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男子又对着惠海说道：“你这招确实绝妙，你打算趁她心慌意乱之时骗她交出冰玉，再诱她解开冰玉的结界，再把她杀死。我说得对吧？”“什么！”知礼惊得目瞪口呆，感到一阵寒意直透心头，浑身颤栗。她该怎么办呢？惠海的脸色难看至极，目光变得锋利，显出浓重的杀机。白袍男子叫道：“姑娘，她不是什么大师，而是狐女变的！小心！”“啊！”知礼心中慌乱，眼见波光闪动，惠海已变成一个身穿火红色衣裳，艳丽无双的美人，自然是火狐女了。火狐女睨视白袍男子，冷冷质问道：“大祭司，你为何出尔反尔、过河拆桥？”“大祭司？”知礼听了这句话，想起知义和她提过，传说中南诏国拜月教的大祭司被武林正道称为天下邪派第一高手，是个白袍长发、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暗道：“难道这个人就是拜月教的大祭司？”白袍男子嘴角间噙着冷漠阴沉的笑意，道：“我把她带来，可没说不能再把她放走。我南诏国的明珠，岂能落入你这般污秽下贱的妖孽之手！我今天一定要把她放走。”“你有这个本事吗？”火狐女长啸一声，朝他一口气喷了过去，立时便有数十道火蛇飞出。白袍男子早有防范，举手一挥，把火蛇拂去。两条人影此来彼往，穿来插去，令人眩目欲花。火狐女掌如钢钳铁爪，锋利迅捷，变化莫测，口吐火光熊熊，凌厉霸道。白袍男子身形如鬼魅飘忽，柔中带刚，掌劈指戳，如流星飞舞，风雷奔腾。一时间光芒爆舞，四下迸炸激撞。二人衣袂飘扬，越转越疾，有如一片染着红霞的白云翻飞滚动，令人眼花缭乱。火狐女一面与白袍男子过招，一面对铁辉叫道：“我来对付这个言而无信的家伙，你先把那个小贱人带回去！”铁辉站了起来，身上的伤似已恢复了大半。“他真的是火狐女的人！”知礼圆睁双目，满脸愤怒之色，眼中泪珠转来转去，只觉脑际中一片混乱，心下爱恨交集，仿佛一柄利剑，一直刺到她的心里去，当真不知如何才好。她此刻心中如电光火石一般，终于明白了。铁辉为什么一直跟着她，不断出手救她，不是因为对她有情，而是知道她心地善良，有恩必报，再用苦肉计诱使她交出冰玉。冰玉上面有结界，咒语只有她知道，非她不能解开。所以妖女们不惜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来诱骗她上当。而她犹如一只愚蠢的幼兽，一而再、再而三地投入陷阱之中。一路行来，她心中情丝日益滋长，悄无声息地盘绕结茧，将她缠得越来越紧，越来越难以自拔。这刹那间，她感到好像就在悬崖旁边一样。虽然没戴面具，铁辉冷冷的脸色还是如铸铁般冷硬，有一种难言的森然肃杀之色，衬着他冷漠严峻的目光更叫人心寒。望着铁辉提刀向她缓缓走来，知礼泪眼朦胧，心头在流血，灵魂在颤栗！是爱？是恨？只感到了阵阵寒意，直透心头，冷渗骨髓。难道，自己只是自作多情？心中的痛楚，排山倒海般涌上来。自己一直被他欺骗，却懵然不知，反为他柔肠百转，情丝暗结。一念及此，悲愤、羞辱、仇恨、苦楚、恐惧……犹如大浪狂潮，将她卷溺，令她窒息。一阵大风，扬起了知礼散乱的长发，缕缕青丝纠缠绕结。铁辉忽然停住脚步，一动不动，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情。另一边，火狐女一边出手如风，一边对白袍男子道：“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你那心上人的血咒，未必就那么容易解开。”白袍男子大声道：“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提醒！”两人你来我往，气势汹汹，手中招式更是毫不留情。见铁辉僵立在地，火狐女厉喝道：“你还等什么？”铁辉冰浸似的目光居然泛起了一丝暖意，传音对知礼道：“我假装不敌，你趁机逃跑，快！”知礼听得此话，眼泪便如珍珠断线般滚了下来，手在颤抖，心也在颤抖。铁辉昨夜所说的话又在她耳边响起：“救你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不要管我，只管寻你的伙伴去！”听似冷漠的话语，其实包含着深意。他后悔了吗？知礼目光渐渐由恼恨转为怨责，又自怨责转为怜惜，叹了一口长气。她抬起头来，急促地叫道：“你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转身疾奔而去。火狐女大惊，想要阻拦，却被白袍男子纠缠住。