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只跟自己有关。她觉得自己正被人重视着，在感到开心的同时，她也开始害怕，这种特殊对待会在什么时候就消失不见？沉溺于他的温暖中的南北下意识地朝着都宁宇那边靠近了一点，但是都宁宇强迫自己拉开了距离。他们的距离，如初见时那样，有一道看不见的鸿沟横亘其中。都宁宇没有一刻不想牵着南北的手，也没有一刻想错过她那真实无遮掩的表情，但是越看南北，他便会越陷越深，这不行。他答应了南北，也向南严作出了承诺。或许，有一段与他人亲密接触的经历也不错？南北突然心里闪过这个念头。是都宁宇说喜欢自己的，他一定可以让自己感受到被人爱着的感觉吧？自私的想法在南北内心阴暗的角落里落地生根，疯狂滋长，自小就没被他人善待过的她突然觉得就算自己伤害别人也不能完全归罪于自己。她一直强迫着自己不要对外人抱有期待，这是因为她害怕再次被人伤害。但是如果南北自己就不交付真心呢？又有谁能背叛她。南北的目光落到了身侧的都宁宇身上。她缓缓朝都宁宇伸出手去，内心里有个声音在怂恿她赶紧抓住他，让他停下来看看自己。他们的距离太远了，南北在越过身侧的鸿沟之前就垂下了手臂。自己这是在干什么呢？为什么只是因为喜欢自己就成了被自己玩弄的倒霉蛋？都宁宇是她的好朋友啊，他不该为自己的不幸而买单。这与他是否情愿无关。清醒过来的南北自嘲地笑了笑，她再次意识到自己套上的伪装已经太厚太沉重了，她不该产生同他人结成亲密关系的妄想。谁都不行。皎洁月色下，南北朝右迈步，二人的距离再次拉大。路灯投射下的影子也远离了对方。都宁宇注意到了这一点，他没有挪步过去。南北竟然感到了一丝失望。或许，那个自私的想法仍旧在等待着契机来剥夺南北的理智，可是都宁宇的无动于衷让它彻底消融在了南北的内心深处。如果，他当时靠近了自己。那么南北再也不会信任任何人对她许下的诺言了。想要他靠近的是南北，不希望他接近的也是南北。一个人怎么会同时产生两种矛盾的想法啊。现在的他们，在各自经历了各自内心的挣扎外，仍旧与往常一样，放学一起回家，说着无关痛痒的话。日环市的秋天不长，单薄的长袖对于有校服外套的学生来说是滞销货。他们通常选择短袖套外套，而不是为了彰显个性而穿长袖。校服的好处就在于，不论弄得多脏，自己都不会感到困扰。但是如果是自己精心挑选的衣服，心态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周末难得休息的夏侯择一大清早就起床洗衣服。除开可以放洗衣机里的衣物外，其他的都是他坐在小板凳上，用家里奶奶置办的大盆子接水手洗的。做家务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很减压的事情，看着衣服一件件变得崭新且散发清香时的夏侯择，心里的成就感会将学业上积攒的压力全部挤出脑海。他的努力也快要告一段落了，还有最后一个月的时间。成败在此一举。站在自己的阳台上晾衣服的他，看到了楼下熟悉的身影。那是都宁宇，他正端着早餐往回走。夏侯择本想跟他打一个招呼的，可是前方有一辆同样在分心的电动车路过，他不能保证运气一直处于低迷状态的都宁宇能躲过这一劫。明明他都已经闭嘴了，为什么已经错开的电动车会特地倒回去撞他一下啊！他们俩是有仇吗！夏侯择一时无语，他看着面汤浇到了都宁宇的胸前，他的黑色衬衫已经紧贴肌肤了。见怪不怪的都宁宇简略地收拾了一下地上的一片狼藉，然后赶紧回了家。撞他的人早在都宁宇反应过来前就拧着油门飞快跑掉了。都宁宇饿着肚子回到家，怎么都没想到都志远会在。他竟然在周末大清早就跑过来了，还贴心地给他们带了早餐。今天何理休息，她才刚起床。现在是早上七点半，也不算太晚。都志远和都宁宇最近关系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了，偶尔都宁宇心情好的时候还会制止他喝酒。都志远每次都是乐呵呵地放下自己的酒瓶，老老实实地吃着下酒菜。都宁宇比他预想的要懂事得快得多，所以都志远觉得十分感动。儿子能够正眼看自己了，还能关心自己，他之前的委屈都算不得什么了。当年他跟何理是从大学开始就在一起的，不过之后他去找工作时，被大公司老板家的千金看上了。