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婆讲得离奇曲折，语气悚然。
俞恪与晏无渡两人听着，面上毫无波澜。王阿婆见两人神色还颇有些挫败。
“阿婆可是听到什么风声？”俞恪正心中思索，听到一旁人语气淡然的发问，便转头朝他看去。
晏无渡眸子微眯，眼中是难以琢磨的深沉，像古井无波的寒潭，其下正酝酿着赅人的风波。
王阿婆正说到兴头上，也未注意。听见晏无渡发问，朝他丢去一个赞叹的眼神“杜公子果真心思灵巧。”随后左右探看一圈，压低声音，神色颇为恐惧神秘地接着讲。
“二位公子有所不知，据说这些怪事是神明惩罚。”
王阿婆说。南郡一直盘桓着“地仙派”这么个地头蛇欺压百姓。自去年起，便越发猖狂。听说是郡守与其勾结在炼什么可解世间百毒，能与天地同寿的“仙丹”。因这丹药太过惊世赅俗，触怒了上天，这才有了人化“飞僵”的惩罚。
说完还神色有些奇怪地自语道“以前失踪的人加起来都没有近些日子多。”
王阿婆过足了闲谈的瘾，便施施然离开了。待人离开后，俞恪转头看向一旁眸中兴味的人“陛下有什么想法？”
前日“诛”差人送来消息：幕后之人擅盅，可能与十年前江湖中的一桩灭门案有关。
晏无渡以蛊制药，玉回春会蛊，他又中了蛊毒。俞恪猜想此事与盅脱不了干系。
晏无渡闻言眸光淡漠，眼底划过一丝深沉，薄唇中吐出一个字“盅。”
见他这么说，俞恪便知道，这人与他所想相同。
晏无渡沉吟半刻“朕当年登基是迫不得已。朕回宫时，晏殇早已病入膏肓，底下的几个儿子也跟疯狗似地互相扑咬相残。朕本不欲管，但他们算计到朕头上了，朕便高抬贵手送他们一程。”
他说话时眸色淡泊，语调讥讽，仿佛对这些所谓亲人没有丝毫在意，像极了话本里薄情寡义的坏人。
俞恪见他突然提起往事，料想定是晏无渡要说些什么，心疼之余，便静静地听着。
晏无渡转头看向一旁沉默的青年，毫无意外地从他眸子中看到了他认为的“怜悯”之色。这次，他对此没有再说什么，因为这样的神色似乎与怜悯又有些不同，他并不讨厌的。
见俞恪眼神中的思索，他又接上方才的话头“朕登基后闲来无事，便查了一查。”
俞恪“……”这是得有多闲。
不出他所料，晏无渡接着道“晏殇是被盅耗死的，朕那些个所谓的皇兄皇弟也都身中盅毒，朕只不过是提前送他们一程罢了。”
晏无渡用没有丝毫起伏地语气讲完了一场朝代更迭，淡然地好像自已只是个局外人一般。
俞恪从他身上看到了如寒冰永驻一般无边无际的孤寂。像是世外之人淡漠地瞧着红尘世非。
他的心是固若金汤的铁桶，把自已封在里面出不来，别人也进不去。若非是被皇座背后的责任和世俗的道德困住，也许他会选择离开这个冰冷无趣的人间。
晏无渡说完后，眼神不自觉地落在了一旁的青年身上。青年的眸子定定地盯着自已，眸中有着沉重难捱的情绪，不知想到了什么，隐隐有水色闪过。
片刻之后，俞恪眨了眨酸涩地眼睛，移开了视线，他怕眼中会有东西不受控制的涌出来。
一直以来，他对前世种种是带了些怨的。他曾经未曾好好了解过眼前这个人。
如今心里却多了些同病相怜之少了几分戒备疏离。
第71章 斗场
月黑风高之夜，杀人放火之时。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宇文府书房的屋顶上。
俞恪本欲来看看宇文误到底藏了什么猫腻，没承想会遇到晏无渡，看来两人想到一块去了。
晏无渡来南郡这几日，体内的蛊虫似是感受到了什么一般时有异动。他察觉到蛊虫的异动在宇文府方向，便欲叫上祈逢去一探究竟，哪料里外找了一圈没寻到人。来了这儿后，便看到人果然在此处。
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俞恪俯身揭开了一片青瓦，向下看去。
书房中点着烛火，宇文误不在。
俞恪兴致缺缺地将瓦片放回原处，干脆坐在了屋顶上，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示意晏无渡也来坐。
晏无渡见状挑挑眉，便来坐下了。“怎么，祈逢没看到想看的？”
“宇文误不在。”俞恪不太了解宇文误的作息，此刻他还真有些失望。
“也不一定”
晏无渡感受着体内蛊虫的异动，说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话来。
俞恪闻言转头看向他，眸中闪过一丝光“陛下知道他在哪？”
晏无渡闻言起身，丢下一句“跟朕来”便运起轻功到了院子中。俞恪见状便也下去了。
晏无渡回头瞧了一眼跟上来的人，眸中闪过笑意，抬手推开门进了书房。
屋内多是书架，放满了各种书册，余下的则是一张案几，几盏烛火，看起来意外地单调。
俞恪巡视一周，转身去了一排放置玉器古董的架子旁，他左右摸索一番，抬手转动一只精巧的玉雕小件。
只听见几声重物移动的声音，那书架便缓缓移开了，露出身后黝黑阴森的入口。
俞恪朝晏无渡望去，眼神示意他进去。
在进密道前，他朝着晏无渡伸手。
晏无渡读懂了他的意思，从袖中拿出火折子递到他手上。
