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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消晨鸣之时 浮冬 3854 2024-05-23 00:00:00

和树瞟了坐在自己正对面的恕则一眼。后者单手托腮,半阖着眼睛。直树和柳子都没有坐着,一左一右站在他身边,像左右护法似的。三个人的眼睛都盯着面前的电脑。屏幕正对着恕则的方向,因此和树看不到上面显示的内容,只知道就连柊也都坐到了恕则身边,饶有兴致(这只是和树的感觉,实际上柊也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地打量着电脑屏幕上解析数据的过程——是的。早川恕则在鹿尾中学闪闪亮亮的名头有得是,其中就包括“电脑天才”这一项。但平常的用处也就是几乎兼任了班里的放送委员一职,偶尔也会帮老师修电脑罢了。此外,远藤兄弟也静静地看着屏幕。喂,你们看得懂吗?至于渡边兄妹,还是一脸被吓到的表情,缩在角落里,完全是边缘化的存在。早川也会让这种人加入队伍吗?

不过看不到也无所谓。反正是那样枯燥的东西(尽管枯燥却有可能帮助我们逃出生天),又不是射击游戏,让我去看还看不懂呢,就和满屏的乱码没有区别,瞥一眼就想睡觉的程度。

是啊,我现在不就处在一场射击游戏中吗?只不过是真人实境的,哈哈。而且在这游戏里有枪已经是件非常幸运的事情了,有的人在射击游戏里被剥夺了射击权……喂,哪儿来的这种权利啊!不过,反正,游戏里也有那种情况吧——所有枪支弹药都用尽的时候,那么就赤手空拳地上吧!但估计还没碰到对方的衣角,半边脑袋就上天了。

不过,话说回来,老大能看得懂吗?可他之前没和我们说过他懂电脑呀。但他会小提琴的事情我们之前也不知道就是了。尽管已经非常厉害了,可我总是感觉老大其实远远比看起来更厉害得多。和树把下半张脸埋在交叠的双手之后,盯着阳光溅在桌上的小小光点发愣。能逼到自己家孩子去援交(不是为了钱。后来和树小心翼翼地问过这件事,柊也说只是太无聊了想找点乐子。不过这真的是找乐子的合理方式吗?和树觉得这一点儿也不好玩,要是有人想让他援交,他会把对方的门牙打断的)、能培养出这样以冷漠的态度剥夺他人生命的少年(虽这么说,但绝没有谴责老大的意思),朝冈家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是的。老大身上有许许多多我无法理解的事情。包括现在。和树想,比如为什么老大不告诉早川监听的事情呢?又为什么对我们藏在附近的炸药原材料缄口不提呢?是无法信任早川吗?那为什么还要和早川合作呢?

还有……西川泪子的事情。那也让人不安。

不过……老大做任何事情一定都是有他自己的理由的。

嗯。我不能自作主张。

“……刚才说到哪儿了?”恕则不再托着下巴,左臂放松地搭在桌面上,“对。如果黑客计划失败,就只好试着从项圈本身上下手了。”

恕则说着,单手在电脑边整整齐齐堆着的一打纸张里翻动一阵,从纸堆底部抽出一个厚厚的笔记本。就是在文具店里随处可见的、甚至有些老土的式样,和恕则整个人的风格都非常不搭调。啊啊,这是什么?

“自从上中三,一直随身带着。五月初的时候,我本以为这个东西已经用不上,结果还是用上了。”恕则将笔记本打开——本子的封面已经被翻得又软又烂,似乎随时都会脱落,内页的边角也翘起,变得毛躁不堪——用圆珠笔精心绘制的草图、密密麻麻的批注,还有一堆看都看不懂的公式。是数学还是物理?照目前这个情况来看,是后者吧。可我连中三的理科课本都看不懂呀!真难为人。

“这是……”连直树和柳子都露出惊诧的表情。原来连他们都完全没见过这东西。

“这就是——”在进入这个房间后,和树第一次看到恕则露出笑容,“我们最后的王牌。”

“这是……”柳子错愕地开口。眼看就要把那句话说出来了,和树恐慌地下意识看向柊也,却发现对方的眼睛里仍然没有一丝波澜,也没有要阻止柳子的意思。不是老大自己说的可能有监听吗?

这东西看上去好像是项圈的设计图呀!各位!先不考虑为什么早川会拥有这种东西——不过相传他父亲是军方的科研人员,也说得过去——如果真的有监听的话,不就暴露了吗?难不成到现在了老大也不打算开口吧!

就在和树这么想着的时候,柊也突然开口了:“我来的路上,研究了一个人的项圈。”

和树的脸色一下变得不太好。身边的宗光和信太也是如此。然而柊也似乎并未意识到,继续平淡地叙述着:“来到这里之前我们一直在四处游荡,搜集可用的物资,不过没什么收获。六点的广播响过不久,我们就在D2区被横山袭击了。他拿着一把柴刀,我们把他打倒了。不过当时和树用了射钉枪,我怕发出的声音太大,并没有研究横山的项圈。”

“所以,横山已经死了?”恕则问。显而易见的啦。不过,老大明显隐瞒了一些事实。虽然不清楚用意,但我要刻意记得,别无意中吐露出来才行。不知道宗光和信太靠不靠谱,看看一会儿能不能找到机会提醒他们吧。

柊也点点头。“然后,我们往这里移动的时候,遇到了西川。”

说着,他转向自己放在墙边的行李。片刻之后,当啷一声,一个圆环状的东西被扔到茶几正中。定睛细看,正是他们佩戴的被命名为“瓜达尔卡纳尔”的项圈,而且是焦黑色的,不少导线都裸露在外,看起来摇摇欲坠。

