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过了十多天，知义的伤已然痊愈。晴空万里，艳阳明媚。茅屋前姹紫嫣红，清香四溢。几株花树随风轻摆，柔瓣纷飞如雨。知礼挥起秋水剑，舞得飘逸灵动，轻柔洒脱，带着几分婀娜风姿，仿佛仙子凌波、翩翩妙舞。只见她柳腰一折，挽了一个剑花，轻轻刺出，倏然间但见剑光挥洒，凉气沁人，映着七彩花光，就像碧水清波满载花木倒影荡漾出的圈圈涟漪。花雨缤纷，剑光缭绕。舞到急处，端的是翩若惊鸿，宛如游龙，剑气纵横，寒风飒飒，花片纷纷坠下，随着剑光飘散，更显得奇丽无比。知义不禁看得痴了，赞道：“长剑如虹，美人如花，纵有神来妙笔也难描绘！”知礼听得他这样夸赞，脸上微微一红，嫣然一笑，收住了剑，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想了想，问道：“眼看你的伤也快好了，咱们总在这里住着也不好。你说咱们该到哪里去？”知义思虑片刻，道：“此处离杭州较近，我们先到杭州，再从水路回蜀地吧。”知礼点头道：“好，就听你的。”又过两日，姐弟俩收拾行装，与荆氏母子告别。知礼在荆家住了将近一个月，荆大娘把她当成女儿一般怜爱，见她忽然离去，心下颇有些不舍。荆祁早已对知礼情根深重，更是心痛神伤，几欲断肠。荆氏母子一直送到村头，几次经姐弟二人催促，方才挥泪而别。十八、西湖之畔此时已是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桃红柳绿，正是江南春光烂漫的时节。薄雾迷蒙中的西湖最具灵秀之气。碧湖千顷，水光潋滟，轻风拂处，荡漾出一波波涟漪。千朵荷花娉婷玉立碧水之间，一张张绿如翡翠的叶子似玉盘承露，滚动着粒粒晶莹剔透的水珠，涓涓犹滴。空中飘荡着荷叶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湖水明澈如镜，水中远山连绵，青黛挺拔，绿柳如烟，红荷半开，朦胧的倒影随波荡漾，如梦似幻。但见湖边竹木森郁，苍翠重叠，烟波浩淼，与亭台楼阁融为一体，互映成趣。知礼和知义在白堤上悠然漫步，衣襟头发在风中微微摆动，颀长的身影倒映在湖水里。他们早闻西湖久负盛名的秀色，又是少年心性，因此一到杭州，便到西湖边游玩。四周笙歌隐隐，笑语声喧，到处是画舫香车，人头攒动。人们见到他们，都忍不住多看几眼，有些甚至愣住了。知义打趣道：“姐姐，我早说你不该打扮得这么美。把西湖上的游人全都迷住了。不知有多少人要打你的主意呢。”“你别胡说啦。”知礼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却有些沾沾自喜。她此时穿着一身簇新的藕色淡花衣裙，衬着满湖摇曳生姿的荷花，衣袂轻扬，飘飘若仙。她对知义一笑，道：“见到我身边有这么一位俊俏的少年郎，谁还敢打我的主意？”迎面走来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公子，挽着两个妙龄少女也在游湖。三个人服饰极是华贵，一边谈笑一边缓缓而行，颇为惬意。知礼见到这三个人，不禁大怔。知义更是“啊”的一声惊呼，张口结舌。原来那位少年公子便是元宵夜知礼遇到的白衣贵公子，他挽着的两个姑娘，一个就是元宵节第二天在梨树林中遇到的让知义一见倾心的绿衫少女，另一位便是那个穿绛衫的刁蛮千金了。知礼心道：“他们怎么凑到一块了？对了，那绿衫姑娘一定是当日他们找的清儿姑娘！所以恶女才找到树林里，见到尴尬的一幕。”细细打量那绿衫少女，只见她清丽如仙，雅致如画，充满了灵动素净的气质，心道：“难怪三弟对她一见倾心，果然是个极美的女孩子。定是三弟心地善良，上天保佑，让他这么快就见到日思夜想、魂牵梦萦的心上人。只是这姑娘年纪未免太小了点吧。”转过头看知义，只见他目瞪口呆，全身颤抖，流露出狂喜之情，似乎便要大呼出声。知礼笑道：“三弟，你都看傻了。”知义对她使了个眼神，道：“俗话说，有缘千里来相会。看来我和她的缘分定然不浅！”知礼又是一笑，道：“可那公子是她什么人呢？”悄悄指了指那少年公子。只见他白衣锦带，剑眉星目，从容温雅，气定神闲，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挽着两个少女的肩头，悠然摇着一柄白玉扇坠泥金柄折扇，当真是人品俊秀，风度翩翩。