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瑢,我不可能给你,除非你拿萧元骐的命来换。”
“你杀了他,我坐上皇位,便把顾瑢给你。”
江疑沉默了片刻,缓声问:“怎么保证你说的是真话?”
俞王眯起眼睛,学着他的模样微笑,一字一顿:“没有保证。”
“江丞相,这是你教给本王的,没有保证。”
你已经失去耐心了。
终于听得门外一声犬吠。
俞王微微皱眉。
江疑却终于笑了起来。
“臣倒是愿意听命于殿下。”
“只怕臣的心上人不同意。”
俞王已然察觉了什么,厉声喝道:“杀了他!”
侍卫持刀挥下。
却已经被羽箭贯穿了手臂。
你持剑落地,血光溅落。
犹如煞神杀气腾腾、浴血而行。
江疑狼狈不堪地抬头,与你狰狞的眼睛对视。
却含笑抱怨:“你怎么才来。”
168.
江疑失去了制肘,慢慢从地上爬起来,擦净身上、脸上的尘土。
慢悠悠地笑:“想听的都听到了么?”
你将你的刀从尸体上拔出。
鲜血四溅,你面如恶鬼。
你就知道。
昨晚温柔小意、乖巧驯顺,不过是他怕你不来救他,有意极尽温存。
关心你烫伤,也不过是怕你耽误了身手。
你咬牙切齿:“我就不该来。”
江疑说:“我知道你会来。”
“若不来呢?”
江疑问:“我昨天跟你说过什么?”
——你心里若没我,我便宰了你,做我三嫁的嫁妆。
他要嫁给谁?俞王吗?
“顾瑢找到了吗?”他问。
“死了。”你从鼻子里哼哼。
——其实已经找到了。
“萧元骐,你带伤药了吗?”
江疑的笑眼黑白分明。
“哪儿受伤了?”你从衣袖里摸出来。
“脸上,胳膊上。”他说,“疼。”
你抓过他胳膊来,不过擦破了一点儿皮。
——这该死的狐狸精。
第58章
169.
俞王被压下去的时候,你正捉着江疑的下巴,给他涂药膏。
他受的伤不重,你却手重,每按一下,他都要“嘶”一声抽一口冷气,后来被你弄得眼圈儿发红,你也没松手。
他平日里都是一副精明谨慎的模样,鲜少受这样的伤,你知道他是活该,却又忍不住恼火。
想到这伤是为了谁受的,便不禁是恼火,甚至有一股酸涩意味涌了上来。
……又是顾瑢。
也许不只是为了顾瑢,茂王除去,俞王除去,便无人能阻止削藩。如今两块心病都去了,他快活的很。
可在你眼里,只要他沾上这个“顾”字,你就忍不住心烦意乱。
你手上用力按了两下,惹得他闷哼,你说:“怎么不喊疼?”
他说:“给你一个蓄意报复的机会。”
眼底的笑意明亮,算计你算计得坦坦荡荡。
真像狐狸。
你忽得想起那个梦来,你猜你见过的那个少年,真的是他。
那日你本是去猎狐的,却让一只小狐狸骗了,骗得团团转。
你问:“当年世子是你定的?”
江疑挤了挤眼睛,微笑道:“只不过暗示了令尊一二。”
你皱起眉来,好半晌道:“当初为什么选的我?”
在你的记忆里,他明明一直对你心存戒备,每一次见你,都恨不能置你于死地。
江疑目光游移,并不搭腔。
你又按他的伤口,他疼得闷哼一声,好半晌才回过劲儿来。
“我早说过,年少时心比天高,”他嘀咕,“越是年轻,越是无所畏惧。”
少年丞相声名远扬、自信至极的时候,也正是给你父封王的时候。
他与你并非巧遇,而是有意亲自来打探萧家的虚实。
那时想得什么,已记不太清。
也许有几分欣赏,这样的人物不该四处讨好、屈居人下。
又或者,是有人背对着灿灿的夕阳,挂着狼王的白尾巴,收起弓箭,那一刹那的神采飞扬,有如神将。
令他蒙生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私心。
三十岁的江疑,不会为这刹那而动摇,二十几岁的江疑,会意识到危险、将你抹杀在萌芽中,可那一刻的江疑,却为这刹那,而改变心意。
“那时自以为一切都在手中。”江疑低声说,“……包括你。”
你心神动摇了片刻,却听人回报。
“顾瑢醒了。”
你脸色变了。
170.
刚才还温存的气氛,忽然一下冷肃起来,你随手放下手里的药膏。
江疑看你。
你冷笑:“看什么看,我拦你了么?”
江疑咳嗽了一声:“那我去了?”
你说:“滚。”
江疑真的走出门去了。
你又怒不可遏地追出去,却没瞧见他的身影。
只有濛濛细雨。
一扭头,江疑在门口倚着,笑吟吟的望你。
你瞪他。
江疑望了你半晌,笑意渐渐消去了,微微撇过头去,耳根有些发红。
“萧元骐,我什么时候说要去见他了?”
他说:“刚才那些,我都白说了么?”
你怔愣了片刻,思考刚才那些,和他见不见顾瑢有什么联系。
他叹息一声:“萧元骐,你到底是笨还是聪明?”
