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昰洛沉默了一会儿,收起脾气,“吃过了。”
静了半晌,才想起来关心杨进:“别吃这个了,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点。”
杨进轻声笑着,大步上前收拾起掉落在茶几上的面包屑,低声回应:“不用,我不饿了。”
简单的一句话,周昰洛从中听出了埋怨,他自知理亏,却总想着去辩解一二,“最近有点忙。”
跛脚的谎言,连他自己都不相信,但杨进点了点头,选择没去揭穿他。
这是继年三十那晚,两人相处最长的一次,关于那晚的意外,两人谁也没有主动提起。周昰洛心中窃喜,他想或许从头到尾瞎纠结的只有自己,或许杨进压根就不在乎。
释然的火苗刚刚有了重燃的希望,下一秒便被杨进泼上一盆冰水,彻彻底底浇灭了。
杨进抬头看他,表情微微严肃,“哥,我们谈谈?”
饶是周昰洛决定回家的那刻起就做好了准备,可听到后还是忍不住心虚。事是他惹出来的,总归要解决。
“谈吧。”
有句话叫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虽然今个才初六,想到这周昰洛还有心思想笑。
他强装坦然,将脱下的外套随意搭在衣架上,迈着大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还是三十那晚的位置,让他有一瞬间朦胧恍惚。
他在心里打着草稿,编扯着理由,大不了都怪罪到酒精上。可他怎么也想不到,杨进不按套路出牌,想谈的并不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事。
周昰洛疑惑地扬起眉毛,似乎没太听懂。
杨进又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今天跟你逛街的那个女人是谁?”
话题转变得太快,周昰洛一时微愣,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杨进口中的女人应该是宋肖。他诧异地看向杨进,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
杨进实话实说:“我上午去商场看见了。”
周昰洛“哦”了声,再次感叹世界之小。不过这比起杨进问他为什么会亲他之类的问题,简直容易多了。
“一个朋友。”周昰洛坦然道。
杨进的话紧接而至,“那你为什么要亲她?”
空气凝滞许久。
周昰洛被这简单的一句话整懵了,不应该是亲他吗?怎么变成了亲宋肖?再说他什么时候亲过宋肖?今个他刚认识宋肖,就算他真的相中了,也不可能在相亲的第一天就去亲人家。
那不是下流吗?
周昰洛不知道杨进从哪得出的结论,被逗笑了:“我什么时候亲她了。”
杨进显然不相信,他的眼眸攀上阴沉,一改往日的温顺,“你还骗我,我亲眼看见的。”
“那你肯定看……”错了。周昰洛话还没说完,便被杨进打断。
“你就这么喜欢亲人?”杨进的语气如冬日的冰碴狠狠地扎进周昰洛的胸口。
周昰洛的火气顿时冒了上来,他极力抑制音调,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从容:“你什么意思?”
一连几日的酸楚顿时被放大数倍,杨进独自承受着,他垂着头,不愿让周昰洛看见他的狼狈,“哥,你对我到底是怎么想的?”
周昰洛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连带着眼角没完没了地乱跳,跳得他头痛欲裂,心烦意乱。
他听明白了,哪有什么亲宋肖,不过是杨进借着宋肖的名义话里话外地提醒他年三十那晚发生的事罢了。
他都同意交谈了,况且这只是他和杨进之间的误会,没必要扯上旁人。
“小进,”周昰洛轻声解释,对于那晚和这几日的行为一并同杨进道歉,“我……那晚应该是喝多了,还有这几日……”
“又是喝多了?”杨进质问的音调高扬,他瞬间红了眼,无论是两年前还是今日,周昰洛的借口永远都只有这一个。
周昰洛不想跟杨进吵架,他选择暂时逃避,“你先冷静一下吧。”
说完也不管杨进愿不愿意,转身就要回屋。刚走两步,便猝不及防地被一个人猛地一扑,整个人向前踉跄几步,一只手凶狠地扣住他的后脑,直至半张脸紧贴在冰凉的墙面上。
周昰洛感觉脸颊火辣辣的痛,他条件反射地骂了一声,下意识挣扎,可挣扎到最后,双手反被扣住,他的脸也没能离开墙面半分。
杨进下手凶狠,他一个一米八的个子却没有半点还手的机会。直到今日,周昰洛才恍然间醒悟,眼前的杨进早已不再是曾经那个跟在他屁股后面爱哭的鼻涕虫。
周昰洛咬着牙,闷声痛呼,费力吐出两字:“放手。”
杨进没理会他的怒气,他倾身向前,湿润且急速地呼吸毫不留情地打在周昰洛的半张脸上,按住后脑的那只手也跟着用力,揪着周昰洛半长的头发,迫使手下的人微微仰起头。
“周昰洛,是你一直在招惹我,”杨进凑到他的耳边,警告他:“这次没喝酒,你给我看清楚了。”
周昰洛还没弄明白杨进的意思,整个人又被翻转过来,换成后背紧贴着墙,接着一个灼热的吻堵住了他所有的疑惑。
杨进吻得很粗暴,牙齿与舌头横冲直撞,周昰洛除了嘴唇生疼再无其他感觉。
他的脑子里嗡嗡闷响,一片空白,迟钝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要推开杨进。
