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拿开！”灵音花容失色，闪身离开无拘的怀抱，急速窜上楼去。知义把蛇递给店伙，道：“店小二，把这蛇煮了，送上去给李小姐。”知礼叹了口气，心道：“我是不是有些过分了？算了，昨天那样整她，已经报复得够了。”“这！”店伙犹豫着不敢接，脸上满是惧怕之色。听得“嗤”的一声，一道亮弧闪过，还没看清怎么回事，蛇头已经飞落在地。挥剑斩蛇的是无拘。他拿出一块方巾，擦干蛇血，插剑入鞘，随手扔掉方巾，道：“一条普通的蛇而且，快点扔掉。”店伙这才接过死蛇，小心翼翼不让蛇血滴到身上，答道：“是。”无拘若无其事地吩咐另一个店伙送一份早饭上楼给灵音，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知礼和知义对视一笑，好不舒心开怀。用过早饭，阿福前来禀报无拘，说昨天已经问遍了杭州所有的客栈，都没瞧见夫人来过。无拘惊疑不定，道：“难道娘没来过？还是没住在客栈？不可能啊？我的推算不该有错。”这时，昨天那个把画像跌落在地的店伙走来说道：“客官，我见到一个女子，很像是画中的女子。只是瞧她似乎年纪很轻，不像是令堂。”无拘一听大喜，道：“你尽管说，那人是什么样子？”那店伙说道：“我看见那女子穿一身灰色道袍，戴着帷帽，根本看不清样子。若不是那天一阵风把那帷纱吹起，我才隐约瞧见她的半张脸，很像画上的人，而且比这画上还有美得多……”无拘听他絮絮叨叨，有些不快，打断他的话道：“你别说那么多废话。我……那女子到哪里去了？”那店伙道：“她住了两日，问我去扬州的船怎么坐，后来就结账走了。其他的事小人就不知道了。”无拘点了点头，道：“多谢小哥。”给了赏钱打发那店伙。店伙走后，知义问道：“樊公子怎么看？”无拘阴沉着脸，道：“那一定是我娘……她来这里不过是看看这里是不是她的出生之地。原来她戴了帷帽，难怪打听了这么久，也没有消息。”兄妹俩擅于掐算之术，对血缘至亲更是精准，听得母亲竟然宁可入道也不肯回家，心中难受至极，悲喜交织。母亲多年前便不肯和父亲同住，偏要到城外道观中去出家做道姑，苦劝也是无用。知义大惑不解，问道：“她既然是来看这里是不是她的出生之地，为何戴帷帽，一言不发，如何知道这里就不是她的出生之地？”无拘道：“我娘有很强的灵力，她只凭自己的感觉，就知道有没有来过这个地方。”知义道：“我明白。据说南诏国有很多灵力高卓的女子，精通巫术，善用蛊毒。”无拘听他含沙射影，暗指母亲是南诏妖女，登时脸色惨白，直视于他，眼中怒火熊熊。知义迎上他的目光，道：“你说你娘不是南诏国人，干嘛这么看我？”无拘狠狠白了他一眼，并不言语。知义道：“既然我们要找的人和妖完全一致，明日就一同启程到扬州去吧。”他要寻找画中的南诏国公主，恰好是无拘和清心的母亲，追了多年的仙狐洞妖女，恰好是灵音的杀母仇人。可他连着起来说，显得不伦不类。无拘呸了一声，道：“等等，你找我娘或是什么南诏国第一美人做什么？”知义道：“我好奇得很，想见识一下她有没有画中那样绝美无双。”无拘只道他讥讽母亲离家抛头露面，冷哼一声，狠狠瞪着这个胡言乱语、色胆包天的狂徒，恨不得把他痛揍一顿。其实知义寻找画像中人，是为了求她帮助去除冰玉中的阴邪之气，只是他向来言语随意，乱说一气。清心忽然淡淡说道：“哥哥，先把去扬州的事情安排一下吧。”无拘转头望了清心一眼，见她眉宇深锁，凝神忧思，心知她不愿自己与知义争吵，点点头，对仆人吩咐几句，然后与她一起离开。当他走过知礼身侧的时候，悄悄往知礼塞了一张小纸条。“嗯？”知礼不知何故，微微一怔，把纸条紧紧攥在手里。见无拘和清心走开，知义悄悄吐了吐舌头。知礼低声嗔怪道：“你那样胡说八道，岂不是把清姑娘也惹恼了。”知义举手打了自己两下，道：“姐姐，你说得对。我真该死，我这舌头该割下来才对。这乱说话的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知礼趁着四下无人，展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戌时二刻断桥之上静候佳人。