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的她真的是个耿直又热心肠的好女孩，可没有现在这么毒舌又自我。见身边的陌生女孩子没有要走的意思，苏瑾航也没好意思继续赶她。他们俩人站在花坛的两边，分别找着会反射亮光的东西。找到的最多的还是易拉罐的铁环，两个人的手上都被割出了一条条细小的伤口，冷风从树枝缝里吹来，伤口处像是吃了超强薄荷糖那样清凉。时间不知不觉到了晚上八点多，没吃晚饭的沈云歆和只吃了早饭的苏瑾航的肚子都已经饿得打起了鼓。沈云歆直起腰，在自己书包里翻翻找找，最后找到了还没吃完的的半袋吐司。她从里面用嘴叼出了一片，把剩下的三片连着袋子一起丢到了苏瑾航那边。苏瑾航接过面包袋的时候，这才留意到了旁边人的轮廓。尽管这一片黑灯瞎火的，校园里的路灯只能让他勉强看清楚人影，不过他还是认出了他身边的人是谁。突发的意外欣喜之情溢于言表，他脸上的笑容都快掩饰不住了，还好天是黑的，她看不见。他还在一旁慢慢品味学姐给他的第一件礼物的滋味时，沈云歆已经在她那里找到了没有任何描述的耳钉。握在手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廉价感，她不能理解苏瑾航珍视它的原因。“给。”沈云歆刻意背着光走到苏瑾航身边，把手中的耳钉交还给他。原本上面沾有一些细小的泥土，不过沈云歆已经用餐巾纸给它擦拭干净了。苏瑾航一把抓住沈云歆的手，他难掩激动地喊道，“谢谢学姐！”“……”所以自己的小心翼翼的掩饰是为了什么啊……他早就发现了啊。后面苏瑾航说什么都要送她回家，除了担心她出事之外，他还说想看看晚上的日环市，因为之前都被他爹将时间管得紧紧的，这次要不是他奶奶住院，他或许下次见到日环市夜晚的街道就得等到高中毕业了。不过他的主要目的是认认她家的路，万一以后沈云歆就被他追到了呢。上课铃很不合时宜地打响了，沈云歆的故事还有最后一部分，因为整个故事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记忆，所以说不说，说给谁听都无所谓。“之后就是他爸后面跟我爸有合作，他爸就让他向我学习。结果苏瑾航真就只听一个表面意思，每天下午放学都过来问问题。然后我每天都能体会到社畜加班和老师带孩子的双重痛苦。”沈云歆言简意赅地做了个收尾。南北觉得十分意犹未尽，因为这个故事明明可以有更多的后续的。不过现在的沈云歆似乎一直在尽力避免与包括苏瑾航在内的任何异性产生交集，未免可惜。“不过他居然能为了你考进一中，说明他真的很喜欢你。”南北明知道沈云歆不是会因为外人三言两语就改变自己活法的人，可她还是尝试着希望沈云歆看到他人对她的付出。“我知道。但是我对他没感觉。他明明也感受得到但是一直在装糊涂。”沈云歆的情绪变得压抑起来。南北一时无言，她想起了都宁宇。那个男生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让自己感到戒备的？自己是不是也在刻意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呢？她不能理解也不能想象，如果与都宁宇成了朋友之外的关系会是什么样子。之后一定会分道扬镳成为陌生人吗？她一点都不想失去自己自小的两个玩伴之一。应该要更加明确地向他表态。她不喜欢他，她不能喜欢他。运动会开幕式结束后，南北正忙着将班上有项目的同学集合起来。掌握每位同学的行踪成了她这三天必须要做的事情。不过没有参与这次运动会的同学，有些会选择悄悄留在教室里自习或者玩别的东西。虽说学校明令禁止学生留在班上，可仍然有部分同学敢与规定对着干。江灵正趴在桌上做着数学老师前两天留下的试卷，她的表情很难受，心里也像是被火燎了，整个人怎么都静不下心来看题。恐怕就是看了也看不懂吧，她自嘲地想着。就算爸爸妈妈都告诉她，现在才刚刚高二，她还有整整两年的时间去查漏补缺，但她却钻进了死胡同，总觉得已经万事休已了。数学会就是会，不会就是不会，一对一的老师她都不知道换过多少个了，可是还没有哪一个能让她真正开窍的。焦急的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流，一滴一滴的溅落在那张空白的试卷上。