本来他已经冷处理好了这一切，也瞒着何理没说漏嘴过一句的。那时的他的兜里揣着一份更为正式的辞呈，打算在千金违反“不捣乱”的约定时随时走人。不过他怎么都没想到，何理明明已经答应跟自己过回苦日子、一切从头再来的，却在结婚当天变了卦。来的人是那位抛下脸面的千金，她坐在了都志远的旁边，与他一同等待着踏入民政局的大门。何理在结婚前半个小时通知他分手，从此失去了音讯。都志远知道她是想保住自己的事业，那时的他还很幼稚，觉得自己只要有才华，成就一番事业是很轻松的事情。千金说大公司的运营状况出现了很大的问题，而这恰好是都志远所专攻的方向，他有足够的能力解决。她当时跟何理谈的条件只是假结婚，等状况好转就放他走。她手里的是公司的机密文件，以及开给他们俩的补偿款，不论哪一个都足以显示出她的诚意来。何理不知道她对都志远的死缠烂打，便同意了千金的条件。但是事态无常，谁能想到她竟然是真的喜欢这个工具人呢。因为信息不对等，何理居然轻信了他人的鬼话，这是她的失策。之后心灰意冷的都志远没有让何理的退让白费，他的的确确成了那家公司的领头人。可是，也只是在十年前，他才知道离开时的何理早就怀上了都宁宇。千金从没有得到过都志远的关爱，在有着冷得像两极的水下冰山一样的心的都志远面前，她的再多热情也不足以温热自己的尊严。她也累了，在拿到了自己原本的财产的一半后终于舍得选择放手。试探这些事他没办法告诉都宁宇，因为听上去像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在为自己找借口。而且，将错就错的正是他自己，这是无法反驳的事实。或许，再过个几十年，等到都宁宇有了自己的小家庭后，他们爷俩坐在一起喝着酒，聊着天时，都志远会愿意借着酒兴真心实意地再向都宁宇道歉。石成礼在忙过了月考后，便想方设法地与南北联系。有时候是关心她学业的问题，有时候则是一些对自己生活琐事的抱怨。南北并不抗拒他人的接近，尽管她对石成礼抱有矛盾的态度，但可能打心底里，她很希望石成礼能多出现一些。这都是因为都宁宇。他最近太正常、太老实了，他规矩得真的好像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什么都没有叮嘱过南北那样。似乎只有南北一个人在意那名为初恋的情愫，而都宁宇则对此已经不感兴趣了。也许多跟普通朋友待在一起，她也能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以朋友的身份站在都宁宇身边。南北再也不想在晚上一起回家的时候，明明是隐藏在浓重的黑暗中，还要担心自己的短发是否会翘出几根不老实的发丝，自己穿在校服里的衬衫衣领会不会莫名其妙地翻出一角来。她讨厌在异性面前因为仪容问题而丢人。但她还没有意识到，都宁宇是她第一个当成异性来对待的男孩子。因为那算不上表白的表白以及来不及拒绝的拒绝，他们的关系再次退回到安全的友情线处。只要没有人贸然戳破那口头随意的约定，南北认为自己可以一直这么装傻装下去。“南北学妹，你有男朋友了吗？”石成礼跟在南北走向小卖部的身影后，从一个与感情话题隔了十万八千里远的立体几何题突然跳到了这上面来。南北眼神四处逡巡了一周，到处寻找着都宁宇的身影，确定他本人不在附近以后，她才有了说出口的勇气，“没有。”都宁宇要是在的话，肯定会冲上来警告自己说石成礼动机不纯吧，再生气一点或许又会揍人，但他可能会因为看在自己面子上收手，老老实实挨打后求着自己别生气。他还会……满脑子都是嘟嘟在的话他会作出什么反应。明明在这种气氛下，南北更应该考虑之后应该如何应对石成礼别有深意的话语。“是吗。”石成礼没有很快地切入话题，只是继续装作是好奇的样子而打听南北的心意，“可是之前你不是和夏侯择一起出去约会么？”“嗯，那次他正好有时间。”南北就是再想忽略某些东西，也不可能坚持视而不见石成礼对夏侯择的敌意了。“喜欢的女孩子约他的话，就是没有时间也会说自己有时间吧。”石成礼打趣道。南北悄悄攥紧了拳头，她想起之前夏侯择不点破他们俩的关系时的反应，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石成礼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反驳的话，他在心里更加确定了夏侯择与南北的关系已经距离谈恋爱不远了。