樊无拘敬邀。”字迹圆润，儒雅洒脱。她猛然一震，浑身燥热，心中砰砰狂跳，脸颊滚烫如火，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还是个不经世事的少女，这样露骨的表白像春风一般拨动她的心弦。眼前闪过无拘灿烂而又温柔的笑容，更觉神魂荡漾，芳心鹿撞，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将他的音容笑貌从脑海中驱逐出去，却反而越发的鲜明。她想起元宵那夜的初逢，那时华灯璀璨，月华如水，她第一次怦然心跳，那种异样的兴奋，使她陶醉了很长时间。心头的羞涩、惶恐、不安渐渐变成了甜蜜和期待。天哪！他竟搅乱了她心头原本平静的一汪春水。不！她怎么可以这样？她不是一直瞧不起他么？已有了未婚妻，还对其他女子风言风语，这样朝三暮四的男子，她怎么可以喜欢？她与他眉来眼去，只是想气气李灵音，心里头根本就不喜欢他。可是，自己又为何这般欢喜而娇羞？心头为何这般亦喜亦忧，亦苦亦甜？她只觉一阵意乱情迷，心里极烦杂，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了客栈大门，糊里糊涂地，走入一个巷子。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把她吓了一跳。她转过头，见是知义，问道：“你怎么来了？”知义道：“应该是我问你，你怎么恍恍忽忽的？走到这个地方来了？”知礼犹豫了一会儿，才道：“你来看这个。”说着掏出那张纸条，递给知义，脸上不禁一阵晕红。知义接过纸条一看，撇了撇嘴，笑道：“是那个姓樊的小子给你的？呵呵，这小子似乎很有把握啊。”“嗯。”知礼点点头，神情更是慌乱而羞涩，道：“我……我怎么办？”知义微笑中带着促狭之意，意味深长地望了知礼一眼，道：“姐姐，你可不能嫁给这种人，满肚子花花肠子，已经有了如花似玉的未婚妻，还想拈花惹草。从头到脚，实在没什么长处。……嗯，除了有个好妹妹。”知礼扑哧一笑，脸上更红了，心道：“他到底喜不喜欢他的未婚妻呢？看起来似乎不是很喜欢，可是如果不喜欢，为什么对她那么百依百顺的？”知义眼睛一亮，忽然打了个响指，道：“姐姐，我有个主意。”附在她耳边低语道：“你去赴约会，把那个姓樊的引开。然后我就可以跟清姑娘单独相处了，如何？”知礼吃了一惊，瞪大双眼望着他，低声道：“这样行吗？”知义眨了眨眼，道：“一定行的。”知礼皱眉道：“可是为了你的计划，我就要同他约会吗？”知义拍了拍知礼的肩膀，嬉皮笑脸地道：“姐姐，帮帮忙嘛！你只要见他一面，大可告诉他你不喜欢他，叫那臭小子别再痴心妄想了。”知礼心想：“对，跟他说清楚，叫他别再纠缠我了。”便点了点头。二十三、花前月下天色向晚，夕阳西坠。眼看戌时将到，知礼只觉得莫名地紧张和激动，不住地走来走去。知义笑道：“姐姐，你也未免太心急了吧。”知礼俏脸微红，浅浅一笑，忽然问知义：“你说樊公子如何甩掉他的未婚妻呢？”知义道：“咱们去瞧瞧他们在花园里做什么不就知道了。”知礼嫣然一笑，点头答应。两人走到西苑花园的围墙边上，沿着大树爬上围墙，悄悄张望，一举一动就如淘气贪玩的孩子。只见假山湖石围绕之中，有亭翼然。亭内焚香袅袅，无拘和清心在亭中圆形石桌边相对而坐，桌上摆着棋盘棋子。那棋盘精雕细刻，黑子、白子温润如玉。二人摆开棋局，你来我往，落子轻缓。灵音在一边观弈，脸上无精打采，似乎已经困倦。石桌上摆着一壶绿茶，清香四溢，白汽飘散。花雨随风漫天飞舞，黑白棋子此起彼落。无拘仿佛思索着什么，脸色茫然，迟迟不肯落子。清心轻声催促道：“哥哥，该你下了。”“哦！”无拘漫不经心地放下一个棋子。“哥哥！”清心一怔，面露愠色，娇嗔道：“你认真一点好不好？”原来无拘的一片白子已是无处可逃，原该放弃，这一子落下，更是自增死子，浪费一步棋。无拘见状连忙笑嘻嘻地揖手赔罪道：“好清儿，这是我太笨的缘故，你只管全部吃掉，不用客气。”知义瞧见清心轻嗔薄怒的模样，比平素更显楚楚动人，越看越觉得娇美可爱，脸上显出惊讶和陶醉之色，叹道：“原来清姑娘生气的模样也那么美！”知礼望了他一眼，秋波流转，掩嘴偷笑。