俞恪率先进了密道。里边地方极窄，仅容一人通过，俞恪之前用了缩骨功，身量较低，还能直起身子。晏无渡便只能低着头稍弯腰才行。
两人沉默地走了许久，期间只有行走发出的声音和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晏无渡垂眸盯着走在前方的青年，心中想着以祈逢的身量他毫不费力便可完全圈进怀中。
俞恪戒备地盯着前方，并没有发现身后灼热的视线。
许久之后，密道才到了尽头。
密道出口的这扇门后面传来疯狂酣畅的大笑，带着嗜血的兴奋和极致的放纵。
俞恪回头与晏无渡对视一眼。
晏无渡脸上是毫不意外的神色，见多了黑暗里的肮脏，他早已习惯了。他拿出随身带着的药瓶示意俞恪倒在门锁处。
药散下去的瞬间，牢固的铁锁便消融了。
俞恪轻轻将门推开小缝，往外窥去，便看见了今人厌恶的一幕。
外边处处燃着灯火，四周高墙林立，将中央宽阔的地带层层围住，形成斗场。
斗场的围墙边缘有数道铁门排列，似乎关着什么。
铁门上方高出一阶排满了座位，层层递进。
斗场四周坐满了密密麻的人，他们大多衣着光鲜。脸上却是似颠似疯的痴狂。
他们双目赤红，死死盯着斗场中央。
一个浑身是伤满脸污血的人恐惧地颤抖着，不停地躲避猛扑上来的恶狼，却因闪避不及被身体健硕强壮的恶狼一爪扯回来，尖锐的泛着寒光的犬齿毫不留情地刺进脆弱的脖颈，鲜血四溅，那人倾刻间失去了生机。
斗场周围传来人群疯狂地呐喊和谩骂，他们或笑或哭，或喜或狂。
这是一场权利，欲望与罪恶交织的狂欢盛宴。
俞恪眼神厌恶地收回目光，脸色不是很好看。他本不是温养的花朵，见过太多的血腥罪恶。但每一次看到都让他难以接受，心理不适。
“地下斗场罢了，祈逢怕么？”
晏无渡神色淡然，显然了解这是什么地方。
他神色莫测地感受着体内的蛊虫的躁动，嘴角勾起锋利的弧度，眸中闪过冰冷，越过俞恪率先推门进去。
他们所处密道尽头在看台下方不起眼的角落处。两人屏息凝声，脚步轻微，故而并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俞恪跟在晏无渡身后进了其中一道未上锁的铁门。这一回，两人没走多久便到了尽头。是一间类似储物库的地方。
两人分站在门两侧侧耳细听，便听见门内几道人声交谈。
“主人要的人还不够。”
“可是近几日南郡已经失踪太多人了。”这声音是宇文误
“怕什么，皇帝都死在外边了，没人管你。”
“可之前……”
“这是新丹，主人让你拿去试试。”
“好，好，仙使，替我谢过主人。”
“宇文郡守把事办好就行了。”
……
“嗯……”俞恪口中传出一丝细微的轻哼。
从方才进了那扇铁门起，他就心中隐隐不安。到了这一阵子，他已经浑身是汗，面色苍白却透着诡异的红，钻心的疼自四肢百骸传来，让他陷入一瞬间的茫然。
晏无渡瞬间便发现了身边人的异样，他感受到青年体内的盅有苏醒的迹象，心下猛地一沉。
青年此刻抬眸向他望来，眼眸微红，带着此似婴孩一般的茫然。靠着墙的身子微歪，很快就要倒下去了。
晏无渡眼疾手快地扶住倾身倒下的青年，不慎弄出些声响。
“谁？！”里边的谈话声一瞬间停下，有脚步声在逐渐靠近。
晏无渡看了一眼怀中痛苦地皱起眉，已将唇角咬破，还在极力忍耐的青年。
眸中怒火旺盛，夹杂着杀意和担忧。他打横抱起青年，疾速朝来时的方向返回。因动静过大，惊动了场中的人群。有人已经嘶吼着向他们冲过来。
晏无渡心中一沉。若及时出面，让人知道他还活着，那之前的功夫便白费了。
他复又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青年，俞恪双眼紧闭，浑身被汗浸湿了，此刻已经意识不清。
最终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出怀中的面具戴上，抱紧了怀中的青年，朝着折来的人冲去。
之后再想别的法子便是了。
一众人如恶狼一般目光阴狠地扑上来，但看见他面上的面具时俱是一愣，有人惊恐地喊出了声“去无回？！这怎么可能？”
“江湖不是传言他早死了么？！”
“是啊，他早死了！这人是假冒的，杀了他赏万金！”
有钱能便鬼推磨，本来还有些躇踌的人群骚动起来，如方才的恶狼般一拥而至。
宇文误那些人此刻已不知踪影。
“呵，你们可以试试”
一声冷哼自他口中而出，带了几分嘲讽，更多的是嗜血的杀意。
晏无渡抽出腰间的白绸，向人群中甩去，目光阴冷锐利，宛如黑暗中的修罗现世，强大摄人的气场瞬间铺展开来。
白绫划过，哀嚎遍地，晏无渡眼神粹满了寒冰，一路自斗场打出去，留下了身后满地零碎的残尸。
第72章 共存
出了斗场后，晏无渡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青年，抬手轻轻擦去不慎溅在俞恪脸上的殷红血珠，没有丝毫犹豫地朝某个方向掠去。
“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