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昰洛回过神，叮嘱谭翠：“少喝点酒。”
他低着头，声音也低了一度。
在久久得不到谭翠的回应后，周昰洛索性也不管她能不能听见，自顾说着：“妈，我不怪你。”
嘴上说着不埋怨，可挂断电话后的周昰洛却心烦了一下午，直到杨进放学回来也没能舒展几分，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影响杨进学习，便强装作无事。
但杨进还是从数学题上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纠结地叼着笔杆，犹豫再三，最后还是顶着被骂的风险，出声问道：“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周昰洛愣了愣，矢口否认：“没有。”
杨进挠了挠头：“那你是嫌我笨吗？”
“没有。”他是觉得杨进有一点笨，不过还没到嫌弃的地步。
得到答复的杨进反而不服气了，他疑惑地看向周昰洛，好奇道：“那你为什么一直骂我？”
周昰洛怔住，对于杨进的控诉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他挺诧异的，自己明明强忍着烦躁，全程耐心地在教他做题，怎么就骂他了。
杨进见周昰洛不吱声，大着胆子控诉道：“从放学到现在我一共就问了四道数学题，你骂了我五次，一道题一次，还有一次是我刚进屋坐下，你冲着我说了一声操。”
杨进这么一提醒，周昰洛好像有了点印象，他尴尬地看向杨进，怔怔开口道歉：“对不起。”
杨进倒不介意周昰洛骂他，他眨着眼睛，又问回最开始的问题，“哥，你今天是不是心情不好？”
“嗯，”周昰洛起初是有心隐藏，可杨进既然识破了，他也不想再继续伪装，“今天你先自己学吧，明天我再教你。”
说完，一头倒在炕上。
杨进没应，他琢磨片刻，才乖巧地合上练习册，将所有的书本整整齐齐地装回书包里，然后将书包往炕上一扔，转而伸手拽起躺在炕上的周昰洛。
“走。”
周昰洛的手被杨进紧紧牵住，他诧异地瞪大眼睛，挣扎了两下，“干吗？”
杨进越握越紧，“带你出去散心。”
第66章 棱皮龟
“去哪啊？”周昰洛被杨进强行拖出房间，一路牵到一辆自行车旁才松开。
杨进长腿跨上自行车，回头看向周昰洛，“哥，上车。”
“这自行车……”周昰洛没动，打量着眼前的二八大杠，觉得很是眼熟。
“这就是你以前骑的那个，后来上高中奶奶送给我了。”杨进笑了笑。
周昰洛“哦”了声，忍不住多看两眼，他记得这辆二八大杠六年前就锈迹斑斑，早该淘汰的老物件，没想到居然还能使用。
杨进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抢在周昰洛道出疑惑前先出声解释：“车链子和刹车是重新换的，不耽误用。”
说完便催促着周昰洛：“哥，别磨叽了，快上来吧。”
周昰洛的视线扫向后车座，生出一丝别扭，他犹豫片刻，出声建议着：“要不还是我带你吧。”
“它现在可是跟我亲。”杨进反驳着，“再说你也不知道路。”
周昰洛一听也不纠结了，一屁股坐上后车座。杨进反应很快，在周昰洛坐稳后的第一时间，就生怕他会反悔一样，蹬着脚踏板冲了出去。
杨进骑得很稳，坐在后面的周昰洛颠簸得不算太难受，但杨进骑车的姿势让周昰洛说不出来的奇怪，他的屁股会随着脚下的力度向后一点点地移动。
破旧的二八大杠没有给后车座把手的位置，周昰洛怕摔只能紧紧握着杨进屁股下的车座，离远看特像是他在拖着杨进的屁股。
周昰洛想向后挪，又险些掉下去，只能别扭地卡在这个尴尬的位置上。
骑出去有一段时间，前面的杨进忽然乐了起来。
周昰洛觉得杨进是故意的，盯着他的后背，气恼地问他：“你笑什么？”
杨进回忆着：“就是感觉好玩，以前你骑车带我，我就坐在你前面，现在换成我骑车带你，我还是在你前面。”
周昰洛不记得，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的。他没出声，视线却不由自主地打量起眼前的杨进，最后莫名地停留在杨进的腰上。
杨进罕见的没穿校服，身上只有一件面料偏薄的黑色半截袖，微风打来正好完美地勾勒出他的腰型，周昰洛盯了很久，心想：这人怎么这么瘦。
杨进又骑了十分钟，终于停下。
周昰洛抬头看去，一打眼便是空旷场地后的一排整齐瓦房，若不是大门处挂着“青山中学”四个大字，周昰洛还以为是工地临时盖给农民工歇脚的宿舍。
“来这干吗？”周昰洛问道。
杨进没立马回答，只见他奔到旁边的小门，撸起袖子将胳膊从铁栅栏的细缝中伸进去，一顿捅咕后，生锈的铁门被打开了。
周昰洛虽不解，但见杨进进去，他也只能跟着进去。
杨进二话不说一个疾步钻进门卫后侧的小树林里，在周昰洛惊讶的目光中从花坛里掏出一个篮球，他拍了拍球上的灰尘，乐呵呵地跑向周昰洛。
“打会儿球放松下。”
周昰洛环顾一圈，看见操场另一侧有个篮球架，他不好意思直接问，试探地说：“偷偷进来不会有人管吗？”
