
洗手池里的水声时停时续，周昰洛边聊边偷看着杨进，从他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杨进的背，还有轻微动作的手臂。
章易程察觉到对方的心不在焉，顺着他的视线瞧了过去，顿时醒悟：“周哥，你要不去帮帮杨进。”
周昰洛犹豫两秒，走了过去，问：“还有什么我来洗？”
杨进板着脸，但语气稍微缓和了点，不似开始那般生气，“就这么大点地方，别添乱了。”
周昰洛听话地退至门口，靠着门框默默地欣赏杨进利索洗菜的样子。
很快锅就开了，杨进洗完菜后，转身又去了趟卫生间。
等他落座时只有周昰洛身旁的位置是空的，他什么也没说，单手扯过椅子往冯嘉扬身旁靠了靠，刻意与周昰洛之间空出一个人的位置。
冯嘉扬一怔，他放下筷子，一脚又将杨进的椅子踹了回去，“别离我那么近，死热的。”
章易程见状，灵机一动，故意学杨进扯着椅子往周昰洛身旁靠去，笑着问：“周哥，你吃过猪脑吗？”
周昰洛摇了摇头。
章易程见状更开心了，他直接拿起筷子夹起一小块猪脑放到周昰洛的碗里，殷勤道：“快尝尝。”
周昰洛愣了愣，然后夹起碗里的猪脑。刚咬一口，那边便兴奋问道：“怎么样？好吃吗？”
他垂着眼，闷闷地发出一个类似回应的单音节。
“终于有人跟我口味一样了。”章易程感慨了下，又连忙夹起一颗丸子，“尝尝这个撒尿牛丸。”
周昰洛不明所以，但还是淡淡地扯了个笑，毕竟对方是杨进的朋友兼并肩作战的队友，不回应章易程会不礼貌，也会折了杨进的面子，“挺不错，里面的汁特别的鲜。”
“是吧，”章易程无视冯嘉扬递来的眼神，依旧乐此不疲地给周昰洛夹菜，“还有这个鸭爪，脱了骨的，也特别好吃。”
周昰洛听到“鸭爪”两字眼神顿时一亮，他记得杨进就特别喜欢吃这个，刚想把自己碗里的鸭爪夹给杨进时，便见对方放下筷子。
周昰洛抬眸诧异地看了过去。
这一次杨进没有回避周昰洛的眼神，他的嘴角压得很平。
他回想着刚才章易程给这人夹菜，这人非但没有拒绝还一脸开心的模样，就让他忍不住浑身烦躁，心里也控制不住地冒火。
他动了动嘴角，质问的语气十分严肃：“你是没长手吗？”
周昰洛看着杨进的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章易程忍不住想笑，他寻思这小子还能再挺一会儿，没想到还是高估了杨进。他舔着嘴唇率先出声，在一旁打着圆场，玩笑道：“你看你连哥的醋你也吃，不就是没给你夹吗。”
然后拿起筷子在锅里捞了半天，捞上几根烫得稀软的菠菜叶子扔进杨进的碗里，认真道：“多吃蔬菜可以去火。”
闻言，一直默不作声的冯嘉扬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章易程立即瞪了回去，他一屁股坐下，拿起手机偷偷地给冯嘉扬发了条消息。
只有一句质问：你倒是帮帮忙啊！
冯嘉扬拿起手机，淡定回了过去：没法帮，消停吃完饭赶紧走得了。
似乎觉得这样显得自己不太仗义，又补了一句：好给人俩腾地方，然后干柴烈火地在床上打一架，问题自然就解决了。
章易程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眼神一亮，连忙命令着：现在就走！！
——我没吃饱呢。
——我请你出去吃。
一番威逼利诱后，冯嘉扬只好塞进去最后一口虾滑，默默地放下筷子，冲着三人说：“我吃饱了。”
章易程接收到信号，连忙站起身，“正好，我也饱了。”
他嘿嘿一笑，随便编了个借口称自己有事，临走时还不忘教育杨进，“别跟吃了炸药包似的，要少说！多做！”
他特意将最后四个字咬重了说，意思不言而喻。
冯嘉扬十分无语，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同周昰洛打着招呼：“周哥，你慢慢吃，我们先走了。”
周昰洛见状也跟着站起身，可还没来得及道别，两人就推门离开了，眨眼功夫屋内就剩下他和杨进两人。
“你吃完了吗？”
半分钟后，杨进的语气平淡无波，将周昰洛飘散的思绪扯了回来。他微微怔住，垂眸看向杨进，“什么？”
杨进看着正沸腾冒泡的火锅，脸色格外阴沉：“吃完就离开。”
第84章 军舰鸟
周昰洛愣了会儿，又密又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了几下，又重新坐了回去：“我还没吃完呢。”
杨进的心里十分烦躁，但更多的是鄙视，他痛恨自己刚才的行为，明明已经决定放弃了，可他还是见不得周昰洛对别人笑，控制不住地吃醋。
或许有些人生来就是矛盾而健忘的，杨进想着便不禁自嘲。他觉得自己就很犯贱，只要周昰洛肯出现在他身边，都不需要给他所谓的蜜糖，就足以能让他忘记之前挨过的巴掌。
他越发讨厌这种被掌控的感觉。
周昰洛察觉出杨进的不悦，他尽量放低声音，连咀嚼都比平时慢了一倍。他想让杨进忽视他，这样他就可以厚着脸皮多待一会儿。
