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将军!”
闰六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情形,而后也望向坐在上首的男子。
这也就片刻时间而已,他何以就收服了人心?
卞有离神态自若地与他对视,似乎对闰六眼中的审视一无所知,或者根本不放在心上。
待烤猪上桌,卞有离随手拿了旁边人的一把刀,将食物分得利落干脆,手法娴熟,轻巧容易。
然后把肉都分给了众人:“听说你们嫌营地吃饭无趣,来尝尝闰大哥亲自做的东西。”
看他这幅一点都不生疏的样子,马上有人疑道:“将军,你也这样吃过饭?”
“我自小长在山野间,又顽劣,”卞有离笑答,“无事喜欢打猎。”
“哎,我也爱干这个!”
“我也猎过……”
得知卞有离不是世家弟子,众人顿感亲近不少,而这个话题也引起了大家的兴趣。卞有离笑着偶尔搭几句话,眼光一瞥,就看见闰六面色复杂,一言不发地坐那儿切肉吃。
眉头紧蹙的模样显出心里的不解,望着倒有几分落寞。
卞有离看了看他,便又回过头去,参与到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里。
日头渐渐升到头顶,轻风单薄地吹过去,根本压不过那灼人的热度。一直等到地上的东西都吃的差不多,酒也只剩了几坛子,这场见面也差不多达到了目的。
“闰大哥,”卞有离突然开口,“吃完饭,你们平常都去何处?”
闰六被他叫得一愣,想了想才回道:“操练场。”
卞有离点点头:“我看兄弟们吃的差不多了,那咱这就去操练场。”
听了他的话,很快有几个人把残席收拾了一下,骨头之类都包起来说要去喂营地的黑狗,其他人则随着卞有离一起进了军营,往操练场走去。
操练场,顾名思义,肯定不是掷骰子赌钱之地。
到了操练场,刚才还沉闷着的闰六似乎顷刻添了不少精神气,拿起一旁兵器架上的长刀,回头对众人道:“还照往日那般,练两个半时辰。”
“不急,”卞有离上前拦住他,轻笑道,“我才来,总得熟熟场地。”
闰六回身前行的趋势一下顿住,把眼睛睁大了些,似乎夹了轻蔑,又好像很有兴致:“你想如何?”
卞有离侧头看了看兵器架,挑几个拈了拈,看着闰六道:“闰大哥该是这里功夫最好的人了,不如指教我一二?”
闰六眉毛一挑,像是就等这句话:“承蒙将军看得起,请——”
这一指教,就从正午到了傍晚。
剑气如虹,斧劈千钧;枪戟棍钺叉,镗钩槊环刀;长鞭挥舞自如,钢锤掷地成坑。
卞有离就跟练手似的,把兵器架子上的东西几乎使了个遍。闰六刚开始拿了趁手的长刀,不过见到卞有离换兵器,碍于面子,也就跟着换,最后实在有几种是不会用的,不得不示了弱。
大汗淋漓地往台子栏杆上一靠,闰六再看卞有离时,目光已经化成满满的钦佩:“将军,我服了!”
就冲架子上被轮番用了一遭的兵器,以及自己一直被压制着的战况,他闰六心服口服。
观战之人更是无话可说了,他们连闰六都敌不过的。
卞有离看了一眼架子,眼中略带遗憾:“我最擅长的弓箭还没用。”
闰六摆手笑道:“有机会再见识将军射箭的本事,此刻到饭点了,去晚了饭厅可没肉。”
比起射箭,卞有离衡量了一下,还是吃肉重要,一下午的体力消耗,也实在是很饿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往饭厅走去,卞有离被他们自觉簇拥在最前面,可见地位。
这些人此刻完全没了往日的横劲,跟着卞有离一路走着,竟显出一种近乎稚拙的诚意。他们其实从来没想过刻意跟谁作对,终于得了一个可以仰赖的人,就迫不及待奉上了真心的敬服。
闰六距卞有离最近,后面诸人跟得就远一些。他确定自己的话不会被第三个人听见后,忍不住悄悄问了一句:“将军,你之前说了啥,叫他们吃饭时就乐意跟你了?”
卞有离听他问话,就微微侧过了头,略思索了一瞬,然后小声道:“我说,跟着我,有酒喝。”
“……将军,”闰六一脸无奈,“这话我如何能信?”
卞有离忍不住笑了笑,才正正经经回他:“分明是你第一个叫我将军,他们这是跟着你的意思走,否则我哪能轻易说服他们?”
闰六顿时愣住,后知后觉地回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不禁低头暗笑自己蠢,刚要接上句话,一抬头,就见前边人面色突然变了。
卞有离自打跟他们见面,一直温温和和地笑着,哪怕是在操练场较量,也未曾露出失态的神情。因此当闰六看着他神色不对时,马上顺着卞有离的目光看过去。
是一队侍卫。
因为他们服饰与早上跟着卞有离的那俩人相似,闰六一下就认出来了。不过早上那俩人被卞有离遣回去了,没想到晚上来了更多。
侍卫头领带人在这处等了多时,一见卞有离出现,赶紧跳下马小跑过来:“见过……卞将军。”
“何事?”
闰六不禁望向卞有离,感觉他语调里的冷漠,在这一天里是从未有过的。
有些新奇。
“王上派属下来问问将军,几时回宫?”
卞有离皱眉看着他:“我倒不知,军营竟如此拮据,以至于连个过夜的空床铺都找不出?”