知礼急步狂奔，越跑越快……三十二、魂消肠断扬州繁华的大街上，知礼迷迷惘惘，独自前行。迎面吹进来一阵凉风，使她昏沉的头脑，清醒了一些。但她仍是浑浑噩噩，不知该做什么，只是慢慢走到自己所住的客栈门前。却听一阵喧哗嘈杂之声，她抬头一看，原来是酒保当场拿住个溜进客栈的厨房里偷食的小乞丐，人赃俱获，便揪住那小乞丐狠狠殴打，以示警告。那偷食的小乞丐自知理亏，蹲下身护着头任由他踢打。围观的人都对那乞丐指指点点，一片幸灾乐祸。知礼心头一酸，几乎坠下泪来。她想起自己以前孤苦伶仃的日子，凄凄惨惨，四处流浪，有上顿没下顿，饿得慌了也曾偷吃，被人抓住也是这样一顿暴打。那酒保洋洋得意地高举作为证物的半个包子，理直气壮地边打边骂：“他奶奶的臭要饭的，想找死啊你？你还反抗？你还反抗！也不拉泡尿照照，春喜楼是你这种人随便进出的啊！这种没爹没娘的流浪狗，怎么还活在世上死不了啊……”知礼听得心中刺痛，再也按捺不住，捡起一块石子，玉手一扬，掷了过去。那酒保猝不及防，只听“啪”的一声响，已然头破血流。在这么多人面前大大出丑，那酒保顿时暴跳如雷，捂着头往后一看，怔了怔，向她大叫大嚷，“混账东西”“他妈的”“王八羔子”的一阵乱骂。知礼本就心乱如麻，又想起了伤心的过往，更是怒不可遏，厉声大喝：“住口！你再说一个字！”那酒保被她凶狠阴厉的眼神镇住，竟然闭了嘴，有些吓傻了。早有人禀告上头，掌柜的闻讯连忙出来叫人拉着酒保去就医。他立刻认出知礼是客栈一行出手阔绰的贵客中的一个，不住地向知礼赔礼道歉。围观的人群见没有热闹可看，便渐渐散去。那偷食的小乞丐这才敢慢慢站了起来，看起来约莫十二三岁，瘦弱异常，衣衫破烂，肮脏不堪，几乎分不出原来衣服的款式了。转身走路时一拐一拐的，许是刚才被踢了一脚伤到骨了。知礼瞧那小乞丐的模样，竟和自己当小乞丐时的模样颇有几分相似，不禁大吃一惊。“姐姐，多谢你啦！”那小乞丐跪地磕头，向她道谢。知礼心头一震，仿佛在哪里听过这话，一时想不起来。她到对面的馒头铺里买了几个馒头，送到小乞丐手里。那小乞丐连声感谢，说道：“姐姐，我的腿伤了，你送我到西边郊外好不好？我爷爷还在等我回去呢。他都快要饿死了！”说着呜呜哭了起来。知礼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道：“好，我先给你上药。”从怀中掏出小瓶子，不顾污秽，给那乞丐伤口涂上了药，道：“过两天就好了，我现在送你过去。”于是，路边的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位明艳无伦的少女搀扶着一个脏兮兮的小乞丐一路走去。到了西郊，小乞丐满脸天真的神气，对知礼露齿一笑，道：“多谢姐姐！”知礼报之一笑，道：“别客气！”心中却是咯噔一下，隐约想起在哪里见过这样的笑容。小乞丐对着知礼身后大叫：“爷爷，有东西吃了！”知礼见那个小乞丐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似乎甚是欢喜，心头感到一阵温馨。然而，她的脸容尚未完全舒展，却蓦然凝固了——小乞丐的手忽然出指如风，瞬间点了她周身大穴！知礼顿时僵硬如木，再也动弹不得，怔怔看着眼前的小乞丐，脸色惨白。小乞丐脸上露出神秘诡异的笑容。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妩媚清甜的声音叫道：“知礼，我的好徒儿。你还好么？”知礼一听到这声音，登时魂飞魄散，惊呼出声。转过身，只见来人雪肤樱唇，白衣翻飞，缓步向她走来，却不是雪狐女是谁？再看那小乞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稚嫩可爱的女童，原来是乐子。“你见到师父也不叫一声么？”雪狐女笑靥生春，娇媚迷人，“这么久没见，出落得更加亭亭玉立了！”“师父！”乐子蹦蹦跳跳地投入雪狐女怀里。雪狐女格格娇笑起来，道：“很奇怪我还没死是吗？幸好你的功力不深，师父我还一时还死不了。”知礼心头一阵迷乱，除了发呆，不知该怎么办好。“你这些天都过得好吗？”雪狐女关切的语气仿佛遇到许久不见的晚辈。知礼惶恐地望着她，不知所措。雪狐女咯咯一笑，道：“你有了亲弟弟，早就不要师父了吧！”提起知义，知礼一惊，不禁担忧起来，恨恨地瞪视着她。雪狐女笑道：“你吃了那么多苦，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真不知你做乞丐的时候是怎么活下来的？”