灵音原本在旁边看得直打瞌睡，被清心的声音惊起，问道：“下完了？”无拘手指轻扣桌沿，道：“还没有。你要是困了，就回房睡吧。”灵音打了个呵欠，道：“好，我回房去了。你们慢慢下吧。”说着起身摇摇摆摆地离开了。她这一走可不得了。见她的身影消失，无拘立刻喜形于色，猛地站起身来，道：“清儿，我有要紧事得出去，回来再陪你下棋。”急匆匆地便走。清心吃了一惊，兰花般的纤纤玉手轻拈棋子，脸上萧索而失望，叫道：“哥哥，这盘棋还没下完呢。”无拘一边走一边说道：“好妹妹，回来一定陪你下完，下几盘都行。”说着已一阵风般走出了院子。几片花瓣荡荡悠悠飘落在棋盘上。知礼瞪大了眼睛，简直难以置信。“好色的家伙！”知义呸了一声，眼光闪烁，叹道：“我怎么没早预料到？娘要教我下棋，我就是不肯学。要是早跟娘学了棋艺，与清姑娘品茗对弈，该是何等风雅之事？倘若清姑娘让我陪她下棋，就是天塌下来我也不走！”神情又是遗憾失落又是激动愤慨。知礼望着他微笑道：“少废话啦，咱们下去吧。”知义叹了口气，道：“嗯。”两人跳下围墙，低声商量了几句，便分头行事。冷月清辉，投映在断桥下的西湖湖面上。一个颀长的身影，倚桥而立，凝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怔怔出神。一身雪白长袍，随风猎猎起舞。“樊公子！”知礼轻轻唤了一声，快步上前，不由自主地，心头泛起一股暖潮。无拘回过头，朝她温柔一笑。知礼走到他跟前，扬起头，问道：“不知公子约我来，所为何事？”见他眉目清朗，脸色温润如玉，嘴边笑如春阳，心中不禁怦然一跳。无拘微微一笑，出乎意料地，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知礼大吃一惊，双颊滚烫，只觉全身的鲜血涌到头顶，想不到他这样孟浪，心头一阵狂跳，羞红了脸，一个耳光甩过去。无拘捉住她的手，笑道：“别害臊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嫁给我，我一定会好好待你，不会让灵音欺负你的。你也别跟她生气了。”知礼心里头惊慌失措，想了想，猛然间恍然大悟：“原来他以为我总和李灵音过不去，是因为喜欢他！我和李灵音看起来素不相识，一见面却势同水火，也难怪他会误会。他的意思……是让我嫁给他作小妾！”若是刚附体在知礼身上的小乞丐，能嫁给俊美风雅的候门公子为妾，一定是欣喜万分地答应下来。可此时的知礼经历了一番磨难，已经是脱胎换骨，自有一股傲气，对此颇为不屑。她心知侍妾地位低下，若非不得已，那个女子愿意与人为妾？更何况，她对无拘哪有嫁给他的意思？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她只得怒喝一声：“谁要嫁给你？快放开我！”忽听呼呼风响，一块石头向无拘头顶飞来。无拘像是经过无数次训练，反应迅速，闪电般拉起知礼一闪，避开石块。“你这没良心的！……”娇纵蛮横的骂声响起。这声音实在太过熟悉，不用看也知道，天底下这样斥骂他的，除了灵音还有谁？无拘转头一看，果见灵音满脸娇横立在跟前，身子发颤，花容惊怒，眼眶含泪，絮絮不绝地大骂。她派仆人监视无拘，所以一有情况立刻赶到。无拘忙赔笑道：“你听我说！”灵音脸上阴云密布，叫道：“我不听！我不听！你的那一套，我已经听够了！”又狠狠瞪着知礼，就像恨不得把她吃了一般，骂道：“贱人！天底下那么多男人，为什么要勾引我的未婚夫？”知礼听她如此羞辱自己，激起了满腔怒火，冷冷道：“你这么刁蛮无礼，难怪你的未婚夫不喜欢你！”“你说什么？”灵音惊怒无比，瞪大了双眼，气急败坏地大声叫喊。知礼冷笑，道：“难怪他来约我，像你这样蛮横的女人，有谁受得了？”灵音眼神变得刻毒而怨恨，骂道：“你这下贱的小娼妇！臭婊子！不知羞耻勾三搭四……”“音儿，不要说了……”无拘见她如此失态，大惊失色，连声劝解。知礼听灵音越骂越难听，胸中更是怒火熊熊，口不择言地叫道：“真是可笑！我不过是来告诉他我讨厌他罢了。这种男人朝三暮四，也就你当成宝贝，我才不希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