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里亚斯陶醉了，尽管那声惊呼是如此微弱，但他听到了。那是他日日夜夜想念的声音。
夏佐在想念自己，上校低头笑着，他觉得自己放走夏佐是多么正确的事。爱的第一步是占有，那是本能的欲望，也是最难以遏制战胜的欲望。他被那冲动趋势着去做了伤害夏佐的事情，但他后来逐渐明白了，爱的真谛是理解，是包容，是守候，是看着心爱之人朝着自己的目的进发，他也会因此收获更深层次的幸福。
他不知道这是否正确的，但他的确感受到了，好似一种境界的升华。上校想，这一定是耶和华的旨意。那慈爱的造物主在教自己怎么去爱一个人。
安德里亚斯捂着自己的扑腾扑腾乱跳的心脏，站在夕阳中遥望东北方。
巴黎，巴黎，巴黎。
此时的巴黎——
夏佐没想到自己和安娜吃个牛排居然能遇上爆炸，也没想到这爆炸居然炸出了一批军火武器，还全是汤姆逊M1928A1。当夏佐搂着惊慌失措的安娜随着人群从高级餐厅里跑出来时，对面一幢大楼已经彻底成为废墟，而看着那废墟当中横七竖八散落一地的冲锋枪时，夏佐不禁愣住，这是神的旨意！
一脸惊恐的安娜看着他的少校像疯了似的大笑，还激动得在她脸上落上了一个热吻。安娜抚摸着自己发烫的脸颊，心想要不是这人喜欢男人，今晚绝对要推到他。
而站在废墟前的盖世太保们则是一脸沉重，他们居然不知道在巴黎城中心有这么大一个武器库，要不是这武器库以“自爆”的方式出现在他们面前，他们不知道还要被蒙在鼓里多久。全是美产的枪械与弹药，不知道在这里存放了多久，联想到这几个月发生在市区针对一些帝国高官们的枪杀案，盖世太保们纷纷出了一身冷汗。
约阿希姆拿着盖世太保们递交上来的报告，脸色阴沉地仿佛要滴出水来。他极力忍住怒火，然而还是没忍住将报告狠狠扔在那些瑟缩的秘密警察身上。
“如果你们是这种水平的话，我劝你们早日去东线滚上一圈再回来。”
“队长……”
“闭嘴！”约阿希姆目光锋锐，仿若出鞘利刃。刺得盖世太保们浑身发痛。
“我不想听你们的任何解释，武器库背后的人，以及与前几次的暗杀事件的关联，道森警官，我想你必须尽快给我一个结果。”
道森擦着额头的冷汗，说：“是，队长。”
约阿希姆看向一旁的参谋海因茨：“少尉，你全权负责这起事件。”
“是，长官。”
众人走后，作战室里只剩下他和海伦娜，海伦娜拿出一沓资料，对约阿希姆说：“队长，根据调查，今年3月24号巴黎城西区郊外的一处诊室里曾接待过两位德国人，其中年轻的一位左肩中枪，另一位气质优雅温厚，穿着爱马仕外套，像是一位诗人或作家。以上信息是根据住在同一条街区五金店老板提供的，称是护士在与他们闲聊时提到的。但因诊室医生和护士窝藏犹太人以及与抵抗分子有关联，已经在四月中旬被处决。依据《费加罗报》报社的出勤表，自从那天之后拜恩先生请了四天的病假。”
海伦娜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约阿希姆，继续说：“后根据治安所的资料记载，距离诊室不远处的一家小酒馆里曾经发生过枪击案，酒馆提供的信息称，持枪者为两名身穿黑色大衣手拿冲锋枪的男人，他们对两名身份不明的男人进行了枪杀，但未遂。我们提供了拜恩先生的照片，酒保无法指认，只称那两人行为都十分温和友善。与那两名男人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服务生因受到惊吓回了法国南部的乡下，下落不明。”
“后两名黑衣人的尸体在一条阴暗的巷子里发现，他们所持的枪械也有所记载，是汤姆逊M1928A1。其中一位是中枪身亡，另一位是服毒自尽。”
海伦娜看到派普队长捏紧了拳头，那张好看的脸上风云变幻，落在了慑人的阴狠当中。
“为什么盖世太保没有汇报？”
“没人报警，队长，尸体被发现时已经是三天后了，当地的法国治安员为了避免麻烦草草地做了记录就处理了。”
“哼，是法国人的作风。还有吗？”
海伦娜点头，说：“还有一个不确定的信息，在今年四月六号凌晨，由布勒斯特海军基地发出了一条密闻，要求沿路的驻扎军队进行搜索，但并未指明搜索对象，根据一名执行任务的士兵透露，当时他们只搜到了一个可疑的人物，拎着汤姆逊冲锋枪浑身是血，在被海军接管后就服毒自尽。”
“海军……”约阿希姆冷笑。“那道密闻是谁发的？”
“根据我们的调查，似乎是埃里希·贝准将，但并不确定。”
“是他？”
约阿希姆记得他因为副官是间谍的重大案件正在德国接受为期三个月的审查。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原本一提到海军他就想到安德里亚斯，但他可不觉得欣策上校会是穿着爱马仕外套的诗人或作家。
埃里希倒是有可能……只是现在也无法确认，线索到此似乎已经断了。
“好了海伦娜，辛苦你了，你先走吧，让我一个人思考思考。”
“是，长官。”
海伦娜走后，约阿希姆站在窗前，目光落在了蒙马特区。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话，他不明白，他那看起来稚嫩青涩的男孩到底在这些事情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为什么会被那些人盯上。
但这也说明，他不是敌人，不是吗？约阿希姆竟有些松了口气，他的男孩是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不是敌人。
