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里的公子讲究君子远庖厨,半点儿烟火气不沾,他却并不在乎这些。年少时却是寄人篱下的孤儿,什么都会做一些,手头慢些,却有条不紊,光是瞧着都觉得舒心。
酸枣糕要晾,余下的点心倒是弄了好几样,都是他家乡的口味,漆黑的发丝随手掖在耳后,
你在灶边看着,越看心里越舒坦。
他揉面的时候,两只手脱不开,你偷偷从背后搂他,小声喊相公。
江疑最怕你喊这个,窘迫了一下,让你别乱喊。
你就笑话他:“幸亏你没娶妻,否则人家喊一声你臊一下,丢人不丢人。”
就听他敛眉低目,轻飘飘问。
“谁说没娶?”
后来那酸枣糕你一点没尝出酸味来。
甜得掉牙。
2.
科举一开他总算有了些闲情,他闲不下来,就去带你兄弟那群孩子。
你瞧出来了,他喜欢小崽子,尤其怜爱那种脑子笨、性格软和的。
陈王夫妇的儿子,来时还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白胖球,养着养着已经成了糯米球,齁甜又粘牙,天天抱着他的腿撒娇,粘着他不撒手。
一脚给踢出去,都吧嗒吧嗒把自己从地上抠起来,擦擦鼻涕,重新再粘回他身上。
你经常瞧见几个小崽子跟在他屁股后头伺候花草,江疑一路伺候,这群小崽子就一路糟蹋,江疑伺候完了,一扭头发现花草东倒西歪,小崽子们抹着鼻涕冲他傻乐,还向他邀功。
朝里敢这般胡来的,早让江疑摘了官帽连包袱带人都扔出去了。
偏偏对这群小崽子就教得细致耐心。
下棋弹琴也就算了,钓鱼扎风筝、伺候花草捉泥鳅、什么都带着玩,有时候你还能瞧见他教几个小崽子像模像样地龟甲卜卦。
有时候被小崽子缠累了,就睡在殿前、亭里、树下,等着你去把小崽子都赶走,再把他捡回来。
去捡人的时候,江疑已经睡迷糊了,你就干脆给他画了个花脸。
他若有所觉,迷迷糊糊顶着一脸王八看你。
“年纪大了,跟不上孩子闹腾了。”他揉了揉眼睛,揉了一手黑,才瞪你。
你笑得躺到地上去。
你说:“陈王夫妇生了一对双胞胎女儿,回头骗一个来给你。”
你想了想,不行骗一对儿回来也行。
拐几个不是拐,拐些小丫头还能安静些。
他嘴里应了句什么,没睡醒,又困得倒到你身上,枕着你小腹睡了。
你放缓了呼吸,让腹部的起伏平缓些。
鸟叽叽喳喳地叫唤,刹那便是春和景明。
3.
也有吵的凶的时候。
你不生气他跟你吵,就是生气他冷着一张脸不声不响。
他冷着,你就要阴阳怪气。
他让你嘲讽得狠了,他说你昏君。
你说他不过是胃口大,喜欢傀儡皇帝。
他便恼怒说:“我若喜欢傀儡,又何必选你。”
你冷笑:“那是你选的么,那是老子本事大。”
他拂袖而去。
你就砸东西,说早晚要把他扔进牢里去。
——这是做了皇帝之后养成的臭脾气,专门砸给他看的。
你直到上床都很生气,却还是要爬到他床上去睡。
还要四仰八叉一个人把床占了。
他撩起帘子看见你沉默了好一会儿,走了。
你更生气了。
没一会儿,他吹了灯,换了衣裳,轻轻钻上床来。
他会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搂着你睡。
“狗脾气。”他骂你。
你轻哼一声,手自然而然扶上他的身体,有些庆幸他愿意服软,又忍不住把嘴角撇得更蛮横,把眼睛闭得更紧。
他哪怕生气,却依然用自己填满你的怀里。
与从前不同,你从前讨厌跟人睡在一起,近来却越来越难以习惯臂弯里空荡荡的感觉。
也许他也是这般。
这样一想,你又忍不住偷偷睁眼看他。
正跟准备偷吻你的他撞了个对眼。
他脸瞬间红透,尴尬地移开视线准备撤回,想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做。
却被你捉着亲了好几个来回。
他总是先丢盔卸甲的那一个,强撑着平淡神色假装自己若无其事。
可惜敏感脆弱的厉害,睫毛一直在颤抖,吻一吻耳垂都哼出了声音。
最后攥着你的手腕说:“可以了。”
见他软和了,你便连装也装不下去了。
在他耳边儿哼哼唧唧说自己白天有多生气,质问他难道以前对顾瑢也这么凶,那时候对顾瑢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却对着你摆了好久的冷脸,江丞相真是好大的威风。
他愣了好长时间,最后却轻声笑了起来。
你说:“笑什么。”
他咬着你耳朵说:“你不说我还没发现,可见是我让你给惯坏了。”
这人想惹人讨厌时,简直令人火冒三丈。
可一旦想讨人欢喜,也令人招架不住。
你才不愿信他鬼话。
却又架不住他笑意盈盈地瞧你,干脆翻身吻你,又贴着你嘴唇慢慢说。
“萧元骐,你再哄一句,我就给你认错。”
——谁哄他了?
