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吻持续了很久，在透过棕榈树巨大的叶片渗下来的斑斓月色里。直到彼此的呼吸都已急促，他们凝视彼此的眼睛，在灵魂深处看到了欲望。
他们牵着手穿过棕榈树林，让欢笑随着风声飘荡了很远，大概是因为酒精，安德烈在今晚变得很开朗，总是环绕在他身上犹若蛛丝般的愁绪在此刻放过了他，让他变得赤诚与坦然，让他的愿景，只停留在今日晚上。
是的，就在这个夜晚，这个甘蔗地与月色星光融合的夜晚。他意识到了自己为什么喜欢伊森，起因定是因为当初跟踪他时发现在酒馆里哭泣的他与多年前的自己是那么相似，而后来的发展则是因为，他发现他竟像是毒品般让他麻醉而迷恋。
他能让我忘掉很多，只专注于现在。教授在甘蔗地中注视前方牵着自己手奔跑的伊森，他总是在他猛烈的爱情冲撞下失去理性，而他在往昔又被太过于浓厚的理性所桎梏。因为理性意味着他必须看清楚，而看清楚就必定是残酷。
他闭上了眼睛，感受自己被拥在了炽热的怀里，天旋地转，他在迷离的微笑中躺在了甘蔗地中间的一小块平地上。甘蔗叶倒伏铺在地上，是粗糙而温暖的触感，隔绝了泥土的湿气，散发清幽的甜香。睁开眼，热带漫天的星光仿佛倾泻而下，成为他们爱情的舞台灯光。
伊森从下扑了上来，把他环在身下。他并没有急于去吻教授，而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掠过教授的眼睫，让他在翕动中露出躲闪的孩子气笑容。伊森觉得这抹笑容是独属于自己的，让他痴迷。
他再也忍耐不住去吻他的欲望，将手滑进教授的衬衣下，抚摸他的前胸与后腰，在敏感地带逡巡，每一个动作仿佛都在说“我要你”。他的吻在教授的脖颈上留下痕迹，听取教授低微的呻吟与周围的虫鸣谱写成独特的夜曲。风声，还有来自几公里外海洋穿梭于甘蔗地里的风声，这是最美的和音。
解开彼此的衬衫，用赤裸的胸膛摩挲对方，亲吻和喘息没有止境，伊森想要进入，却需要得到身下人的允许。他不住用自己的坚硬和滚烫在提示他，也用上了他总能让教授心软的利器。
他用可怜兮兮的眼神凝视他，唤他“伊利亚”。教授百般犹豫，却在他的央求中卸下了所有的心防。
甘蔗叶扫过在夜风中赤裸的皮肤上，星光下伊森亲吻安德烈在快意中迷乱的眼，他们有时面对面拥抱，有时侧身而对，有时会坐起来，在这片倒伏着甘蔗叶的小小空地上，他们散发着爱情与生命的气息。
安德烈的意识早已随着夜风盘旋在这片甘蔗地的高处，在咸湿的海风中他凝视这幽暗的山谷，多美，多忧伤，是孤独遇见孤独，是欲望碰撞欲望，是肉体交织肉体，是灵魂安抚灵魂。他看到此际自己是跪坐的，衬衫滑在臂肘，露出半边在月色下皎洁而又布满浅浅伤痕的背，往下，他的腰上有双手，游移，逡巡，不肯放过。
他看到，他在逐渐走向消融，盐分！多么奇妙的盐分，既存于大海，又存于眼泪，还存于此际沁润出的汗水。他的发间被汗水濡湿，俯身，他看到同样水粼粼的男孩儿在凝视自己。他就像深渊……是的，深渊，坠入的深渊。
“陶醉于松香和长长的吻里，
夏日，我驾驶着玫瑰的快帆，
弯身像纤瘦日子之死亡，
根植于我水手的坚实狂热。
苍白且被我贪婪的水所捆住，
我巡航于裸露的气候的酸味里，
依然披戴灰衣与苦涩的声音，
和一顶被弃的浪花悲伤的头盔。
被激情鼓舞，我骑上我唯一的浪，
戴月，披日，或烫，或冷，突然间
睡着于幸运岛屿们的喉间，
它们洁白，甜美，如清凉的臀部。
在潮湿的夜里，我以吻织成衣裳
颤抖着，疯狂地被电流所激，
英勇地分裂成诸般梦境
与醉人的玫瑰，践实于我身。
逆流而上，在外围的波浪当中，
你平行的身躯被我的双臂系住
像一条与我的灵魂无限贴合的鱼，