知义道：“不知道。他们指指点点，有说有笑，简直叫我气煞心肺。”知礼扑哧一笑，猛然瞧见那绛衫少女，心里一沉，想起不快的往事。绛衫少女走在右首，鬓边插了一朵深红色的牡丹，更衬得她脸蛋儿娇嫩艳丽。她笑吟吟对白衣公子说道：“听说江南出美女，你不买几个俏婢回去伺候？”“妙极！”白衣公子一拍折扇，笑道：“多亏娘子提醒，我差点就忘了。”“你！”绛衫少女一听这话，登时面色大变，现出怒容。少年公子展颜一笑，刮了刮绛衫少女的鼻子，道：“我是逗你玩的。你当真了？你还真是个醋娘子，不输于太宗时宰相房玄龄的夫人。”绛衫少女被他说中心事，脸上微微泛红，娇羞一笑。白衣公子见她笑得甜美，忍不住用手轻抚她的面颊，柔声道：“眼前就有位闭月羞花的佳人，就算江南第一美女来了，我也不看一眼。”绛衫少女听得心花怒放，喜不自禁，羞怯地垂下头去。绿衫少女在一边听得有趣，不禁莞尔一笑。那笑靥在她娇美的脸上绽开，犹似空谷幽兰悠然绽放，清丽绝俗。知义登时如遭电击，神魂俱醉，竟看得痴了。知礼见知义呆若木鸡，扯了扯他的衣襟，问道：“三弟，你怎么了？”与此同时，白衣公子略扬起头，恰好瞧见知礼，浑身一颤，手竟僵在原地，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知礼，眼中放出惊艳的光芒。绛衫少女发觉气氛不对，抬头看时，正看见白衣公子目眩神迷地瞧着一位姿容绝艳的少女，登时心中如遭重锤，泛起一股酸涩的滋味，想起他方才的甜言蜜语，不禁又羞又怒，跺足咬牙，不知说什么好了，索性一拳抡过去，“啪”的一声将他打倒在地。要论武功，白衣公子远在绛衫少女之上，只是他毫不抵抗，才被轻易打倒。他不顾疼痛，爬起来站直了身子，仍一瞬不转地盯视知礼，喜形于色。与此同时，绛衫少女也瞧见了知义，眼光一闪，指着他对白衣公子说道：“就是那个人，就是他欺负清儿！”绿衫少女转头一望，登时羞得满脸通红。白衣公子见知礼拉着知义的手，甚为亲密，只道他们是一对情侣，心中涌起了醋意，勉强笑道：“呵呵，这臭小子好大的胆子，连清儿都敢碰。瞧我怎么收拾他，给清儿出气。”“原来她叫清儿！多好的名字。”知义全心全意都贯注在绿衫少女身上，于其他不相干的人全不在意，完全没有意识到面前咄咄逼人的敌意，也不顾绿衫少女面红耳赤，上前一揖道：“清儿姑娘，我们真是有缘……”白衣公子恶狠狠地打断他的话：“清儿是你叫的吗？”话声未落，拳头已夹着一股劲风袭到他的面门。想不到他面容俊秀，一副温文儒雅的贵公子模样，出手竟如此凶狠。知义急忙低头避过，一只腿如闪电般踢出。白衣公子被他踢得手忙脚乱身形一晃，陡然间欺到他身边，左掌呼的一声，向他头顶劈落，知义举手挡格，出手又是一掌。双方旗鼓相当，电掣虹飞，眨眼间拆了三四十招，不分胜败。在旁人看来，只觉他们姿态飘逸，甚是洒脱。两个人心里都感奇怪，因为两人这几招全是仙剑派剑法中的招式。知义瞧他一招一式，全是仙剑派的武功，心中奇怪：“他分明不是仙剑派的弟子，这些招数是从哪里学来的？”虽然想停手问问他的来由，无奈招如雨点骤落，不容他有缓手说话的机会。知礼在一边旁观，虽没学过多少仙剑派的武功，但也瞧出两人的招数相似。但她对武林中事懂得甚少，因此也不十分在意。却听绿衫少女低低唤道：“灵音姐姐，我头疼得厉害……”声音甚是虚弱无力，却异常的清柔婉转，就像是山泉出涧，细雨敲荷，说不出的悦耳动听。细瓷般精致的脸蛋上，浮现的苍白之色。绛衫少女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道：“你忍着点，先回客栈休息，吃点药。”提高音量道：“阿福阿禄，快送清姑娘回客栈休息。”知礼一见那两个快步上前的随从，不禁怒从心生，气充胸臆。原来那阿福、阿禄就是那天晚上殴打她的男仆，跟在不远处，听见主人呼唤，急忙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搀扶绿衫少女，仿佛怕一不小心，就要把这个冰晶玉瓷般的小美人儿碰碎了。他们把绿衫少女扶上一辆马车，策马而去。绛衫少女吩咐了下人之后，便拿含着愤恨火光的双眼狠狠瞪向知礼这个“情敌”。她素来以貌美自负，而今见了这个少女，明秀绝伦，艳光四射，顿觉自愧不如，心头泛起酸意，更有一股说不出的味道。