杨进吻得投入,手上忘了用力,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周昰洛推开,他后退两步,抬起满是悲伤的眸子。
空气中一阵静谧,只有彼此灼热而急促的喘息。
周昰洛被他可怜兮兮的模样惊住,胸口刚冒上来的火莫名其妙地消去大半,明明是自己被欺负了,他倒先委屈上了。
周昰洛揪着火气,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拿起衣架上的棉外套,推门离开。
他想不明白,怎么就和杨进走到了这一步。这些日子周昰洛看似在逃避,其实心里跟明镜似的,只不过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
他知道杨进什么都没做错,不仅没有对不起他,还怕他寂寞大老远跑来陪他过年。而自始至终在犯错的只有他一个人,周昰洛心生罪恶。他不是厌恶杨进,他只是在痛恨自己。
他接受不了自己亲了杨进,接受不了自己可能是个同性恋,更接受不了他下手的那个人是自己的弟弟。
第60章 荷兰猪
杨进半伏在洗手池上,一遍遍将冷水打在脸上。冰冷刺骨的凉水凝固了他所有的怒气和冲动,转而袭来的是无尽的懊悔与自责。
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一夜未睡的他眼底攀上了肉眼可见的疲惫,他拖着身子麻木地走进卧室。
周昰洛又是一夜未归,从他昨日离开后,杨进就后悔了,他慌乱地追了出去,可楼下早已没了半点影子。
电话短信皆是石沉大海,时隔两年,杨进再一次感受到了无助。他泄气地坐在地上,背靠着床沿,机械地从枕头底下掏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盒。
是一枚平安扣。
是准备今日送给周昰洛的情人节礼物,这是他们重逢后过得第一个情人节,也是他决定正式确定两人关系的日子。
可一切都被搞砸了。
杨进后悔自己昨日为什么沉不住气,明明周昰洛都向他解释了,哪怕是在骗他。他后悔为什么偏偏要在那个时候去那家商场,他不去是不是就看不见周昰洛跟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杨进将头埋进膝盖里,像个受伤的野兽独自舔着伤口。
直到一阵门铃声将他飘远的思绪拉扯回来。
杨进迷茫地抬起头,他擦干眼泪,朝玄关处走去。
门打开,一大束鲜艳的玫瑰猝不及防地扎进他的眼中,杨进还没反应过来,玫瑰花后立马露出半个脑袋,询问杨进:“是周先生吗?”
杨进微微向后退了半步,与花和人拉开距离,不答反问:“你是?”
“我是花店的配送员,这是顾客订给周先生的花。”
杨进没接,他眯起眼睛,语气生冷:“谁订的?”
配送员微微一笑:“这个我也不清楚,只知道是送给周先生的,请问你是周先生吗?”
“给我吧。”杨进怔了两秒,从配送员手中接过花。
鲜红的玫瑰刺痛了杨进的双眼,他蜷着手指,傻愣愣地看着怀里的花,过来良久才转身将花扔在餐桌上。
他带了些许醋意,就连动作也是微微粗鲁,哪知花刚被扔下,一张粉色的卡片掐准时机蹦了出来。杨进本不想看,可卡片却故意将有字的那一面坦露出来。
——晚上8点,香山酒店,房间号0520。
落尾处是李旭的名字。
杨进心里有事,一刻也等不了,他联系不上周昰洛,只能早早出了门,打车去了香山酒店。他没直接进去,而是在酒店对面找了一家冷饮厅,视线直视着酒店大门处。杨进一边忍受着服务员的冷嘲热讽,一边祈求着周昰洛不要出现。
就这样一坐便是一下午,临近九点,正当杨进以为自己想多了,松下一口气,起身准备离开时,周昰洛偏偏出现了。
他还穿着昨天离家时的那件棉衣,修长的腿跨上酒店正门处的台阶,头也不回地往里走。
杨进感觉浑身血液在瞬间冻结,他忘记了思考,忘记了行动,就怔在原地,看着周昰洛的背影消失在酒店大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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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昰洛正在酒吧喝酒,李旭的一个电话将他叫了出来。酒吧喧闹,电话里他听得不真亮。由于担心李旭出事,周昰洛来不及思考,急匆匆地赶去李旭发来的位置。
可当他推开酒店房门,印入眼前的是五颜六色的花瓣和气球时,他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对劲。
周昰洛迟疑片刻,喊了声李旭的名字,然后缓缓地往房间里走。
这是一间套房,正当他犹豫要不要给李旭打个电话时,里面的房门赫然被打开,身着正装的李旭优雅地迈步出来。
过完年后的李旭显得更精神了,周昰洛没心情打趣,他用余光瞥了眼周围,不确定地问道:“你这是要干吗?”
李旭轻声笑着,反问:“看不出来吗?”
屋子装饰成这样,傻子都能看出来,周昰洛先是怔住,而后心里一喜,惊讶道:“我操,你这喜欢的姑娘藏得够深的了,都准备表白了才告诉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