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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尼岛1940 美岱 3718 2024-05-22 00:00:00

于是他对自己说,睡得足够了,便醒来吧。

在离开布勒斯特军区医院的第五天,夏佐于浮尼岛海边的木屋中醒来。

安德里亚斯,他的上校,坐在床边,温柔而沉默地注视着他。

“安尔。”他觉得这应该是梦。

“我在。”可他的声音又是如此清晰。

“我死了吗?”他依旧不敢相信。

“不,你还活着,和我在一起,永远不会分开,永远。”

是的,他们永远不会再分开。盟军的间谍里尔克少校死在了巴黎党卫军总部的一场动乱当中,世界上再无夏佐·里尔克这个人。而那死去的少校将在欣策上校的身边重获新生。

他央求上校扶起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修葺一新的木屋。墙壁都重新刷上了漆,在枪战中毁坏的梳妆台也被修理好,还摆上了一束深紫色的薰衣草,床铺上是淡蓝色柔软的蚕丝鹅绒被,衣柜里也挂满了男士的便服。房间里还点着香薰,晃荡的烛火中,薰衣草的味道弥漫在房间里。

望着这一切,夏佐感觉熟悉而陌生。

“这是哪里?”他问。

安德里亚斯握住了他的手:“浮尼岛,亲爱的,我们回来了。”

夏佐浅浅一笑:“我想去外面看看。”

“好。”

安德里亚斯扶起他,夏佐的双脚在接触地面时就是一软,上校赶忙搂住了他。

“这......”夏佐有些讶异地伸出自己的右脚,发现完全使不上力,突然,那柄闪耀着寒光的刀子晃在他眼前,他眼睛猛地睁大,惊叫出声。

“不要!不要再问我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我不会说的!”

他瑟缩着,惊恐到整个人缩到床上,将头深深埋进了被子里,不住地嗫嚅着。可怖的回忆之下他就像个懦弱的胆小鬼,可上校知道他所承受的那一切。

安德里亚斯双眸涌动,见状将他抱在怀里,轻抚他的背,“好了,亲爱的,没事了,没事了。一切都过去了。”

他的心揪了起来,夏佐的每一次颤抖就像利刃划着他的心脏,天知道这幅场景他看到了多少次。他的少校,在这几天的昏迷中经常被噩梦折磨到浑身痉挛,嘴里含糊不清地嗫嚅着,苍白的面颊上冷汗直流,那拧在一起的眉头似乎永远无法松开,眼角淌下的泪水仿佛没有止境。

安德里亚斯只能抱着他,轻柔地抚摸他,宽慰着他,一刻也不得放松。

他听从道林医生的话弄了好多辅助他入眠,放松他身心的东西,这些薰衣草,这些熏香,这柔软的鹅绒被,都是他弄来为了缓解少校的噩梦,只要他看到他面容变得恬静,他愿意付出一切。

短短的半个月,一个在军旅生涯摸爬滚打了十多年的铁血战士就被折磨成了一个连觉都无法睡安稳的心理病人。当安德里亚斯将夏佐带到医院时,就连道林医生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下我的确得对他们有新的认识了。”

他难以想象这位少校在党卫军手下所遭受的磨难,他见过不少伤员,但没有一个人被折磨成这样的。

他的指甲全部被拔掉,露出生生的血肉,那被烧红的铁钉钉穿的十根手指经过治疗尚且还能活动,即使后期恢复得再好,也无法使用枪械或演奏钢琴了。他的双手手筋都被挑断,只有右手勉强接了回来。双脚也是,左脚幸运地逃过一劫,而右脚则是完全废了。

他再也不能成为一个有着正常行动能力的人了。

他脸上全是伤,一只眼睛出了问题,淤血压迫了他的神经,导致左眼视力下降得厉害。一只耳朵被割掉了小半只,变得残缺不全。肋骨断了三根,故意放着没接,让他感受持续的疼痛。他的后背上有被烙铁烙伤的伤疤,已经开始溃烂。最重要的是,他频繁遭受电击,在某种程度上心理可能已经出现了严重的问题。

若要细数身上的小伤,那可真是多不胜数。道林叫来了他的助手,手术整整持续了一个晚上。那个晚上,安德里亚斯和克莱尔守在手术室前,没有半分喜悦。

海因茨抽空打来了秘密电话,告诉了他们诺伊曼去世的消息。安德里亚斯瞬间头痛欲裂,差点晕倒。他把自己关在医院的一间诊室里流了足足一个小时的泪,为了他死去的男孩。

想到那天晚上,他只觉得是地狱。第二天他就带着夏佐启程前往浮尼岛,他们将在那里躲避一阵子的风波。临走前,双目通红的克莱尔交给了他一封信。

来自于诺伊曼——克莱尔解释道,诺伊曼说要是他死了,就拜托自己将这封信交给上校。安德里亚斯坐在船上阅读着这封信,信上,诺伊曼向自己道歉,并祈求他能够答应他,无论如何都不要伤害约阿希姆的性命。

“约亨的罪,我来替他偿还。”

看着那封信,安德里亚斯想到了诺伊曼那时常挂在脸上的羞涩笑容,他炽热的眼泪落在冰冷的大西洋。

而现在,他的少校醒了,醒来后就像道林医生说过的,他可能活着,但某种程度上已经死了。

他深陷在可怖的回忆当中,也无法接受现在残缺的自己。

他会站在镜子前,看向镜中苍白瘦削的自己,伸出颤抖的手去触碰,随即难以置信地倒退,而他的右脚完全使不上力,只会让他踉跄地倒摔在地。他想要爬起来,却只能依靠尚在恢复期的右手,疼痛再次袭来,他站不起来,瘫倒在地上,从未觉得自己如此没用过。