知礼早已不是胆小怯懦的小乞丐了，当下凶巴巴地还瞪一眼，心道：“你加给我的耻辱，我一定加倍奉还！”心念一动，忽然盈盈转身，出手拦在两个对打的少年中间，叫道：“住手！都别打了！”两个少年一个关怀姐姐，一个醉心佳人，都怕伤到她，便急急地收住手。知礼向白衣公子裣衽一礼，道：“公子，小女子有礼了。不知舍弟有何冒犯之处，还请公子明示。”白衣公子精神陡振，将折扇在手里一敲，笑吟吟地深深一揖，道：“原来这位是姑娘的弟弟，失敬！失敬！”知义和绛衫少女见他对知礼一脸色迷迷、神魂颠倒的模样，都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他痛揍一顿。知礼嫣然一笑，柔声道：“公子，当街打斗，终是不雅。清姑娘脸皮薄，看得头疼，已经回客栈去了。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好好谈谈。”白衣公子满面含笑，对知礼连声称是。却听得“砰”的一声，一块石头不知何时横空飞了过来，不偏不倚正砸在白衣公子的头上。这便是他未婚妻的拿手好戏，他虽早已察觉，却不敢闪避。只不过不知被砸惯了还是练了什么功夫，被砸的地方啥事没有。又一块石头飞来，打在白衣公子的膝盖上。这石头虽比上一块小得多，力道却凌厉数倍。他猝不及防，身子摇了几摇，一个侧身，咕咚一声，摔入了西湖中。第二块石头乃是知义所扔，见他中招，笑得前俯后仰，道：“兄台，对不住啦，手太滑，多有得罪。哈哈！”绛衫少女大吃一惊，叫到：“无拘！”连忙奔到岸边，伸手去拉。白衣公子浮上水面，拉住她的手，拖泥带水的爬将上来，一身白衣华服污迹斑驳，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在知礼面前，不好发作，只是狠狠瞪了知义一眼。十九、相逢一笑白衣公子一行人所住的客栈离西湖不远，是一栋精雅的二层高楼。店门口搭建彩楼，绣饰相招，掩翳天日。走进一看，朱门绿户，珠帘绣阁，垂幕彩帘，吊窗花竹，廊庑掩映，画屏迤逦，陈设极为奢华。他们上了松木梯级，走进二楼西头的雅座，选了一个临窗的桌子，正好低斟浅酌，俯瞰烟波缥缈的西子湖。白衣公子已更衣回来，折扇一摇，立时就恢复了倜傥洒脱的模样。他眉开眼笑请姐弟俩入上席，自己拉着绛衫少女坐在下首，惹得绛衫少女连连瞪眼，只当没看见。他拿过菜单一连点了十几个菜，俱是鱼虾鳖蟹、鹑兔脯腊、时新花果等高档食蔬。一个男仆走过来，正是阿福。知礼见到他，便浑身上下全不是滋味。阿福对白衣公子低声道：“少爷，小姐说她身子不适，等一会儿再过来。”白衣公子点点头，道：“你叫厨房再炒几个清淡的素菜，熬些米粥羹汤。她吃不惯大鱼大肉的。”阿福答应一声便俯首退下。知义听了他们的对话，插话道：“难道清儿姑娘平常吃得这么素淡么？难怪弱不禁风。”白衣公子瞪他一眼，悠然摇扇，道：“关你什么事！”没过多久，果菜酒水纷纷送了上来，杯碟都是精致的细磁，器皿精洁，形态鲜妍，颇为别致。四人互叙姓名。白衣公子名叫樊无拘，绛衫少女名叫李灵音，是樊无拘的未婚妻子。知义道：“不知那位清儿姑娘……”无拘打断他的话道：“清儿是舍妹的小名。请龙公子不要乱叫！”清儿的闺名叫清心。知义原本担心清心和无拘是情侣的关系，此时一听清心是无拘的妹妹，心中狂喜，暗道：“早该想到了，他们长得很像么！”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呵呵直笑。无拘皱眉道：“龙兄弟，你傻笑什么？”他见这小子衣衫鄙陋，嬉皮笑脸，说话颇有些油腔滑调，又把他打落湖中，不禁心中生憎，对此人觊觎自己如花似玉的妹妹嗤之以鼻。殊不知知义也有相似的念头，见他是个纨绔子弟，自命风流倜傥，身边有了个未婚妻，却还对他姐姐色迷迷的挤眉弄眼，着实令人厌恶。知义正满心盘算着如何寻个机会接近清心，压根没听到他的话。无拘叫道：“龙兄弟，你究竟是何门何派？为什么懂得我家的家传功夫？”知义听到这句话，脑际间如电光火石一闪，猛然想起另一件事来，心中登时雪亮，笑问道：“阁下的功夫乃是家传？”听得无拘作了肯定的回答，知义狂笑不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