杨进回答：“现在是放学点，玩一会儿再送回去没事的。”
闻言，周昰洛也不矜持了，他撸起袖子，趁杨进不注意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球，朝着对面的篮球架边拍边跑。
他茫然回想着，好像自从进入大四起，既要忙着毕业论文，又要准备考研，他就再也没有碰过篮球。他的手有些生疏，投篮时明显感觉不如从前了。周昰洛身心投入，他像一只野兽发泄着，咆哮着，把这阵子所有的不满随着投篮的动作通通抛了出去。
打完一场后，周昰洛感觉身上暖烘烘的，挤压在胸口一下午的阴霾也渐渐消散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呼吸着新鲜而又潮湿的空气。
杨进蹲下身，笑着看他：“心情好点了吗？”
周昰洛扬起嘴角，满脸写着舒心，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口中挤出一个“爽”字。
“要不要再来一场？”杨进又问。
周昰洛喘息未定，他不喜欢把自己弄得太疲惫，一场下来尽个兴对他来说刚刚好，他正想拒绝，一声呵斥打断了他的话。
周昰洛抬头望去，操场上进来一帮人，与杨进年龄相仿，都穿着运动裤和篮球鞋，看样子也是来打球的。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们命令杨进把球拿过去。
杨进顿时上了脾气，一脚将球踩在脚下，眼神里满是不屑。周昰洛惊愕，他还是第一次瞧见杨进这副模样，于是连忙起身拦住。
他不想起冲突，也知道真要是打起来，他和杨进两个人免不了吃亏。
“回去吧，正好我也累了。”
杨进顿住，而后视线转向对面带头那人，咬了咬牙，不情愿地将球踢了过去。
打完球的两人身上出了一层薄汗，衣服贴着肉，黏糊糊的。回去的路上周昰洛不想再坐自行车的后座，便提议走着回去。
杨进欣然同意，他推着车慢悠悠地走在周昰洛的右侧。
走了一小会儿，周昰洛觉得无聊，冷不丁想起刚才篮球场上那人，好奇道：“你跟刚才那人有仇？”
杨进没想到周昰洛会问这个，怔了许久才回：“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就是赵方琦，小时候总带着一帮人堵我。”
周昰洛点了点头，关切道：“那现在呢？”
“哥，我上高中了，不是他可以随随便便欺负的小孩了。”杨进低着头，传上来的声音闷闷的。
周昰洛被逗笑了，小屁孩这是害臊了。他没再追问，一抬头正巧瞥见家小卖店，说：“行吧，请你吃个冰激凌，高中生。”
不愉快的小插曲转瞬即逝，丝毫没有影响到两人的心情。
杨进一手推车，一手拿着冰激凌，他伸出舌头舔了舔，甜腻的奶味瞬间在口腔中散开，仿佛甜进了血液中，顺着血管流至全身，最后停留在心脏位置。
杨进开心极了，满心欢喜计划着五一假期去哪玩。
五一如期而至，杨进作为即将毕业的高三生，恩赐般获得了一日的假期，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来之不易的假期却被何玲玲借去了一上午。
何玲玲一大早出门干零活，临走前偶遇后院的李大妈和老姐妹，两人挎着胳膊有说有笑，跟着后头的何玲玲隐约听见了一句挖野菜，这才恍然大悟。
如今已是五月，路边的婆婆丁①也到了季节，如果不抓紧去挖，就只能捡人家剩下的，何玲玲当即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杨进。
杨进苦着脸，告诉周昰洛等他回来，不承想被谭老太太听见了。老太太正愁腿脚不便，却忘了他的外孙子还在，于是死活让周昰洛也跟着去。
周昰洛不爱吃婆婆丁，更分辨不出来，他觉得地里的野菜和野草长得都是一个模样。
杨进耐心指导半天，不见成果，最后不仅要挖婆婆丁，还要跟在周昰洛的屁股后面挑拣他扔在竹篮里的野草。无奈之下，杨进让周昰洛歇在一旁，他一人忙两个人的活，足足干了三个小时两人才拖着燥热的身子往家走。
五一难得出现了大太阳，周昰洛即使干坐着，也浑身冒汗。
村里没有澡堂子，周昰洛只能干挺着，再加上之前打球运动了一次，汗上加汗，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特像河里的死虾，已经无法形容的臭。
正当他愁眉不展时，杨进笑嘻嘻地跑来，问他要不要洗澡，并神秘地将他领到院子里。
院子里有一个用编织袋子密封起来的淋浴间。
周昰洛刚来时就注意到了，但他没当回事，更没往淋浴方面想，以为只是用来堆杂物的。
“在这洗？”周昰洛微微蹙眉。
杨进点着头，骄傲道：“我看今天热，临出门前特意灌满水，晒了一个上午，现在温度刚刚好。”
听杨进这么一说，周昰洛才注意到在架子最上处还有一个大型的热水袋。袋子里灌满水在太阳下暴晒，晒热后人就可以在下面接着洗澡，周昰洛嫌弃地瞅了两眼，还真是打破了他的认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