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呢？”安德烈怜爱地看他，伸手抚摸他痛苦的脸庞，掠过他那看起来完好，却再也无法见到光明的左眼，“你无法这么做，因为那是你所推翻的人才会做的事。艾利希奥，当时在山区，埃内斯托曾问过我，通往光明之路所要舍弃的是否太多，我的回答是没错，因为这是条浴血之路，只有舍弃一些包袱，才能到达终点。但唯有初心与人性，要永存在心里，因为那是指引我们前行的方向。你难道会舍弃这些吗？你会将我的自由剥夺，出于私心将伊森驱逐吗？”
“人是会变的。”艾利希奥颤抖地说。
“若你变成那样，你心里也不会有我了。”安德烈微笑，在艾利希奥脸上吻了吻，“而到了那时，想必我也不再存在了。”
第66章 Chapter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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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初，安德烈和伊森告别了他们在吉耶尔莫岛上的朋友萨洛斯、布兰卡医生等人，登上一艘小渔艇回到了古巴岛。在返回哈瓦那的路上，伊森开着车，问安德烈接下来的打算。
“艾利希奥准备聘请我成为他们的情报部顾问，当然，这也是总局那边的意思。”安德烈望着窗外掠过的甘蔗田，阳光下翻涌草绿的波浪，快到收获的季节，空气里漂浮的甜腻带上了归属和自由的气息。
他浅浅笑着，阳光从他湛蓝的瞳孔里掠过。
“我们找个新住处吧。”伊森扭转方向盘，提议道，“租一个宽敞点的公寓，靠近市政府大楼，装上空调，买张大一点的床。”
“好，你安排。”
伊森傻里傻气地笑，陷入到对新生活的憧憬中，脑海里已经在盘算新公寓的红木地板和加勒比海风格的墙纸，浴缸要足够大，床品的选择要按照希尔顿酒店的规格来，如果安德烈允许的话，他还想在公寓里摆上山茶花。
“这是你的自由。”安德烈微笑说，“你有祭奠他和你父亲的权利。”
伊森幸福得晕晕乎乎，只觉得自己前二十六年所吃的苦都是为了换来遇见安德烈的幸运。他吹起口哨，为这幸运洋洋自得，早把自己另外一个身份抛到了脑后。可他会忘，有些人却不会忘，关塔那摩海军基地的欧文·林奇在接到来自华盛顿的电话后，就在记事本上写下了“伊森·柯里昂”这个名字。
他挑起眉毛，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将香烟摁熄在烟灰缸里，他转身对站在窗前的海军上尉说：“所以，他们在这边毫无动作？”
“这倒更令人怀疑，朋友，他们甚至没对关塔那摩提出任何异议。”
“你不相信如今的新古巴？”
上尉耸了耸肩，“我在这边生活的足够久了，欧文，除了证据以外，我几乎能看到一切，包括仇恨。”
欧文爽朗地笑了几声，却落在一道苦涩中，“也许我们真的被耍了，这真令人不敢相信……”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令人不敢相信的并不是菲德尔的反美主义，而是中情局极大可能被一个年轻的间谍给耍了。他脚踩黑手党铺给他的路进入了中情局，又利用中情局的身份混进古巴的革命队伍，反过来干掉了黑手党。而在此期间，为了保证复仇的成功，他一定隐瞒了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比如杀害了搭档，比如帮某些人掩盖真实身份……
当然，“某些人”当中也包括他自己。直到现在欧文才知道，原来伊森是柯里昂男爵的儿子，若不是梅耶·兰斯基的死让一些黑帮旧闻再次浮出水面的话，这个秘密在杜勒斯先生那里都是个不能确定下来的谜。
“我该和你谈谈了，不听话的小孩儿。”欧文苦笑，目光越过连绵起伏的山脉，看向哈瓦那的方向。
而距离欧文来到伊森的面前还有一段时间，在这期间内，伊森则忙活起他和安德烈的小日子来。当然，这一切只是表面上轻松，回到哈瓦那，他有太多不敢面对但又不得不面对的人。
艾利希奥几乎对他避而不见，他尝试去国安部的办公室找他，但被拒之门外。前来通报的是安东尼奥，几个月的分别，昔日的好友再次迎面而对，竟一时找不出话题，处于面面相觑的尴尬境地。
按常理来说，两人之间应该横亘着不共戴天之仇，可种种原委之下，仇恨消失了，友谊的火焰取而代之。但迈出第一步可不容易，两人拘谨地站在国安部办公楼的阴影下，安东尼奥沉默地靠在墙上，伊森一手夹烟，一手插在裤兜里，用脚尖拨弄着鹅卵石。
“唔……就是，你看，就是离这儿不远的街区，我想你应该知道确切的地址，我和安德烈就住在那边……他很想你，你有时间记得去看看他。”
安东尼奥小声“哦”了一声，抬起眼睛看伊森，目光接触的刹那又触电般地移开。诡异的气氛让两人都有些焦躁不安，伊森干脆下定决心，将香烟扔到地上，走到安东尼奥面前，不顾他的惊诧一把将他抱进怀里。
“听着安尼，就让一切过去吧！我对不起你，你也报了仇，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不愉快了。”
“喂，你不要自说自话，我……”
“你什么？”伊森放开他，用一种审视、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眼神凝视他。安东尼奥心想，怎么会有人用这种方式和解的。可他又在那双带有威慑的眼睛中看到了隐藏起来的心虚和害怕，于是他笑了。
“没什么，你别抱我，免得让人误会。”
伊森一愣，狡黠地挑眉：“误会什么？害怕别人以为你是同性恋？”