又快又慢，在天空下的活力里！”
他在喘息中念起聂鲁达的诗，湿透了一片静谧的夜。
伊森根本忍耐不住拥抱他的心，他起身抱住教授，让他更好地接纳自己。他懂得如何让对方获得欢愉，吻要落在该落的地方。于是当他含住那抹红润时，他看到教授彻底向后仰起头，喉结因为震颤而上下滑动。他意识到快马加鞭的时刻已到，在找准目标后，他的攻坚变得凌厉而蛮横，让教授无助地缴械投降。
同时，在怀中这具颤栗不已的身体中，他意识到自己的时刻也已降临。他将头埋在他的胸口，听取生命的吟诵，在急促的喘息中，他让自己毫无保留。
甘蔗地变得寂静，他抱住教授仿佛无骨的柔软身体，躺在星光下。歇息足够后，他们起身扣好彼此的衬衣，在教授羞红的脸颊上，伊森落上一吻。
他想说我爱你，但又觉得此际不用开口，因为在真正的爱面前，语言是多余的累赘。他让教授细致而温柔地整理自己的形容，摘下发间零碎的叶片，而教授，则是接受伊森饱含爱意的目光，洗涤自己这具羞耻却又餍足的身体。
他们牵手往镇子上走，在树林里追逐打闹几番，直到大街上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安德烈急于回下榻的酒店里清洗身体，伊森知道教授爱干净，他预备先去酒馆喝点酒，晚些时候再溜进他的房间。只是他们没想到，在他们从甘蔗地里钻出来时，艾利希奥正在着急地找寻安德烈。
突然不见教授的身影，艾利希奥本能地警觉，当他走出酒馆在大街上逡巡寻找时，他怀着莫名忐忑的心情，因为伊森也不见了。没人在意他们的去向，可他在意。他担心伊森又开始搅扰教授，却不想在夜色里看到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的一幕。
他下意识地躲藏起来了，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看到教授和伊森牵着手，伊森像个孩子般拉着教授转圈，教授只是宠溺地看着他，带有他从来没见过的亲密和爱意。
他的心里顿时下起了暴雨，躲在电线杆后，他卑微而绝望地看到两人在松开手前拥吻在一起，是那样熟稔而缠绵，好似发生了一百次一千次。他睁大了眼睛，忘记了呼吸，心里涌上的情绪风暴快要淹没他。
他彻底呆住了，用什么理由都无法说服自己那两人只是普通关系。因为眼睛不会骗人，自己的眼睛不会骗，教授的眼睛也不会骗。
他从来没有那样注视过我，艾利希奥品尝着巨大的苦涩，目送安德烈和伊森分开后，他花了很久的时间才让自己的神思从巨大的创伤中恢复。他脚步滞涩，独自往酒店方向走去。
多年后艾利希奥会想，如果他在今晚没有失去理智地跟随安德烈上去，他们两人之间是否还会有那么一丝的可能。安德烈始终把他当做心爱的学生，而他也还能佯装把他视为自己的尊敬的老师。有些事情，一旦戳穿就再也弥补不了裂痕。
他跟了上去，脚步逐渐加快，一种被“背叛”的情绪裹挟着他，叫他丧失了往日里骄傲的沉着与冷静，因为他是他的软肋，是他的逆鳞。他发自心底地爱着他，也认为他是喜欢自己的，是，即使没有爱，也该是喜欢的。就算不喜欢，也不该喜欢上伊森。
因为他和自己是完全相反的，艾利希奥流下了泪水，他竟爱着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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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Chapter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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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班牙乡村式的酒店二楼走廊静谧，吊灯摇晃暖黄的光芒，水仙花花茎在玻璃花瓶里腐烂，夜风从窗外袭来，卷起木地板上的潮气，化作窜入鼻腔的幽灵。