自己虽说不是文化生，可是数学分数太低的话，她照样上不了那所她心目中理想的大学。怎么办？另一边的操场，主席台上正播报着田径比赛的运动项目和运动员编号以及姓名。重复了两三遍之后，那些播报员便开始朗读各个班写的加油稿。南北本来也打算写的，但是班上有个参加四百米的男生怎么都找不到人影了。询问了一圈后，还是陈诺嘻嘻哈哈地告诉她那人去拉屎了。南北默默移开了视线，眼睛望着操场对面的大门处，等待那人身影的出现。她还得领着那人过去呢，现在离检录时间也没剩多久了。沈云歆坐在观众席上，撑着自己的遮阳伞，把她和自己的实体书藏在了伞下。程露本想坐过去跟她聊聊天，不过看到她那么投入，也不好意思打扰。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赵思思对沈云歆的态度已经改观了一点。因为偶尔她会发现沈云歆还挺喜欢管闲事的，虽然看上去只是无心之举，不过她确实在大大小小的事情上帮了班上不少同学。尽管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好也不正确，可她正在努力向沈云歆表达自己的歉意。沈云歆依旧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似乎多她一个朋友也不多的样子。文科班上的男生少，为此，例如二班吧，他们班的男生必须人人上阵，尽其所能地参加项目，不然就一定会出现连人都凑不齐的现象。学校没有强制人数，可是毕竟会在其他班面前丢人，就算是为了他们男人的自尊心，他们也都咬着牙坚持填上了很多的项目。这几天都是阴天，空气十分黏腻，总有种稍不留神就会呼吸不上的错觉。大概是高处的天空正酝酿着一场大雨，空气里也透露着让人难以忍受的闷热感。对于没有项目的同学来说，这种天气自然是好过了万里无云的晴天，但是又比不上能够推迟运动会回班上课的雨天。都宁宇在参加项目前有犹豫。因为自己这种特殊体质，他不意外自己会在比赛途中出现什么离奇的状况。可他也并不想错过学生时代仅剩的几次运动会，因为过了这个村，就不会再有这个店了。容易引发危险的铅球是他第一个排除的项目，再就是可以更换跑道的长跑。最后他只报了一项能够速战速决的跳高。结果在比赛刚开始的时候他就遗憾地被刷下了。因为他每次都会出现各种意外，从而不小心带下了那根杆子，所以就连最终成绩都没法给他计算出来。离开场地时的都宁宇有点失落，但并不是因为没有拿到名次这回事。而是，南北没有出现在这里。他已经暗示过自己的比赛时间了，当时南北的态度就很犹豫。都宁宇没想到她真的不会来。也许不被她看到自己出丑的样子确实应该感到庆幸，可是，这难道不是从侧面证明了自己在她心里也没有那么重要吗？他走回自己班级所在休息区的时候一直心不在焉的，根本没空搭理从他身后赶上来给他送水的别班女生。她们刚刚在比赛的时候就一直盯着都宁宇，可是他好像从来就没有关注过除了南北之外其他人的轮廓。“谢谢，不用。”都宁宇推开已经送到手边的矿泉水瓶，他淡淡拒绝道。“都宁宇同学，你别灰心呀，下次还有机会！”女生见他心情不佳，赶忙安慰他。“嗯。你说得对。”他木然点点头，快步离开。运动会日程过半，正是大家兴致缺缺的时候，不少班级休息区的人数已经锐减至第一天的一半了。他们大多都下来报个到，然后躲回了自己班里，一边裹着外套吹空调一边打游戏、看视频。学生会受老师的指示，要求去每个班把没下来的人的名字给记下来。不过也有得到风声的同学提早就把这个消息在班群里通知开来。二班收到的消息是陈诺发的，他在学生会里有认识的好兄弟。程露和南北赶紧亲自回班找人，因为她们知道，不是所有的同学都带了手机且刚好看到班群消息的。刚回班，她们就看到了趴在桌上睡得正香的沈云歆。教室里其他人都在往操场赶去，只有她这条漏网之鱼还毫无所觉。南北默默走过去把她摇醒，她正迷迷糊糊睁开眼，开口第一句就是，“你们看到江灵回去没？”“她怎么了？”南北心一惊。沈云歆瞬间清醒过来，脸上有说不出的严肃，“刚刚在我睡着之前，她好像跟数学课代表吵起来了。后面人都莫名其妙地走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也跟着大家一起走的。”她们回班的路上确实陆陆续续地看到原本在班上待着的其他同学，也看到了数学课代表，但是没有见过江灵。“我去女厕所看看。”程露也同样在脑海中回忆起班上的同学，但是仍然没有见过江灵的印象。