你哪里憋的出来。
他的吐息都在你的唇间,亲昵地磨蹭着你的唇。
床帐里,只有他眼尾一抹笑意醉人,定定瞧着你。
你想了句极俗套的情话。
可嘴唇刚动了动。
他的吻就落了下来。
情话也被搅散在炙热的唇舌间。
垂首的弧度,仿佛优雅的公鹿低下头颅。
“我错了。”
耳边的声音温柔驯顺。
你耳根热得发烫。
作者有话要说:
忽然想先写糖,所以就直接写甜甜老婆了!
BE还有一章,过几天有感觉再继续!
第64章 番外:甜味阿凝(二)
4.
你有时想过,你跟江疑都没有至亲,无从效仿、也无从学习,所以总是这样磕磕绊绊。
争执如此、和解如此、共存亦是如此,很多都是学着做的。
匈人犯边时,你决意离开京城亲征,江疑没有反对,只是临行前检查宫人给你准备的东西。
这原本是宫人的事,可他非得一遍一遍看。
回到寝宫时,你正见他坐在榻边,连官服都没脱,堆了半张榻的公文,左手是出征粮草安排,右手是你随行物件的册子,在灯下缄默不言。
“别看了,都看了几遍了。”你一边解袍,一边说:“待这回过了,就又能去茂地行猎了,到时候带你去草原跑马。”
他垂眸应了一声,你嫌他敷衍,挨着他道:“江疑,你可别趁着我不在改嫁。”
你知道他不会,只是习惯了挤兑他,又或是想趁着离开前,多看他几眼。
他却淡淡瞧你一眼:“那就看你本事了。”
“你好好的,我就替你守着京城,你要受伤了,江疑三天就找好下一个夫家。”
你别看你三天两头拿改嫁嘲笑他,但这话要是他说,你又毫无道理地不高兴了。捉着他的脚踝把他掀了个仰倒,杀气腾腾咬他的颈子,把人按在公文堆儿里亲了好一会。
他让你等等,你却没什么耐心,跟他做得次数多了,早知道他哪里最招架不住,亲着亲着弄在一堆,他眼神儿终于涣散着与你对上。
你得意坏了,又摆弄他要他脚踩在榻上,方便你折腾。
他耳朵发红,嘴唇也让你咬得通红,呼吸起起伏伏,却皱着眉说公文都踩脏了。
你哼了一声,又老老实实给他脱了靴,扔在边儿上,刚要回去继续,他又赤足踢你一脚,让你也脱了不许弄脏。
你憋了一肚子火又给自己脱靴,后头他让你抱他去床上、不准弄脏公文的话,你就再不肯听了,把人掀在榻上弄了半宿。
他用手掌撑着自己,却仍是染了许多墨迹,不觉脏污,倒艳得惊人。
你垂首吻去,他忽然笑得发震。
你问他笑什么。
他便道:“旧时在宫中读书,教书法的大家少用藤条,若字迹劣滥,要罚饮墨水为戒。”
“倒忘了可以这样罚你。”
你轻哼一声。
他却咬住你的耳根轻声哄骗。
“好学生,再多吃些。”
5.
你此去离京不知多久,江疑有心要一顿把你喂饱些,只是你胃口委实大的惊人。
待你餍足,他已让你折腾得怕了,在你怀里缩成了一团,你稍有动作,便要被他咬一口,附带沙哑的声音让你老实些。
你再想使坏,他便捉着你手腕骂你老王八。
——他已脱了力了,连捉你的手都是抖的。
你心软了,笑着把人搂紧了:“睡吧,不闹你了。”
他却撑着眼皮不肯睡,一句一句嘱咐你。
真正重要的事,他早就写了奏疏,剩下的都是不能让旁人听见的琐事。
譬如让你不要贪快骑那匹烈马,战时滴酒不准沾,小伤也要让太医看看、不能抹了药就算过去,若是有人送了美人来讨好,你一指头都别想碰。
灯火下他眼皮都已经耷拉了下去,他一句一句地说,你一句一句地应。
怀里暖得烫人。
最后他埋在你颈窝里低声说:“萧元骐。你可别死了啊。”
你不知怎么回事儿,忽然就鼻酸了。
嘴里却嘀咕:“死了你就真成寡妇了。”
“咱俩也下不来崽子,以后你一个人可怎么办。”
他又气得咬你。
你说,我不死,真的。
你哪舍得留他一个人。
6.
说起来有点丢人,你追击匈人时受伤了。
不重,也挨得过去,只是疼得厉害会想起江疑,要是他在这儿,陪你斗斗嘴,你或许就想不起这疼来了。
又或者会更疼了,龇牙咧嘴非让他给你换药,哼哼唧唧嫌他手重,诬陷他要弑君。
他总是把你的话堵回去,让你换太医来,又尽量放轻了手,垂眸静静地照料你。
论照顾人,他比不上那些宫人,只当得一个温柔。
偏偏你贪恋的也就是他的柔情。
你受伤的事没敢告诉他,却也瞒不过他,没几天奏疏和密信就一起来了。
他两张面孔,奏疏里殷切劝你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密信里却说骂你贪功冒进眼瞎耳盲。
你伤已没那么痛了,一边看,一边乐。
又问暗卫江疑怎样。
暗卫说,你走了,江疑就一切如常,上朝公务,带小崽子钓鱼,侍弄花草。
只是偶尔会发呆。
你又问他,江疑生气了没。
暗卫说丞相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生没生气。
“只是……”暗卫迟疑片刻才道,“也许是臣看错了,丞相仿佛落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