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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消晨鸣之时 浮冬 4098 2024-05-23 00:00:00

恕则瞟了阿溯一眼,用眼神制止了他。阿溯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充满了眼眶的泪水,虽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痛苦。

因为,面前的这个家伙本来应该是他一直想杀的人才对。

可是,为什么,现在我脑海的每个角落都在呐喊着不让他离去呢?

为什么……

阿溯浑身颤抖,摇晃片刻后,也跪倒在恕则身边。瞟了一眼柊也以一个奇异的姿势扭曲着的尸体,紧接着,那具尸体被挡住了。恕则调整姿势,完全背对着死去的柊也,阿溯这才发现他耳垂上那水滴状的耳坠已经被鲜血弄脏,只是不知道那鲜血曾经属于什么人。

就是这样。他们杀死的人太多了。尽管都不是他们直接杀的(那个最终将所有的那些人杀死的人如今正躺在恕则身后。如今阿溯不是很想再去回忆朝冈柊也,甚至说,他已经完全不想拥有任何回忆——事到如今,他所经历的一切已经变成了荒谬的冷笑话,就连自己依旧存在着这件事本身,也已经荒诞至极),但是,头脑也早就因为这样的杀戮而麻木了吧。我们都是罪人。我们被推搡着成为罪人,以一种自己不想要的方式。

就是这样。

“喂,我说……”恕则再次开口,这一次,语气显得很轻快。阿溯诧异地再次看向他的脸,这才发现他的神色平静,像正在欣赏美丽的星空那样柔和而安详。虽然现在,恕则能看到的东西除了自己表情难看的脸,应该就只有透过被敲碎的窗户渗进房间的色泽浓郁的落日了吧。就这样,夜晚要来临了呢。阿溯等待着恕则说下去。

“远藤——原谅我了吧?没有吧?”恕则说。可能本来是想笑的,但五官已经扭成一个更苦涩的状态,完全笑不出来。残存在嘴角上的笑意,可能更多的是一种嘲讽吧——嘲讽他的自作多情。

果然,阿溯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眼帘。

可能,心里真的是那么想的。只是要让自己说出口,却无比地困难。简直是在死去的父母的注视下,如此轻易地放弃了自己的仇恨,也放弃了自己这么多年人生的唯一一个目标。要将那个回答明确地说出口实在太难了。但是……

阿溯的嘴唇颤抖着,但是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有很多次他已经挣扎着想要给出那个答案,可事到临头,那些已经组织好的语句又被自己强行咽下,用后槽牙重新嚼成七零八碎的原状。终于又一次,阿溯稍微张开嘴唇,与此同时,他用余光看到了恕则垂落在身边的左手细微无比的动作。

“早——”阿溯脱口而出。

但刚刚吐出一个字,那件事情就发生了。

恕则捡起刚才从自己的手中滑落的左轮手枪,甚至没有将手枪从左手换到惯用的右手,就那样——

我死了。阿溯第二次这么想。因为刚才已经死里逃生一次,所以现在意外地不再害怕。也不用再思考为什么这个面前要杀我的人之前还在为我挡子弹了,现在这条生命如此完结也没什么不好吧?毕竟连朝冈柊也都在最后时刻与我们反目成仇了不是吗?说到底他也想活下去吧。

可是……阿溯睁大眼睛。

并没有。就像玩了个戏法,恕则的手臂展开又折起,枪口在阿溯眼前一晃,随即偏移,正正地指向他自己的太阳穴。

“早川……?!”阿溯脸上复杂的表情立刻被错愕产生的大面积的空白取代。

真是的。直到现在也不敢叫你的名字啊。

“……阿溯。”恕则摆了几次口型,才勉强将这几个字说出。虽然感觉自己甚至不配称呼面前这个人的名字,但事到如今,也无所谓了。

恕则稍微闭上眼,感受冰冷的金属枪口传递到自己额角的刺骨的寒意,左手指关节处微微泛白。果然啊。罪人的孩子想做什么好事是不可能的,结果只能以失败告终吧。他想起死在自己面前的早川贤章,想到父亲那一死难赎而流落到自己身上的洗不清的罪孽。

