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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相 刑上香 3413 2024-05-23 00:00:00

不想再挨打,不想再朝不保夕,不想再惧怕明天会不会饿死在柴房里,不想无声无息地死在某一个角落,永生永世是个不得自由的奴才。

所以,他做了一次叛徒。

之后又做了第二次、第三次、或许还会有更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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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同你闲聊过了,也没想着你安慰他,又继续教你吹那片树叶。

你仍是学不会,或者说,根本没心思去学什么吹树叶。

你忍不住问他:“这些你跟顾瑢说过么?”

他似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迟疑了片刻,才慢慢摇了摇头。

“顾瑢……”他思索了片刻,才慢慢说,“他不懂背叛。”

顾瑢是会红着眼圈,问那些宫人为何不肯吐露实情的一个人。

因为不懂,所以身边的人越发不愿意让他懂。见过人情冷暖、早无天真可言的江疑,面对顾瑢更是百般维护,竭尽全力去做一个可靠温和的兄长、坚定不移的臣子。

怎么可能会主动将这些过去讲给他听。

在顾瑢的世界里,江疑永远是那个青梅竹马的伴读,无所不能的江丞相。

你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

他目光却落在你的身上,带着几分深思、几分戏谑反问:“那萧元骐,我为何同你说了呢?”

你盯着他的眼睛,冷笑道:“顾瑢至尊至贵,我至微至贱。你怕脏了他的耳朵,却知道我比你更下作。”

他轻笑了一声。

你不理他,低头继续吹树叶,仍是吹不出响来。

却忽的被他的指尖按在了唇间。

虫鸣、风声、和他身上披着的、破碎的月光,都在为唇间的这一点温热做衬。

“萧元骐,你一个做皇帝的人,字写不好也就算了……”他眼底带着几分嘲笑,却又意味不明地低语,“……怎么这张嘴也笨呢?”

他走了,只留下了一片叶子,落在青石上。

你沉默良久,又拾起他的叶子,衔在唇间。

仍是没有动静。

可那叶子也再没落下。

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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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茂地前,恰好撞上了中秋,茂地向来有走月的风俗。百姓沿路赏月至河边放灯,祭奠亡者,沿路卖桂酒的、卖糕饼的一路叫卖,花灯也扎得精巧花哨。

你微服出游,想凑个热闹。

这一路情人颇多,眼见花前月下,这两个眉目传情,那两个卿卿我我,肩挨着肩,袖挨着袖,胆大的小伙子将一只木娃娃塞到姑娘怀里,姑娘俏脸一红,将便算是成了事儿。

你心知再隔几个月,过了三媒六聘迎亲礼,这俩人便要将这木娃娃变作肉娃娃了。

另一扭头,却见宁无决正携夫人出游,缠缠绵绵伉俪情深,买了簪子又买糖人,一张死人脸上难得笑意。

你看不惯道:“宁将军不如回家陪夫人去,倒是朕耽误你们好事了。”

宁无决摇了摇头:“本也该去放一盏河灯。”

你心知宁无决也许是要祭奠旧朝亲友,同袍战士,也没有多问。

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只不过是个风雅的念想。

若真算起来,你一路沐血打到盛京,你就是将整个茂地的花灯都买来,也祭不完你路上亡魂。

向来等你死了,大约也无人真心祭你。

你这样一路走着,却忽的想起什么:“江疑今日出门也是来走月?”

宁无决应“是”,沉默半晌道:“江丞相有必须祭奠的人。”

宁无决也许想说什么,可被夫人拉了一下衣袖,终究意识到这些话不该在你面前说,又闭了嘴。

他夫人是个聪明人,与他极配。

你冷眼瞧过去:“但说无妨。”

宁无决踌躇片刻,说:“上一次过中秋,臣同江疑还是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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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他才十几岁。

宁无决本是出身宁家的御林军,也是身份高贵,虽比顾瑢江疑年长几岁,但因为年少青涩、不解眼色,为人木讷,在同僚中时常被排挤。

却偏偏只有江疑看中他的兵法武艺,时常三人一同在后宫习武读书。

那时太后一脉外戚尚且摄政,顾瑢不谙世事,前朝的风雨波及不到宫里的三个孩子。

江疑年少时颇为谨慎,却对顾瑢有求必应。春日偷偷带他们挖泥埋桃花酒,夏日带他们湖里捉泥鳅,秋冬更是了不得,只为了顾瑢说想吃烤鱼,支起烤架险些烧了御花园。

年年中秋,顾瑢从宫宴回来,江疑都要笨手笨脚地扎一只兔子花灯,只因为顾瑢偷偷说,身为储君、提着的花灯总不是他喜欢的圆兔子。

江疑待顾瑢,亦兄亦友。

宁无决几次说他对顾瑢太过纵容,江疑却垂眸道:“先帝去的早,太后又不喜殿下,我只是怕……殿下过得孤独。”

宁无决年少时比现在还不会说话:“你也不比他强。”

江疑无亲无故无权无势,怎么看要更凄凉几分。

若是旁人,非要翻了脸不可。

江疑却只垂眸道:“或许正因如此……才同病相怜。”

彼时江疑还年少单薄,却常挂一副笑脸,常伴顾瑢左右,时日久了,宫中无人不夸他年少英才,连素来冷漠的太后都赏他几分薄面。

——这般的风光背后,却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可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宁无决瞧了他半晌。