安德烈刚上楼就感觉到有人跟在自己身后，那脚步声他是熟悉的。他在片刻的窘迫之后仍旧微笑迎接来人，直到他看到了艾利希奥脸上那两道亮闪闪的泪痕，以及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爱与仇恨。
他愣住了，就在这一晃神的时刻，艾利希奥已经走上了楼梯来到了他的面前。他不该感到心虚，可在艾利希奥那灼灼泪眼中，他竟移开了目光。
“他是个美国人。”
艾利希奥紧捏住了拳头，努力让自己保持站在客观的立场上来帮教授判定这段感情的合宜性，可他的声线和眼泪根本不受控制。颤抖暴露了他内心不受控制的悸动，让他既懊恼又屈从性地发泄。
教授没有说话，眼角渗出些许落寞。艾利希奥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在灯光中，他看到了教授衣领的掩映下，白皙的脖颈上残余着晚霞般的红痕。
他快要窒息，这浅淡的红痕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艾利希奥不敢想象他供若神明的教授居然允许伊森如此触碰他的身体，他的吻落在这里，那么还落在别处吗？他们到了哪一步？他们成为了彼此的唯一吗？
艾利希奥难过地闭上眼，泪水划过脸颊，安德烈低头看着艾利希奥几乎要嵌进肉里的指甲，刚想开口解释，却不料迎来艾利希奥明晃而狠戾的目光。他就像是下定决心，对自己的自持进行毫无保留的冲撞，撕去那虚伪的忍耐，让自己在此刻无人的走廊里被全然自由的意志所控制。
于是，在愤怒与不甘之下，年轻的学生领袖放弃了自己所有的理智，跨越过他和教授之间小心翼翼维护的界限，蛮横与侵略性地吻了上去。他摁住教授，吻上了他日思夜想的唇，可在这唇舌间，他似乎探寻到了另一种不属于教授的味道。这让他更加愤怒，几乎带有撕咬意味地去进行这并不美妙的亲吻。
教授在惊诧与疼痛中推开了他，艾利希奥撞在另一侧墙上，钝痛让他瞬间清醒。灯光下他看到一抹亮闪的红，他这才发现他让教授流血了，这血液也残余在自己的唇舌间，他慌忙想上去帮教授擦拭，可教授伸出手，将他抵挡在外。
“艾利希奥，不要这样。”教授难过地转过头，微微低喘，并不看他，“如果爱上伊森会失去你对我的尊重，那么我很遗憾，因为这是事实。”
艾利希奥惊恐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摇头，“你只在意我对你的尊重吗？比起尊重……我……更多的是，爱……我爱你，我一直在爱你。”
他抓住安德烈伸出来的手，放在了自己剧烈跳动的心脏上，绝望地说：“你听不到吗？它在说爱你，教授，它在说爱你。”
安德烈抬眼，看向那双流出大片受伤色彩的漂亮眼睛，他的心在刹那间被戳痛了，可他无法在这方面做到和往日般安慰他。他是他最喜欢的学生，可这并不在乎爱情。他无法给艾利希奥他想要的，在这一点上他只有无能为力的哀叹。
“艾利希奥……我明白，可你得知道……一个人的心，不能同时装下两个人……我是说……”安德烈努力组织语言，可每说一句，他就看见眼前的人落寞一分，这让他难以为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