侍卫首领忙解释道:“将军误会了,军营条件简陋,王上是怕将军委屈。”
“不委屈,”卞有离毫不犹豫道,“你告诉他,我不回去。”
闰六见卞有离一副嫌弃的样子,顿时明白来者是不受待见的。
他们从战乱之地过来,看多了流离失所的悲剧,本就不爽琼宁城这些作威作福的官员。此刻还亲眼看着自己敬服的将军被为难,闰六当即不满地上前道:“军营虽简陋,也绝不会让将军受了委屈,犯不着你们操这份心。”
侍卫首领一向知道在野君的名声,他不敢跟卞有离杠,但是一个连番号都没有的小组织,他自觉还是杠得起,因此当即抬着下巴怼回去:“你算什么东西,我跟将军说话,这里哪有你的事儿?”
闰六大怒,当即撸了袖子就要上前,却被卞有离一把按了回去。
然后闰六就见卞有离无比冷漠地对着侍卫首领,淡淡道:“这位大人,当着我的面,训斥我的人,怕是不妥。”
第十章
此话一出,不仅侍卫头领,就连闰六和跟上前来的众人也都愣住了。
头领讷讷道:“卞将军,属下不敢训斥您的人,只是这群刁民……”
“刁民?”卞有离冷淡地瞥他一眼,“你在说谁?”
“你才刁民呢,”闰六也不爽道,“我们是将军下属,王旨都下了,你如此说,莫非是想抗旨?”
抗旨这个罪名就大了,头领脸色一白,赶紧撇清自己:“是属下失言,卞将军既不打算回,属下这便入宫禀报,还请将军恕罪。”
说完忙不迭地上了马,带人扬鞭而去,就像怕后面有人追着治他一个抗旨不尊的大罪一般。
闰六一行人出身草野,又一直在军营活动,对宫中事情不大知晓。因此等那队侍卫走远,往饭厅走时,便有人好奇问道:“将军,王上为何叫你回宫?”
卞有离脚步一滞,没接这个问题,只轻声招呼他们快往饭厅去,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离谷数月,卞有离已经许久没能摸过兵器,更遑论与人切磋一番。这一下午同闰六酣畅地打了好几场,他心中原本很是痛快,仿佛回到了往昔,几乎要忘记后来那些事。
然而又被迫想起来。
卞有离坐到饭厅,眼中还残存着没能完全散去的烦躁。
闰六去别处把吃饭的人稍作安排,而后带了几个人走到卞有离桌前就坐。\思\兔\网\文\档\共\享\与\在\线\阅\读\
这几个人里,有上午见过的,也有没见过的。卞有离看闰六带他们过来,猜是军中比较有能力的人,便打起精神跟他们招呼了几句。
闰六将几个人轮流给卞有离介绍一番,包括来历姓名擅长之类,都详尽地说了一遍。
卞有离听完后暗暗记下,回想了一遍后,觉得这些人着实有趣,总算勉强遮掩过去方才的不快。
他默念了几遍眼前数人的姓名,确定记住,便转头问闰六道:“闰大哥,我听着大家的名字都很有讲究,你这个可有典故?”
闰六爽朗一笑:“这个没甚典故,我没见过爹娘,从小是寺庙方丈养大的,闰年六月捡的我,就叫闰六。”
“这么巧,”卞有离闻言一怔,似乎淡淡地笑了一下,“我也没有父母。”
后面还想接上一句,是师父把我养大的。
却突然悲从中来,一时竟难以开口。
近来翻天覆地一般的境遇,追根究底,也就是出在这两句话上。
桌边闰六带来的人,其中有一个唤作明察,不到十九岁,但人如其名,非常敏锐,一下就发觉了卞有离的情绪。
他当即笑道:“如此一说,这缘分当真不浅啊,闰六总嫌自己至今没有表字,将军既然与他有缘,不如给他起个字可好,就当见面礼。”
话题果然揭了过去,明察话音刚落,就有人附和他的提议开了口:“说的有理,将军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也给闰六圆个心愿,他老早就念叨这个事。”
卞有离看了明察一眼,心中暗惊于此人洞悉人情的眼力,面上倒是不露分毫,笑道:“表字通常由长辈来起,我比闰大哥还小几岁,如何使得?”
“无妨无妨,”闰六自己也对明察的话很感兴趣,立即回道,“我反正跟着将军混,有何使不得,将军只管起一个给我。”
“真要我起?”卞有离好笑地看着他。
闰六使了大劲点头:“是。”
卞有离托着下巴思索了片刻,而后笑道:“就叫子顺可好?”
“子顺?”
卞有离轻笑颔首:“不错,闰子顺,愿此子一生,平安顺遂。”
流离颠沛之人,若得偿此愿,想来已是大幸。
闰六猛地站起来拱手道:“谢将军赐字。”
卞有离被他一惊,赶紧叫他坐下,又见闰六一脸喜悦的样子,竟然有几分憨态可掬,就忍不住想要调侃几句。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通报,求见卞将军。
卞有离一句调侃硬生生拐了个弯,对坐在门边的人道:“明察,你去看看。”
明察沉稳地应了一声,推开门帐走了出去。
再回来时,面色有些奇异。
他手里提了两个食盒,摆到卞有离面前:“将军,他们说是宫里的人,过来送饭。”
听到来人身份,卞有离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他盯着食盒沉默了一下,道:“叫进来。”
进来的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