终究摸了摸他的头。

“若需要帮忙,便叫我。”宁无决说。

江疑怔了怔,笑得明亮:“多谢,宁大哥。”

这一声宁大哥,后来再也没有叫过。

68、

当年他们一同逃课,躲在御花园,江疑挽起袖子捉鱼,宁无决烤得焦糊,也凑合吃了。吃饱了又一同看闲书,书里写的是惩恶扬善的侠客。

顾瑢那时年少体弱,曾玩笑道:“英雄人物应当如此,只可惜我不能习武,否则做个这样的豪侠也好。”

宁无决说话素来耿直:“只一个豪侠,也救不了多少人。”

“应当有千万个这般人物才够。”

只有江疑若有所思,隔了许久,才慢慢道:“先有不平,后有仗义豪侠。”

“我宁可世上再无不平,令豪侠吃得饱饭,日日读书听曲晒太阳才好。”

“那故事不就不好看了?”顾瑢迷惑不解。

夏日的蝉在树上歌唱。

江疑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抹去嘴角的油渍,笑着揉了揉顾瑢的头发。

“那这样,我好好习武,以后出宫了,便替主君做豪侠。”

顾瑢眼睛便亮了。

可转念又暗了下来,偷偷拽住江疑的衣角,小声说:“可我不舍得你出宫。”

“阿凝,我想你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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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无决在宫里过的最后一个中秋,是在大宴过后,三人被繁文缛节搞得烦不胜烦,又在花园小聚。

仍是江疑捉鱼逮兔子,宁无决烤得焦糊。

那时的宁无决有了喜欢的姑娘,江疑出谋划策,顾瑢负责制造机会,热火朝天出了一堆主意,宁无决知道自己这张嘴误事,便老老实实听他们安排。

顾瑢在一旁安静,却忽得低声说:“太傅说,过了中秋,我就得筹备选妃了。”

江疑愣了愣,却仍是神色不变:“好。”

顾瑢垂眸,低声说:“我体弱短寿,需得留下子嗣稳固人心,否则一旦我去了,局势便更加动荡,如今这情形,已经不起折腾了。”

江疑却握住了他的手,缓声道:“我明白。”

“我只是觉得不公平。”顾瑢的声线出现了一分颤抖,“太傅让你发的誓,我听到了。”

那也正是江疑年少初掌相印之时,魏伐檀将相印交予他,却也畏惧他弄权夺位,便要他发下重誓。

“江疑此生不与女子婚姻、不留子嗣、百岁后归于江家祖坟,不恋权势,不为子孙牟利。”

“为君王计,为天下计。”

顾瑢耷拉着头,像是垂头丧气的兔子。

江疑的神色却坚定而平静。

“主君大恩,江疑愿意。”

情动是一时取暖。

可他的忠诚是心甘情愿的回报。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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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般有一搭无一搭闲聊旧事,你们果然在河畔瞧见了江疑。

他正将几盏河灯放入水中,目光温柔,你不必细看,也知道这里头必然是有姓顾的。

你看着江疑放过了河灯,眼神随着那星星点点的河灯,一路漂到了河流远方。

扭头瞧见了你。

你不知道自己落在他眼底,会是怎样的脸色。

你听闻今日河畔有歌舞,城里有庙会,歌坊还有美人弹新曲。

处处都是热闹非凡,唯独你和他,一个寥落,一个寂寞。

你看他一步一步走近你,张了张嘴,问的却是:“真就那么喜欢顾瑢吗?”

江疑一怔。

你等了他片刻的答案。

却在他张嘴的一瞬间,又截断了他的答案。

“罢了,朕没兴趣。”

你有些恼了,扔下他便走了。

一路走过桥头河畔,行过这热闹非凡的如昼深夜。

一扭头。

江疑不紧不慢缀在你的身后,拿着一盏灯,拎着一壶酒,笑着瞧你。

你便凉凉地注视他:“我以为丞相已经跳江殉情了。”

他便冲你晃了晃手里的桂花酒,缓声问你:“刚刚放灯时,顺便打的,要不要尝尝。”

你讽刺道:“阿谀谄媚。”

江疑便没再说话,你觑他神色,既没有恼火,也没有悲伤,只神色柔和地瞧着河岸,一步一步的走。

你猜,他露出这样的神色,便是在怀念什么人。

他既想着顾瑢。

又何必跟着你。

你这样想着,江疑果真没了影子。

你转头一瞧,没有瞧见人。

再回过神,却看江疑站在远处摊子冲你招了招手。

你不觉心里松快了一些,过去问:“又是何事?”

他便将一盏花灯塞进了你的怀里:“这花灯像你。”

你仔细瞧那花灯,扎得竟是一只老虎。

可惜歪鼻子斜眼,拿在手里又蠢又憨,也不知道是哪个学徒才能扎出这样丑陋的一盏花灯。

他却一本正经、神色清淡地唬你:“这一匹猛虎,活灵活现、威风八面,恰与您英武相称。”

你瞪他,他却抿了抿嘴唇,嘴角翘了起来,笑容倒如这满街花灯,星星点点的灿烂。

“像个屁。”

你小声说。

想他或许的确有几分奸佞的天赋,否则怎么会指鹿为马这样的熟练。

70.5

那天买了灯回去,他不远不近缀在你的身后,一路跟着你进了门都仿若未觉。

他将那丑老虎灯堂而皇之放在架上,与价值连城的摆设并列。

你忽得抓住他的手。

作者感言

刑上香

刑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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