等程露跑出教室后，沈云歆才敲了敲自己昏昏沉沉的脑袋，“你去买两瓶饮料吧，随便什么。等会儿来天台。”她说完便起身，迈着大长腿就径直去向了教学楼顶。因为明白争吵的内容，所以她有把握江灵就在这。不过因为她会出现在这里，所以沈云歆对她没有任何好感了。如果连这种算不上什么的坎都迈不过去，她今后的人生估计也都是一片坎坷了。手里是她带来提神的一罐咖啡。刚走上天台门里，她就瞄准了正在围栏上趴着，踮起脚往外看的江灵的膝盖后侧扔去。江灵惨叫了一声后便因外力而跪了下来。得意忘形她愤恨地回头，怒视着拿东西砸她的人。看到沈云歆的脸时，她十分意外。因为她们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江灵也从不会主动去招惹沈云歆。她的神情缓和下来了。“你砸我干嘛？”她问道。沈云歆皱着眉，一句话不说。“你要没事就先去厕所躲躲吧，马上有人来检查了。”江灵继续说道。“你不都要跳下去了？管我干嘛？”沈云歆用一种类似调侃的语气说道，但正常人都听得出来她声音中的怒气。被看穿心事的江灵嘴唇一抖，“你……谁说我要跳了！”“不用担心，跳不跳是你的事情。我不干涉。不过你真的很没用。”沈云歆干脆席地而坐，与江灵隔着将近五米的距离，开始闭目养神。江灵果真就轻而易举地被沈云歆激怒，“我有没有用跟你有关系吗？不要仗着自己聪明就觉得高人一等了！”沈云歆抬了抬眼皮，露出了一个挑衅的微笑。江灵转过身，朝着沈云歆走来。已经失去理智的她用食指指着她的鼻子，威胁道，“你、你再敢用这种表情看我试试！”“什么表情？”沈云歆很无辜地问道。“就是这种看不起人的表情！”江灵一跺脚，大声吼道。“那么请问，你凭什么要我看得起你？你不就是温室里的小花朵吗？也就出门吹了阵风的程度就蔫成了这样。你瞧得起这种人啊？”沈云歆听到楼梯口处传来匆匆上楼的脚步声一把拍开自己眼前的手，起身站起。“你以为我想这样吗！我难道不想凭着努力就获得回报吗？但是我试过了！我试过这么多次，坚持到现在，还是没有任何起色！你懂什么！”江灵突然情绪决堤，开始大哭大闹起来。“打住。我对你的挣扎不感兴趣，你跟我说没有用，这是你的人生。”余光瞄到躲在阴影里进退两难的南北后，沈云歆潇洒地拍了拍自己校服裙子上的灰，从南北手里接过一瓶汽水后便下了楼。江灵开始坐在门边大哭，南北直觉这不是最恰当的出现时机。估摸着她应该是哭够了，南北才慢慢走进去，坐在了江灵旁边。她手里的冰汽水已经放凉了，不过她还是把外层不断滴水的易拉罐递给了江灵。江灵一边啜泣一边接过，她哑着嗓子说了句谢谢。“能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南北慢慢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南北，我不想活了。我真的很没用啊。”江灵的音调颤抖，一句话被她说得很是滑稽。南北又将手放上了她的后脑勺，轻轻拍着。“我从小成绩就一般，但是我真的是在努力学习的，我爸妈从来不给我施加压力，给我规定要考到哪里去，他们说我尽力就够了，他们只希望我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你知道那种感觉吗？我特别怕给他们丢人，我爸爸妈妈是白手起家的穷人，他们双方家里只有我一个人上了高中，而且还是省重点。可是，我真的不行啊，我成绩怎么都上不去，每次考试都是倒数。我该怎么办啊。”“因为你很爱你的爸爸妈妈，所以你才会想要用好成绩来让他们开心。这是很好的初衷。”南北并没有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反倒是沉着地向她分析她扭曲的心态的形成原因，“你听说过‘欲速则不达’吗？”江灵默默地听着，不时地点点头。“不过，你也要知道。成绩好不是只看结果的，重要的是你学习的过程，知识点是不是真的吃透了？背后的原理藏在题干里面时你能不能看出来？也许因为你太急着要分数了，所以每次注重的焦点全部都放在了‘这题要做出来’、‘我必须考到多少分’这里。可是，对于任何一套卷子，它出现的目的只是为了检测你是否理解了某些知识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