其实我大可以无视他们的。反正那是我父亲做出来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

可是,我的年纪早晚会成为那些孩子死去的年纪。我也有可能成为他们,因此,我就没办法坐视不管。除了这样正大光明的理由,实际上,我心中想的更多的是——

我是爱我的父亲的。

那个记忆中博学而温和的父亲,他用他智慧的结晶做了让不知多少懵懂无知的中学生命丧他手的恶贯满盈的杀人犯,于是被这罪孽的重担压垮。如果他真的是个恶人、像吉田勇邦对阿隼那样坏,说不定我真的会将那些沉重的罪责弃之于不顾。可他偏偏不是那样的人。我爱他,所以只能为他承担一切。

这就是上天加之于我的全部刑罚。

恕则泪流满面,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那是第一次,阿溯看到恕则的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

“赢了这场游戏吧。活下来,然后做你该做的事情。”

阿溯听到这样的话。

“不……”阿溯的眼睛一下瞪大,“我们可以一起出去,然后……”然后一起推翻这个政府。虽然在这种被监听的情况下,这句话说不出就是了。

然而,恕则缓缓地、几乎有些悲哀地摇了摇头。

“不会的。我受伤了,会成为你的累赘。”恕则的声音前所未有地颤抖,但不知为何,阿溯就是很难开口反驳他的话。“光明正大地离开吧,忘了我、忘了这些人……你自己过崭新的生活,其实已经足够了。如果这样的话,你……”

如果这样的话,你能原谅我吗?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我实在……

……太幸福了。

那就是恕则全部想说的。然而,后半句话将将出口,阿溯已经发出大叫,纵身一跃,朝着恕则的方向扑去。腹部的枪伤尽管只是擦伤,但下意识躲避时被牵动到,还是带来剧痛,恕则忍不住“嘶”了一声,阿溯左手死死抓住他举着左轮手枪的手,同时右手用力掰开他紧攥的手指,试图从他手中把枪夺走。恕则挣扎着,试图甩脱阿溯对自己的钳制,二人陷入僵持状态。

“停!!!”阿溯失声大喊。虽然现在他们的姿势简直和跪在地上亲热拥抱没什么区别。

然后,阿溯听到一串连续的枪响。面对着他的恕则的脸,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突然在双眼到鼻梁的三角地带多了一个巨大的血洞,视觉效果与被人用草莓圣代敷了个面膜区别不大。子弹旋转飞出,越过阿溯的肩头,深深嵌入阿溯背后的墙壁里。能够感受到的恕则施加给他的力道突然奇异地全部消失,失去了生命、肌肉松弛的男生班代表颓然前倾,如今恕则的下巴搁在阿溯的肩头,看上去真的像个货真价实的拥抱。虽然阿溯看不见,但恕则的水滴状耳坠还在轻轻晃动着。

我还是没能阻止得了他。这是阿溯脑海中闪现出的第一个念头——但他很快觉出它的荒谬。缓缓抬起脸,映入眼帘的正是静静地站在自己面前的朝冈柊也,手中的乌兹冲锋枪正在冒着青烟。在柊也第二次扣下扳机前,阿溯已经一把抄起那把左轮手枪,迅速离开恕则,动作敏捷地贴地翻滚到桌下。乌兹冲锋枪开始吼叫,跟随着阿溯移动的身形,地上留下一排整齐的弹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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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14号 早川恕则 死亡】

【残余2人】

第63章 远藤溯千钧一发

原来是这样。在搬运尸体的时候,柊也把日向昱名的防弹背心穿到了自己身上,又顺便夺走了其他人的枪支。千算万算,恕则与阿溯还是在最后一刻放松了警惕。

“等等!”

通过脚步声能得知柊也渐渐走近。阿溯缩在桌下的死角处,深吸一口气。

“为什么要这么做?!”一面持枪戒备,阿溯一面大喝。并非为了分散柊也的注意力,他可能真的想这样问。“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为什么呢?”