连江疑都分不清。
你并不愚笨,可就是学不来他那一根肠子九曲十八弯的文人做派,喜欢不说喜欢,厌烦不说厌烦,一切都是模糊隐晦的一团。
而在这一刻,这迷雾似的一团之间。
你似乎抓到了什么。
或者说,是江疑竭力让你抓到什么。
江疑一本正经地说:“我为昔日情谊而来,知他性命无忧,知足而去。
“——见或不见,重要吗?”
你抓了个空。
于是他只能说得更明白一些。
“你若非要我见他,也总让我准备准备。”
江疑看了你一眼,干脆坐在阶前,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竟露出几分沮丧和尴尬来。
“我怎么跟他解释?”
剖去旧时心动,他在顾瑢面前如兄如父,忠心耿耿。
他怎么有脸解释,自己在尚未确定顾瑢生死,却先动了心、泥足深陷。
你终于轻哼一声,说,解释个屁。
却跟他坐在阶前,细雨湿了靴面,润了泥土,又沁入你的眉宇间,将锁得紧紧得愁绪恼火都变得濡湿而柔软。
你抓住他的手,嘀咕:“谁知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你骗的俞王,就骗不得我?”
“现在说得倒好听,为了让我来,昨晚不也装模作样……”
江疑有些恼火地看你。
“你真以为我做那事,是为了哄你救顾瑢?”
你挑眉看他:“不然呢?”
“……”江疑脸红成小哑巴。
你瞧见他的靴,在雨中不自觉地动了一下,他与你握着的手也濡湿起来。
雨中有低低的,喑哑的声音响起。
“就不能,是讨你欢喜么?”
第59章
171.
你跟顾瑢再见,是在一个极为尴尬的场景。
你照例留宿在丞相府,换了寝衣,把奏折批了批,挤着江疑跟他商议在茂地圈出一大块地方养马匹练骑兵。
宁无决已经将匈人欺负得很老实了,可你打算让他们更老实些,别总惦记着到边境打秋风。
还没等到江疑回答,先听门外随从说。
顾瑢求见。
你不动声色坐在那儿,大摇大摆说:“让他进来。”
江疑看你一眼。
你便不高兴:“怎么?我见不得人?”
江疑要是敢让你藏,或是让你躲,你出去就把他刚修好的园子掀了。
江疑却把手摊开:“手。”
你放上去。
他就捉住了你的手,十指相扣,眼底带着隐约的笑意:“放心点了?”
并没有,只是心跳得快了些。
半晌你听见轻微的咳嗽声,和渐渐响起的脚步声。
顾瑢跟在宫人的身后,你险些没认出他,他腰间佩剑,穿着南疆少年才穿的打扮,身上丁丁当当带着些饰品,气色红润了些,只是依旧偶有咳喘。
他瞧见江疑眼睛发亮,瞧见你,惊讶地瞧了半晌,那眼神由温善带了几分忿忿恼怒。
开口第一句竟是:“为什么他就能出宫?”
172.
从储君到帝王,顾瑢做了二十余年的笼中鸟。
莫说出宫,他连哪日在御花园多留了片刻,都要让人看着管着劝着,一不留神就要让人弹劾,从未踏出过宫中半步。
你本是带着敌意的,以为这场景会剑拔弩张,被这么一句竟问昏了头,一时竟没说出话来。
顾瑢越发不解:“俞王府那日也是,他怎么能以身犯险?”
江疑说:“没人管得住他。”
顾瑢问:“大臣弹劾他怎么办?”
江疑说:“他当耳旁风。”
顾瑢瞠目结舌看了你半晌,坐在椅子上,小声问:“这么说,幸事房他也不必管了?”
你问江疑:“那是什么?”
江疑咳嗽了一声:“专司帝王宫闱内事的。”
专门追着皇帝屁股记跟谁睡、怎么睡、睡了几时几刻。
你想起来了,刚进宫来的确有这么群人,你一听便不耐烦,你受制于人这么多年,做了皇帝竟还有人要管你睡觉,简直是岂有此理。
二话不说就将人都轰出去,传话有事便找事做,否则就滚出去,别没事找事。
后来有大臣谏言此事,说幸事房是为了保证皇嗣血统纯正、令皇帝不耽溺于美色,不应废止。
你认为他说得极有道理,把这该死的幸事房派到他房里去,天天记他跟他妻子妾室睡觉去了。至今该人行房,仍有数人门外倾听,每次时长过多,便有人殷殷劝谏大人需行房节制。
——总之,无人敢再提起此事。
但现在想想,偶尔招呼回来,记一记你跟江疑行房的过程,似乎也不错。
这样一想,你的思绪又飘远了。
顾瑢闻言,盯着你看了半天,道:“自己打来的天下,跟祖上得来的,就是不一样。”
江疑忍不住瞧着你笑。
173.
被这么一打岔,话题似乎就偏了,莫名其妙说了好些闲话。
顾瑢在南疆的生活,魏伐檀如何寻到他,以及之后与俞王如何相识,他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俞王想拿他要挟江疑,元夕过后他知道了,便有意装病想要逃,谁知俞王被削藩令逼急了,干脆直接找人仿了他的笔迹,邀江疑上门。
如今事情息了,你没打算要他的命,他便打算回南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