只要不是敌人，他就可以放心地爱他，想念他，照顾他，保护他。
八月，东线战事打得火热。随着德国入侵苏联，战争范围扩大，英、美迫切需要进一步协调反法西斯的战略。两国首脑于本月在大西洋北部纽芬兰阿金夏海湾内的美国的重巡洋舰“奥古斯塔”号上举行了大西洋会议。在13日两国首脑在“威尔士亲王”号战列舰的后甲板上进行了《大西洋宪章》的签字仪式，于14日正式公布。
这对夏佐和反法西斯的特工们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尚未参战的美国通过这份宪章的声明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态度。而苏联在德国的侵入下也对这一宪章内容表示赞成。这意味着反法西斯同盟的逐渐形成。
奋战在一线的战士们无疑都有了信心，夏佐更是心情大好。当巴黎再次沉寂在夜晚时，他走出自己位于蒙马特区高地上的公寓，开车朝着圣马丁运河驶去。沿着河道行驶了一段，在确认自己没被跟踪后，他将车停在博雷佩街路边，转身拐进了一条幽暗的小巷。顺着泥泞的小巷走了大约十分钟，一团微弱的光明出现在眼前。
一盏路灯发出暗淡的橘色光芒，其后是一堵年代已久的铁栅门，拉开时发出极不情愿的吱呀声响，在安静的夜晚中就像一个换了痨病的病人的咳嗽，尖锐而嘶哑，让人感觉不适。但夏佐知道这是屋主的故意为之，这会提前告诉他有客人的到来。
铁栅门后是一扇木门后，推开时风铃发出叮铃声响，一个小小的捕梦网挂在门上，浅紫色的羽毛上落满了灰尘，两旁的货架上堆满了手工业制品，吉普赛、热那亚、中国……各式各样琳琅满目。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咖啡香气，从货架尽头的柜台传来，昏暗的灯光下一头花白的银发犹如镀上了黄金。
“我亲爱的老弗拉基米尔，咖啡和失眠会将你这副老骨头折腾坏的。”夏佐走到柜台前，坐在了一张油漆斑驳的高脚凳上。他双肘搁在柜台上，点起了一根烟。
“里尔克少校，香烟会损害我的这些宝贝的。”弗拉基米尔抬起一双浑浊发黄的眼睛，懒洋洋的目光中隐含着微不可察的精明目光。
夏佐耸肩，笑着掐灭了香烟。他撑头看着这名出生于沙俄时代的年老手工艺品匠人，没人知道连走路都颤颤巍巍的他同时也是全法兰西赫赫有名的地下军火走私贩子。他的军火生意从一战开始萌芽，现在已到了巅峰时刻。
“喝咖啡吗少校？”
“谢谢，弗拉基米尔。”
夏佐喝了一口滚烫的咖啡后，弗拉基米尔佝偻着身子依旧在摆弄着他的那些手工小玩意儿。他没问夏佐此次前来的目的，他仿佛是在等待他喝完那杯咖啡。
“是上好的豆子。”老弗拉基米尔看了看夏佐，说：“是最好的。”
“战时弄到这些可不容易。”
“埃塞俄比亚的，露西娅会给我弄一些来。”
“她不该去那么北非的，弗拉基米尔，隆美尔是沙漠上最狡猾的狐狸，利比亚太危险了。”
“我可栓不住她，少校，除非你娶了她，对了，她现在在卡萨布兰卡。”
夏佐笑着耸肩：“露西娅是一只嗜血的小豹子，她可不会喜欢我。”
安静喝完咖啡，弗拉基米尔的间谍孙女话题也结束后，夏佐盯着他，沉默后神情变得认真：“我要你所有的货，甚至全法兰西的，能弄到多少是多少。”
弗拉基米尔抬眼，眼中似是带着轻蔑和打量：“少校，那得花很多很多钱。”
夏佐挑眉：“我亲爱的弗拉基米尔，我穷得只剩下钱了。”
“我想里尔克男爵会后悔有你这个儿子。”弗拉基米尔说：“你该把钱拿着好好维护一下你家族的庄园，贝茨说许多佣人都已经离开了。”
“如果还保持以前的状态，迟早会引来德国佬，他们可是贪得无厌，再说，贝茨他们过得可不辛苦，庄园里不需要那么多佣人，他们只需要照顾照顾花园与草坪——所以说，我亲爱的弗拉基米尔，我父亲的那笔遗产可存在瑞士的银行里分文未动，其中一个零头就可以买下你这家店。”
夏佐两眼弯弯，笑得真挚，弗拉基米尔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里尔克家族很有钱，但迟早得败在眼前的这位少校身上。
“你要那么多货干什么？”弗拉基米尔眼里满是质疑和小心：“我答应过贝茨要顾及你的安全。”
“哦我那亲爱的贝茨……他总是那么操心，看来是庄园里的兰花不够多。”
“夏佐，里尔克家族可就只剩你一个了，菲奥妮她……”
弗拉基米尔砸了砸嘴没有说下去，悻悻地移开了目光。他看到少校眼中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阴霾。
“好了我亲爱的老叔叔，给我弄多一点货。越多越好。”
“你要那么多干什么？”
“卖。”夏佐笑了笑：“放在你这里卖。”
第56章 Chapter 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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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炸案后，诺伊曼作为费加罗报的记者第一时间赶往了现场，尽管盖世太保们为保颜面不耐烦地驱逐他们，但诺伊曼也有了正当的理由跟这些秘密警察们周旋。他在夜晚偷溜进现场仔细检查被炸毁的枪械的零件，随后对住在周围大楼里的住户们进行了简单的调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