柊也沉默了一会儿。也可能只是短暂的片刻,只是在煎熬的阿溯眼中,现在的一分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阿溯向来觉得柊也是个没什么倾诉欲的人,就在他以为柊也不会再回答他时,对方竟然开口了。

“……我做什么都无所谓。”柊也轻轻说。躲在桌下的阿溯什么都看不见,否则一定会发现如今静静地伫立在原地的朝冈柊也面无表情的脸上弥漫着一层难以形容的哀伤。什么叫无所谓?实际上柊也确实一直给阿溯这样的印象,以至于阿溯并未对这句从他口中吐出的话而感到违和,但心脏还是满怀错愕情绪地扭成一团。

“对于我来说,什么都感受不到。就连沼里死了的时候,也觉得没什么。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无所谓。”

柊也继续说着。虽然这些话传到阿溯耳中,后者很快就弄懂了它们的意思,但高度惊惧的意识浸泡在过度的震惊带来的一片空白中,久久难以将这些话与这个不久前还在与自己合作的人联系起来。啊啊,不过,就是那样吧。之前沼里不是也说过吗?他之前毫不犹豫地杀了丸山绫乃。可是……

可是阿溯什么也说不出来。完全没办法和这个人感同身受,只是像听天方夜谭一样听着那些叙述。

“所以,我就干脆随着其他人的愿望做事。但是那样并不能给我带来什么。如果这次的尝试不成功的话——”

似乎预感到什么,阿溯的眼睛一下瞪圆了。在乌兹冲锋枪喷出的火焰织成的炽热弹网将藏身之地轰得粉碎前,阿溯先一步用穿着运动鞋的右脚狠狠一蹬地面,从桌下跃出,扑向柊也,用手中恕则的左轮手枪朝对方的头部射击。

这一切只用了数秒钟时间。在贴近柊也时,阿溯眯起双眼,微微侧身,坚硬的肩胛骨狠狠撞上柊也的肋骨,表情冷漠的柊也微微皱眉,应该由于吃痛,发出短促的声音。与此同时,阿溯闪电般地伸出没有持枪的左手,握住乌兹冲锋枪的枪管,将其朝自己的反方向拨开,随即微微让开身子,飞起一脚,踢向柊也的小腿。后者重心不稳,踉跄一下、单膝跪地,冲锋枪脱手飞出,被阿溯一脚踢开。

虽然那个孤儿院不是什么好地方,但作为培育专守防卫军的摇篮,阿溯在那里接受的训练可不是什么假模假式的花架子。出其不意的攻击取得了优势,阿溯稍微松一口气,但精神上没有松懈——不能给他拔出第二把手枪的机会。立刻抬起握着左轮手枪的手腕,扣下扳机。

食指从扳机上滑开。呼啸的子弹嵌入木制的门框,尖锐的木屑四处飞散。阿溯的半边手臂立刻变得酥麻,毫无疑问,手枪掉落在地。

而阿溯甚至没看清柊也出手的动作。但现在没空想那些了,柊也立刻展开反击,动作敏捷地挥拳朝阿溯攻来。后者迅速偏转身体,奇迹般地躲过一击。

对于朝冈柊也的过往,阿溯自然一无所知。至于柊也受到的那些训练,甚至也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畴。朝冈毅雄为了将自己的儿子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做的事情可不止逼着柊也杀死自己最亲近的仆从那么简单。对于从八岁起接受全方面的特殊训练柊也而言,格斗术只是众多他所接触过的项目中的一部分,朝冈毅雄死去后,那些技能并未完全荒废——毕竟对于不良少年,优秀的格斗技还是必要的。反正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可以做,就和研究其他五花八门的艰深问题一样,只是出于兴趣(不,不能够说是兴趣,只是积累纯粹的经验。而就连经验都不是他的目的。那说到底就只是无伤大雅的经验本身而已),柊也又多少自学了一些其他的技巧。要制服那些只是凭借本能乱打一气(就像和树他们。不过,柊也闲来无事的时候指点过他们一些简单的动作)的不良少年当然绰绰有余,照柊也的经验,现在就连一般的成年男性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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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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