“我现在可是古巴国家安全部的二把手，监察委员会的秘书长，你可别以为我和你一样，无业游民。”安东尼奥哼了一声，高高扬起下颌。
伊森耸耸肩，“无业游民都比你有钱，你这个官儿还不如不当。”
“我是为了理想，为了国家和人民，该死的，迟早把你那些黑钱拿出来充公！”
安东尼奥龇牙咧嘴地要去搜刮伊森的钱包，两人像个孩子般扭打起来，安东尼奥力气不敌伊森，很快被他牢牢摁在草坪上。
“丢脸了我们的努涅斯秘书长，大白天的抢劫呢！”伊森嘿嘿坏笑，露出一口白牙。
“谁抢劫你了！快放开我！”安东尼奥羞红了脸，在他身下挣扎，抓起一把草就朝伊森的脸扔去，伊森被糊了眼睛，闭眼朝后摔在地上。
“好啦我不跟你玩了。”伊森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起身说：“总之，我和你是朋友，你记住这一点。”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说真话？”
“我是说真的，安尼，我是伊森·柯里昂，我想你们对柯里昂这个姓氏并不陌生，当然，也许你已经知道了一切，毕竟我向安德烈坦白后他就告诉了艾利希奥。我留在古巴，一是为了他，二是为了赎罪。安尼，你们依旧需要我，我想你明白这个意思。”
安东尼奥抿紧了嘴，他承认伊森说得对。政权建立之初有太多的不稳定性和不确定性因素。监察委员会的告密者成千上万，审判处处都在发生。如今在国内已经有了一些反对的声音，领导人之间的分歧也日益明显。这种情况下，如果美国对菲德尔政府产生任何更多的不信任或者不满，他们将难以应对。
“艾利希奥心里很清楚，艾森豪威尔政府迟早会把目光从柏林那边移到古巴来，如果他和劳尔以及埃内斯托坚持“左”下去的话。或早或晚，我们会进行一次抛开感情的公正的谈话，如果非要说是交易的话，也没问题。但对我来说，安尼，这里面有我的私情在。不管你愿不愿意相信，比起美国，我更喜欢古巴。”
“可你又如何能保证中情局依旧信任你？”
“目前来看我已然丧失了部分信任，这是肯定的，但总有挽留的办法。或许让他们吃点甜头，又或许……”伊森莞尔一笑，狡黠地说：“肯尼迪会上台的。”
“你怎么能确定？”安东尼奥瞪大了眼睛。
“别忘了我的身份好安尼，我姓柯里昂，尽管我父亲的主要产业都在古巴，但与美国本土的黑手党都有不少关联。不然你以为我的身份为什么能在中情局瞒得那么好？因为黑手党需要我，不仅是梅耶·兰斯基，纽约的五大家族在海外也有不少产业。”
“所以说——”伊森笑了笑，“我只需要撑到下次大选的时候。”
“一年多的时间足够他们干掉你了。”
“哦，那可是中情局，和苏联克格勃对叛徒赶尽杀绝的那一套不同，美国人爱跟你玩心眼儿，能有商量的余地他们才懒得动手。更何况柏林那边正闹得厉害呢。”
安东尼奥嗤了一声，说：“你也知道克格勃叛变的下场，你的身份这么复杂敏感，教授跟着你简直倒了大霉，真不知道你怎么狠得下心捅他一刀，他为了保护你甚至放弃了回苏联的机会！”
伊森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你说什么？他放弃了回苏联的机会？什么时候的事？”
“你被黑手党追杀昏迷的时候，难道他没跟你提过？那个时候他已经收到了去往华沙的调令，你知道波兰离苏联多么近。可他为了保护你留下来……喂，你去哪里？！”
安东尼奥看到伊森头也不回地撒腿儿就跑，他骂了他几句，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办公大楼。
而不远的街区，一幢翻新的西班牙建筑二楼，安德烈正在新公寓里整理他那些做满了笔记的书籍，他刚将一本书放进书柜，公寓大门几乎是被轰的一下撞开。他诧异地回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伊森抱进怀里。冲撞之下他根本站不稳，连连后退，跌坐在新买的沙发上。
书柜晃荡了两下，勉强稳住，安德烈松了一口气。
“我的肋骨迟早被你折腾断。”他无奈地推了推伊森，没推开，他意识到了不对劲。
“怎么了？”他抚摸起伊森的背，又别过他的脸，然后就看到两道亮晶晶的泪痕挂在他的大男孩儿的脸上。
安德烈笑了，这孩子头上也是杂草，脸上还粘着泥土，一副受了欺负的模样。安德烈不禁想，难道古巴出了个能把他伊森·柯里昂揍哭的英雄人物吗？瞧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他没忍住吻了吻他。
“伊利亚？”伊森捧起他的脸，深情款款起来。
“嗯？”安德烈甜笑着回应。
“我给你一个家吧。”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伊森握住安德烈的手，前所未有地认真道：“此时此刻，在这里，古巴——美丽的哈瓦那，我要向你求婚。”
他单膝跪下，在安德烈惊讶的神情中，亲吻他的手背，取下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欧米伽手表，像钻戒般呈到安德烈前面，目光灼灼地说：“这是我父亲最珍贵的一块表，是我从大火里带出来的唯一一件属于柯里昂家族的东西，现在，我——伊森·柯里昂，凭借上帝的名义以及柯里昂家族的荣誉起誓，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守护你，爱你，永不离弃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