时间倒回一小时前。

C4区位于月游岛正中央的山区,林木丰茂,一旦进入其中,即使移动会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也很难判定一个人的位置。考虑到从农所所在的D2区到A2区有一定距离,如果直线行进,经过的大半是田地,很容易暴露,四人决定进入山地,然后沿一路延伸的森林抵达A2区。

不过,这些事西川泪子(女子12号)当然无从得知。她只是静静蛰伏在这里。如果说日向昱名代表了三年E组男生体育的最低水平之一,那么泪子就是毫无疑问的女生低谷。倒不全是体质不好,她也有和日向一样剧烈运动过后就想吐的毛病。每当日向昱名看到她在体育课上狼狈的样子,都会用调侃的语气问:“又吐了吗?”完全没有自己说不定也刚吐过不久的自觉。

总之,从分校移动到这里已经耗费了泪子的大部分体力。不过并不是完全不能移动,只是前行途中一度看到一个黑影在不远处匆匆而过。尽管是黑夜,但泪子仍然能看出那是山本峻竹(男子18号),足球社成员,手里拿的却是个球棒。

泪子一下陷入恐慌中。峻竹这人体育方面出类拔萃自不用提,而且脾气也有些暴躁。虽然他只是心直口快,内心并不是什么坏人,即使表现得嬉皮笑脸、放纵不羁,与真正的不良少年依然大相径庭,但现在这个情况下,谁的脑袋都可能变得不正常吧。

不过,我根本就不奢望能杀人啊。就连“真的遇到危险的话,我会不会主动出手呢?”之类的问题都不敢想。是的。我一定会死的吧。看书的时候没少见过生离死别,但降临到自己身上,还是会觉得讨厌。可是,别无他法。泪子悲观地想着。不仅因为自己容易因为运动而呕吐,而且,泪子是全班唯一一个真正晕血的人(已经把青木咲那种挤痘痘挤出血,然后矫揉造作地大喊“哎呀人家晕血啦”的女生排除在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活到最后。

要自我了结吗?泪子也想过这个问题。但下不去手,也没办法。如果拿到的是把枪,泪子说不定真的会这么做——可她拿到的是把剑。用它自刎?对不起,想多了。这是在学校里体育操练时使用的模型剑,别说有剑锋了,棱角摸上去都是圆的。

继续行动?可泪子本就紧张的心情在看到峻竹的那一刻已经濒临崩溃了。她的双腿异常沉重,怎么也不敢继续前行了。虽然峻竹去向的是其他方向,但保不齐遇见其他人——那也太可怕了。于是,泪子就这样困在原地,只是偶尔调整姿势缓解腿部的酸麻,一直到九点多,她正在走与不走间犹豫纠结时,听到了由远及近的“沙沙”声。

又、又有人?!

她看见四个人影从密林深处浮现,越来越近——那正是以朝冈柊也为首的四个不良少年。

说实话,泪子觉得那四个人不坏。在学校并不怎么惹是生非,长谷川偶尔会挑起些事端,但其他人总会制止他。那个角色通常由沼里担任,解决问题的方法大多时候就是照着长谷川的屁股踹两脚。自己和他们说过几句话,感觉也还好。泪子倾向于依照自己的感觉认识事物,而不是被统一的班级舆论带着随波逐流。因此,她心里多少有些看不起小林佳奈那群人。

不过,根据广播,小林已经死了。那还是别说死人的坏话了吧。

而且,还是那句话,在这个游戏里,谁知道其他人会变成什么样呢?太痛苦了,无论对面是谁——是谁都好,快把我了结了吧!泪子已经在这样自暴自弃地想着。终于忍不住,她发出尖叫,一跃而起,抓着没什么用的模型剑与沉重的行李,开始在山林里狂奔。但才跑两步,足心就传来一阵刺痛,麻木无力的感觉迅速充斥了两条小腿。是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血液流通不畅的结果。说不定就连头部都是这样。向前扑倒,摔在一地泥泞里。真脏啊,可恶!更何况,她听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就是这样!泪子最后的感觉是自后脑传入神经的强烈的眩晕感,那之后她双眼发黑,失去了一切知觉。

“老大,她怎么了?”宗光望着前方不明不白地脸朝下趴在地上的泪子,错愕地看向柊也。

“蹲太久了突然站起来,缺氧吧。”和树也被吓了一跳,用茫然的语气回答宗光。信太的神情也很警惕。柊也却加快脚步,快速走——应该是小跑到泪子身边,将手伸向她的颈部。

想确认她的生死吗?有一瞬间和树这么想。不过显然不是。柊也握住的是她的项圈。柊也半跪着,让泪子无力的头颅枕着自己的大腿,用这个姿势转动着泪子脖子上的项圈,一寸一寸仔细地查看着。

原来是想研究项圈啊。不过,研究我们的也可以啊。但和树的这个想法很快也可笑地落空了。因为按照柊也的动作,他明显是在试图将它拆开。

见状,信太自动担任起警戒的职务,和树与宗光却依旧立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柊也的一举一动。

“刚才没有来得及看横山的项圈,有些可惜。但现在,这件事必须快些完成。”说着,柊也瞟了和树他们一眼。那目光里包含的潜台词是,研究你们的项圈会为你们带来危险。但不知为何,柊也那没有一丝温度的眼神让和树觉得他其实并不真心在乎。不不,那是错觉吧。因为只有我,对老大有着那样的情绪,才会特别地去关注老大。

作者感言

浮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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