安德里亚斯闻声会冲进来抱住他,将他抱到床上,安慰他,告诉他一切都会好起来。

“真的会好起来吗?”他看向自己拿双丑陋不堪的手,十根指头都扭曲着,就像十条可怕的虫子,长在他身上,啃食着他的躯体。

他哭了出来,难以置信地发现自己连握拳的动作都做不到。安德里亚斯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握在了手心。

“会的,我会一直陪着你,治疗你,一定都会好起来。”

最初的半个月,他只能在卧室里度过。安德里亚斯有一次抱着他来到木屋外,他想让他吹吹海风,然而十一月的海风冰冷刺骨,让他怀里的人哆哆嗦嗦,每打一个喷嚏就像是要把刚接好的肋骨给弄断。他只能赶快把他抱进卧室,在新修的壁炉里烧起了火,待房间里暖意融融后,他会短暂地陷入睡眠。

吃饭时,上校会将法棍濡湿在牛奶里喂夏佐吃下。他总是吃的很少,似乎吞咽对他来说是困难的。他记得海因茨有一次送来的照片上审讯员们捏开了他的嘴似乎在对他做些什么,当时他根本不敢仔细看。或许是因为遭受过难以想象的伤害,夏佐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进食,就连泡软了的法棍他吃的都是那么废力。

到了晚上,安德里亚斯都会抱着他走进浴室,把他放在浴缸里,为他洗澡。他总是沉默地抱着双膝,盯着水,在上校触碰到他裸露的皮肤时,他会下意识地紧张躲避。安德里亚斯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在他极端痛苦之下还遭到了侵犯,这让少校对亲密接触有了阴影。

洗完澡后,上校会仔细地为他擦干身子,将他抱到卧室,放在床上,亲自为他上药。十指,手腕,脊背,脚腕……他为他上药都要花上两个小时之久,只因为那些伤口实在太多。

他会抱着他睡觉,在他半夜陷入梦魇无法醒来而全身颤抖哭泣时,上校会起身安慰他,擦干他身上渗出的冷汗,就像哄小孩一样哄他睡觉。他还叫克莱尔送来一些唱片,他想放一些钢琴曲会能让夏佐紧绷的精神放松些。

这半个月,看着他空洞无神的少校,安德里亚斯只觉得心如刀绞。好几次在夏佐睡下后,他会冲出木屋,跑下悬崖,对着大西洋大声喊着,为什么要让他的少校经历那一切,他心痛到瘫坐在沙滩上,抱着双膝毫无尊严地痛哭,哭完之后木然地流泪,然后调整好情绪往回走。

他希望看到一点起色,夏佐好起来的起色。

半个多月后,一天早上,他被一艘小型舰艇召唤到海滩上拿取基地送来的补给和医药物资,他在船上稍稍多呆了一会儿,对克莱尔负责的沙恩霍斯特号的改装提了一些建议和规划。等他再次回到木屋时,房间和客厅里都已经没了夏佐的身影。

手中的物资砰的一下落在地上,他惊慌失措地寻找着,最终在菲奥妮新修的墓碑后找到了少校。他靠在墓碑上,那么安静,微闭着眼,海风吹拂着他的发丝,翎羽般的睫毛也在微微抖动。虽然苍白,但那嘴唇却带上了一缕残红。

上校蹲下身,脱下大衣披在夏佐身上,少校睁开了眼,抬起了眼眸。温柔的,带上了几分往日的生命之气。

安德里亚斯嘴角微扬,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好看吗?新修的。”

墓碑上,嵌着一张菲奥妮的照片,少女笑得开心,弯弯的眼眸里缀满了星辰。这是上校那一次偷偷从夏佐家里拿来的,他想给少校一个惊喜。

“好看,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夏佐言语轻柔,朝安德里亚斯怀里躺去。

“是你在布勒斯特的时候,我问你想不想去浮尼岛,我看出来了,你也想回来,于是我就叫人把这里都重新装修了一遍,菲奥妮的墓碑也是那个时候修的。我想你见了一定会喜欢。”

“菲奥妮也会很喜欢的,她最爱薰衣草。”

夏佐伸手轻抚墓碑后的薰衣草,他想,到了六月份的花期,这些紫色花儿一定会将芬芳弥漫在这座岛上。菲奥妮会很开心。

上校抱着他,他能感受到夏佐正在一点一点地“活”过来,尽管那逐渐恢复的生气是那样微弱,但无论有多缓慢,他都愿意等。

他再也不会放开他。

是生,是死,是正常,是残疾,是美,是丑,他都爱他,不会再放开他。

第69章 Chapter 69

===

后来,夏佐开始尝试自己拿东西。经过半个月,他终于可以拿起水杯。

“总不能一直让你喂我。”他笑着对上校说。

“你知道我一直很乐意。”

安德里亚斯从客厅里的书桌抬头,他正处理着公务,一个早上电话不停地叮叮响,他接电话时表情总是很严肃。

“但愿没打扰到你,亲爱的。”挂了电话,他站起身为夏佐拿出一份早餐,然后又推着他走向餐桌。他切下一小块烟熏香肠,递到夏佐嘴边。

“可以尝尝,这是基地新送来的。”

夏佐听话地张嘴,慢慢地咀嚼了起来。他嚼得很细,很慢,安德里亚斯就在一旁耐心地等着,在他吞咽后喂他喝上一口热牛奶。安德里亚斯又喂他吃了点用黄油搅拌的土豆泥,喝了点奶油蘑菇汤。夏佐目前还无法自己拿起刀叉,他手指的弯曲程度有限,右手也总是忍不住抖。但上校相信时间。

多么讽刺,一个德国人把他折磨成这种样子,而另一个德国人则拼尽了全力照顾他。

作者感言

美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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