知礼怔住了，脸颊不禁发烫。雪狐女逼视着她，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从现在开始，你听我的话，我就既往不咎。如果你再执迷不悟，我就会让你失去现在的一切，变回原来的小乞丐！”知礼摇摇头道：“我不相信你，一个字也不信！”雪狐女冷冷道：“你难道不怕死么？”知礼昂然道：“我不怕！要杀就杀，少说废话！”雪狐女脸色阴沉，声色俱厉：“你不怕？你有没有想过，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你只要现在乖乖交出冰玉，并解开结界，我就不再与你为难。否则——”纤长的手指直指着她，声色俱厉：“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知礼听了她的话，恐惧到了极点，却反而淡淡一笑，傲然迎向雪狐女充满杀气的目光。“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雪狐女厉声喝道。知礼傲然挺胸，大声道：“我不会把冰玉交给你的！哪怕你杀了我！我也不怕！”“哈哈！哈哈！”雪狐女笑了起来，严峻的脸色反而变得柔和，道：“也就是说你愿意变回那个小乞丐？好！我就让你好好尝尝什么是销魂的感觉！”她结了个手印，樱唇翕合，开始念咒语。知礼怔住了，只觉得全身一阵撕裂般的烧灼剧痛。她大叫起来，心中又是惊怒，又是绝望，身体却轻飘飘地飞起来，可是睁眼却看到缓缓倒下的知礼的身体！她顿时天旋地转，如在云端飘飘荡荡，化作一缕孤魂，往上飘去……当她醒来的时候，夜幕已降临。繁星满天，冷月高悬，在城外的荒冈上，她正躺在一个污秽不堪的垃圾堆旁，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碎片般的衣衫，散发出冲天的浓烈恶臭。她的魂魄附上了原本的身体了吗？她轻轻抚摸自己的脸，发觉已经变了，恢复从前小乞丐的脸孔，心里登时乱成一团。短短的三个月，把她整个人生都改变了！短短的三个月，她经历了多少不幸的遭遇，咽下了多少令人难以忍受的悲伤！“如果让我一辈子呆在地狱里，又何必让我到天堂走一遭？”她幽幽地想着。她整个头疼得快炸掉似的。比起肉体上的难受，心中的痛苦不知强烈多少倍。她脑子中一阵晕眩，真想立刻死了算了。在三个月里，她爱过，恨过，欢喜过，悲伤过……她尝过千愁百绪，经历过悲欢离合，仿佛活了好几辈子一般。她曾祈求上天不要让她醒来。可是梦毕竟是梦啊！梦里不知身是客，可是梦终究是要醒的！夜不是很黑，只有一轮朦胧的残月伴着她。她募然觉得一阵恶心，腹内翻江倒海，坐起身呕了起来，可什么也没呕出来。林间草丛，白雾弥漫，一个白衣女子好像足不沾地般飘行而来，冷冷冥冥，仿佛从地狱里钻出的幽灵。“难以忍受了吗？你还想等到明日早晨，再去沿街乞讨、忍受他人的辱骂欺凌吗？大小姐，你已经回不去了。”一个冷酷的声音传来，充满了讥讽之意。知礼不理会她，断然道：“用不着你管。你滚开！我不去乞讨，饿死了也和你没关系！”“甘愿就此饿死？知礼，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那白衣女子唇间轻轻吐出这些字句，唇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冷笑。知礼遍体生寒，扭头冷冷注视那白衣女子，见她妙目流盼，却不知正在思量什么毒计，这一瞬间，无数念头在她脑际之间盘转，心头热血沸腾，天性中不甘受屈的傲气油然而起，一字一字道：“我不后悔，我做过的事绝不后悔！”但见她一对眸子晶亮如宝石，黑夜中发出闪闪光彩。白衣女子脸上现出震动惊诧的神情，但很快逝去，阖眼念咒。知礼再度失去了知觉。三十三、亦真亦幻这是什么地方？知礼虚弱地睁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口干舌燥，全身虚脱无力。她发觉自己睡在一张温软的床上，浓香扑鼻，睁眼向帐外看去，见自己处在一间陌生的房中。床上铺着绣花的锦被和枕头。大红锦被上绣的是一对戏水鸳鸯，颜色鲜泽，栩栩如生。又在做梦吗？她疑惑地转动眼珠，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很痛，不是梦！正努力想坐起身，听得门咔哒一声轻响，进来一个中年妇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