但杨进铁了心地要撵他走，二十分钟后，再一次下达逐客令：“吃完了吗？”
周昰洛放下筷子，慢慢地抬起头，现在再用没吃饱当借口，他可能真的会撑死在这里，但他是真的不想走。
周昰洛选择忽略杨进的话，他扯着椅子往对方身边靠了靠，从锅里夹起鸭爪放进杨进的碗里。
轻声哄道：“我记得你特别喜欢吃鸭子，你尝尝这个鸭爪。”
杨进瞥了眼碗里的鸭爪，神情淡然，无力地叫了声：“周昰洛。”
周昰洛从杨进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心头猛地一颤，一种莫名的心慌顿时涌了上来，他觉得下一秒杨进大概率会说出让他更加难受的话。
果然。
“你到底怎么样才能放过我？”杨进的语调冰凉，听不出是生气还是平静，却带了一丝微乎其微的哀求：“我真的没时间再陪你玩了，现在工作室刚起步，我每天过得都很累，你知道吗？”
即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可冷不丁听到，周昰洛的心脏还是控制不住地阵阵发疼，像数千根密密麻麻的针毫无规律地扎进去。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望着杨进，轻声哄着，“以后不管经历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杨进冷笑两声，换题一转，问道：“你这个人有个优点知道是什么吗？”
“......什么？”周昰洛不觉得会是夸赞，可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嘴。
杨进：“说得永远比唱得还要好听。”
他不想再继续搭理周昰洛，起身离开。周昰洛见状，连忙跟了过去。
杨进的脚步很快，他直奔卫生间，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没留给周昰洛，“砰”的一声使劲地关上门，变相地下达最后逐客的通知。
周昰洛站在卫生间门口，听着里面传出的水声，听了许久才冲着门内的人喊道：“小进。”
毫无意外地没有得到答复，周昰洛也不知道杨进是没听见，还是压根就不想搭理他。他认真琢磨了几秒，觉得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于是扯着脖子又喊了一声：“我知道你不相信我。”
他苦笑一声，背靠着墙壁缓缓坐在地上，偏着头看那扇紧闭的房门。
“但我这一次真是认真的。”周昰洛闭上眼睛，腰上被赵方琦踹的那一脚还隐隐作痛，他不想让杨进可怜他，强忍着没有说。
“我没有在玩你，我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玩你，我只是对感情察觉得比较慢，以前我对你好，是因为我错误地认为你是我弟弟，我就该对你好，直到现在我才明白，我对你好只是因为我动心了，跟他妈的狗屁弟弟没有关系。”
“两年前我就已经动心了，”浴室里的水声越来越大，周昰洛睁开眼睛，眼眶有些泛红，他伸出双手使劲地揉了把脸，又不解气似的低声骂着自己，“真够操蛋的了。”
他收起情绪，觉得杨进可以继续生气，而他也有的是时间慢慢哄。
他站起身，吸了吸鼻子，冲着门内又喊了一声：“明天我有一天的课，过来的时候会晚一些。”
杨进坐在淋浴下，任凭着冷水浇在身上，浸湿的衣服紧紧地贴在身上。他在浴室里待了很久，直到双手被冰得止不住发抖，迟钝的大脑才对他发出危险的警告。
杨进关掉水龙头，脱去一身的湿衣，好在工作室里有备用的衣服。他用了比平时慢两倍的速度穿好，等他再出来时，屋内已经没了那人的踪影。
杨进拖着身子，准备去隔间里睡一觉，刚躺下便想到火锅还没处理，又忍着头疼重新爬了起来，走进后才发现桌上早被某人收拾干净了。
只有两盒感冒药和一瓶黄桃罐头静静地躺在上面，杨进直接无视，转身回屋睡觉。他闭着眼睛，始终无法入睡，最后干脆坐在床头抽烟。
随着一根根落地的烟头，狭窄的隔间里很快便充满着白色的烟雾。杨进被呛得直咳嗽，却压根没有停下的打算，他一边咳嗽，一边吞吐，一边用鞋底碾着烟灰，上瘾一般抽完一包又拆了一包。
就这样机械地重复着，好似不知疲惫，没完没了地抽。
杨进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根，再回神时，才注意到脚边密密麻麻的烟头，还有顺着脸颊滑落到脖颈的泪珠。
再一低头，又滴落在裤子上。
杨进抬手抹去，忍不住嘲笑自己。
真他妈够贱的了。
他扔到手中抽剩的半根烟，重新倒回床上，这一次杨进没再强迫自己入睡，他放弃了挣扎，眼神呆滞地看着上方。他觉得自己上辈子应该是欠了周昰洛什么，所以这辈子老天才会派他来一遍遍地折磨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