他反而有些意外，那个完美的男人居然会喜欢这种乖巧听话的女孩子。果然夏侯择更喜欢看到所有人都崇拜他的样子是么？真是高傲到让人恶心。石成礼再一次仔细端详起了南北的脸，抛开那副大眼镜外，她的五官确实无可挑剔。如果说夏侯择只是喜欢她的脸的话，石成礼是相信的。娇小的女孩子任谁看了都会产生一种非我不可的保护欲吧。“学妹，如果我也喜欢你的话，夏侯择跟我，你会选谁？”等待南北买完东西出了小卖部，石成礼继续提起刚才的话题。南北疑惑地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石成礼。他的眼神里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情绪，看上去是认真的。南北背上的汗毛全部竖起来了，她一想到要是跟夏侯择谈恋爱，她真的会哭出声吧。那真的太恐怖了！！那场景就是想想都能称作地狱图之人间限定版！虽然夏侯择平时一副三好青年的模样，但是那本性暴露后就真的不是正常人能忍受的。被他归类成“自己的女朋友”恐怕才是痛苦的开始。那家伙的占有欲从小就到了变态的程度，以前他家的猫咪不小心蹭了客人一下他当时都难受得吃不下饭，还不听人哄。就更不提他城府随着年岁增长呈陨石撞地球般地加深了。至少南北在过年间看大人搓麻将时，从来没见着夏侯择输过。他跟那些老赌棍比起来丝毫不逊色，要不是他爷爷勒令他不准赌钱，南北觉得夏侯择凭着自己的努力，在年初就能挣出一笔可观的生活费来。……真是越想越觉得恐怖，她跟夏侯择当朋友就足够了，再进一步发展的话，除非她是活腻了。南北不敢继续作这个假设，生怕这种事想多了就会成真。“那还是选石学长吧。”她赶紧回答，并没有让石成礼等太久。石成礼的脸上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这样吗。”石成礼并不全信南北的话，因为说不准她是为了照顾他的自尊心而撒的谎，就算是真心这么说，也不排除他俩最近正在闹矛盾。可是他赢过了夏侯择这件事本身就值得让他高兴，这三年来，还是第一次，在某个方面，夏侯择没有凭借他的家世或是实力胜他一筹。当初的竞赛班就是。他与夏侯择同分，但是班主任和各科老师只夸夏侯择的天分高，他则被当成他的背景板，只有在比较二人的时候才会欲扬先抑提起“石成礼怎样怎样”。最后他赌气，不肯继续去当夏侯择的陪衬，留在了原来的班级，也错失了学校最为优质的教师资源，但他从不后悔。在原来的班上，他就是被大家吹捧的石成礼、是不少人望之莫及的存在。正是因为站在过众人视线的焦点处，他便愈发不想有人与他争抢这种诱人的优越感。可他无论如何都争不过夏侯择。从高一进校起他就知道了。因为石成礼没有继续说话，南北也不知道是不是该顺着这个话题往下说，她便同样安静下来，默默跟在他边上。“南学姐、石学长，好巧啊。”苏瑾航叼着一根冰棍，口齿不清地笑着朝他们打招呼。已是秋末，他仍然习惯于靠冰棍来解体育课上积累的燥热。南北朝他礼貌地回了声，石成礼则是漠然地点了点头。苏瑾航倒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开始坐在旁边的露天桌椅上啃起冰棍，没有与他们同路的打算。石成礼看了眼商店里挂着的时钟，跟南北道别后走回了高三独属的教学楼。苏瑾航跟他们离得不远，他听见了二人那客套的对话。本来，他是不会对此放在心上的，如果对方不是石成礼的话。那个学长虽说喜欢帮助别人，可是苏瑾航怎么都觉得他的好是与沈云歆所不同的好，就像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让受到帮助的人并不能坦然地接受。自己多少也算是受到过他的照顾，哪怕神经大条如苏瑾航也很少有与石成礼套近乎的想法。他掏出了学校并不允许学生带来的手机，给都宁宇发了条消息。能有多少男人喜欢被戴绿帽的，所以还是防患于未然好了，让都宁宇多留心一点石成礼准没错。晚上放学的时候，南北在教学楼下碰到了夏侯择，看他那架势大概等了他俩有好一会儿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