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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小时 打字机 3553 2024-05-24 00:00:00

我还没有去过冰岛。

上学的时候有同学会在假期坐船从挪威过去,我也坐船,但我通常都是向南坐到法罗群岛。

我很喜欢坐船,特别是在接近极夜的时候,舷窗外只有望不穿的雾蓝色,偶尔有游鱼经过,看起来也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生物。时间在途中变成了一个最不重要的符号,我感觉我可以在那里获得永生或就此长眠的心安。

坐飞机的感觉很不一样,少了点漫无目的的漂泊感,多了些前往目的地的期待。

离开奥斯陆时,直奔花团锦簇之地的我大约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几年后便再次踏上前往孤绝北欧的路途,并且将其视为我最后的终点。

秦峥正在我身边睡觉。

我刚才观察了他很久,非常确定他现在一定没有装睡(这一点我可以保证,毕竟我观察经验丰富)。

本来是想用笔在他脸上画点什么的,但握着笔端详了陛下的五官太久,竟然感觉很不好意思破坏这完美的布局,只得遗憾作罢。

方才在他睡着之前,在我们看着窗外的云时,他忽然问我:你觉得云是自由的吗?

我说:是吧。

他便(又——又——又一次!)反驳我:我觉得不。

本来不想搭理他,但想想还是配合地问道:为什么?

他说:看云自由的心才是自由的。

和这句话内涵类似的语句我也从外婆那里听到过,沈女士说:事不难人人自难。

一切事物本身都没有意义,一切的意义都是由人附加的。

似乎也有些道理。

对了,约会。嗯……我很喜欢这个约会。

认真的。

其实我不是没有想象过同一个人约会的画面,嘿,我从八岁蹲在阁楼窗边的时候就看着Zoé/Luca/Emma想象过了。我想我可能会和一个人并肩走在多瑙河畔,买棉花糖,吃路边小店的冰淇淋,被露宿街头的流浪者叫住献诗,在通往渔人堡的缆车上俯瞰整个布达佩斯,最后又坐回到我家门前的石阶上,在夏夜晚风与路灯的映照下,天马行空地说些我可能一转眼就会忘记的琐事与思考。

很多次,我这么想象过,但我始终不觉得我真的会拥有这样的回忆。

但就在昨天,这些想象中的画面和那个坐在我身边的面孔模糊不清的人,全都在一瞬间变得无比具体起来。

我原本以为自己会畏涩逃离,但我却和我亲爱的陛下相拥到了凌晨。

一切事物都没有意义,but he made my day.

感觉好像又回到了那艘船上。

我看不清窗外与眼前的风景,不知道自己到底会不会平安抵达终途,抑或中途便会撞上暗礁,和碎裂的船体一起永远坠入海底,成为一个无名的殉难者。但至少此刻有人正把脑袋靠在我的肩上,阻碍我写下真正的遗书。

那就再走走吧,我们。

秦峥,我想我是真的……

#

Dear Diary,

好久不见。

写上一篇日记时我还没有抵达雷克雅未克,但现在我已经在这里暂时地安了家,而且可能还会让你有些吃惊——我正和秦峥在一起,无论是从物理学意义还是哲学思想意义。

下午时我们在托宁湖边谈起死亡。

这很稀奇,我一般不与人谈论这样私密的话题,但现在的我却对秦峥与对我自己一样坦诚。

“我死了,但如果无人知道,我也没死。”

“我仍然可以在人们的口述中度过漫长的一生。”

我这样和他说道。

他不置可否,只是吻上我的额头。

我想他很清楚怎样做才会让我真正心软。

以及,虽然一直以来都觉得是非常私密的东西,但前几天我还是给秦峥看了手机里那个名为“生前”的相册。

相册的内容也没有什么特别,只是一些我先用眼睛再用镜头捕捉到的刹那光景。

魁北克的太阳雨,燕城机场的日出,从秦峥公寓落地窗向外望见的江城夜景,哥本哈根的汉堡王,维也纳的地砖,布达佩斯的阁楼,雷克雅未克的极昼……

换句话说,也就是从我在加拿大确诊动脉瘤后看到的沿途所有风景。

知道脑袋里有个定时炸弹的感觉有时其实挺糟的,我的医生告诉我,大多数人甚至还没来得及知晓自己动脉上有个肿瘤就会因为动脉瘤突然破裂丧命在去医院的路上。

千分之一的不幸,我得了这个病。

万分之一的幸运,我提前知道了。

但我也没有勇气就这么直面生死。

或许我和秦峥说的那些高谈阔论也都是被美化过后的修辞?也许我就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害怕突然地死在路上,害怕无助地死在手术台上,更怕什么都看不见地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黑屋里。

但他说他爱我。

爱。

多曼妙的字眼。

上帝,佛祖,圣母玛利亚,请暂时忘记我吧。

你们忠实的信徒

沈苫

 

 

第47章 Ch46 野法子

#

Jeff家在雷克雅未克东部的居民区,距离沈苫和秦峥家所在的街区都有一定的距离,但鉴于整座雷克雅未克都并不算大,所以在受邀前往同事家做客的这一天,二人仍然选择徒步出行。

前夜才通宵去看了间歇泉,回到雷克雅未克后两人在城里闲晃到中午,找了家餐馆,吃完饭便就近去了秦峥家补觉。沈苫的工作地点在自己家,因为订单积压的缘故,最近做了好一段时间的宅男,而直到昨天跟着秦峥轻车熟路走进他家家门,沈苫才恍然反应过来,这竟然才是他们到冰岛的这两个多月来,自己第二次到秦峥家做客……嗯,这次是做主人了。

上一次做客人的时候他还有礼貌地只同秦峥一起睡在客厅的地毯上,但这次却是洗完澡便被人直接拉进卧室。本来赤脚坐在床边等待的时候,他还以为秦峥背对着自己是在柜子边翻找安全套,但没想到当二少爷转过身,沈苫的视线向下一滑,却发现他手里拿的是一只吹风机。

——你想坐在地上、椅子上,还是继续坐在床上?

秦峥问他。

沈苫笑着反问:有什么区别?

秦峥告诉他:你个子太高,如果选择坐在椅子上或是床上,那我可能需要站着,但如果是坐在地上,那我就可以坐着。

沈苫眨眨眼:站着或坐着做什么?

他是真的没反应过来,而秦峥的回答也很明了——他自作主张地坐到沈苫的身旁,将松软的床垫压下去一半,又打开插好电的老式吹风机,在鼓鼓的风声中,帮沈苫吹起了仍在滴水的长发。

——不是要站着吹吗?

在二少爷不甚熟悉操作、中途停下来辨识指间发丝是否吹干的安静空隙,沈苫顶着被这人小心翼翼揉搓但还是因为没有梳顺弄得乱七八糟的头发,小声地、干巴巴地问道。

——本来是要站着的。

明明刚刚还在以指作梳帮沈苫梳理纠缠打结的发丝,但秦峥很快就心猿意马,用指肚缓缓按过沈苫的后脑,并最终将掌心停在了某人脆弱的颈后,轻轻笑道:但这样更方便我做想做的事情。

在他的吻覆上来之前,沈苫顺从地闭上眼,心里想:是以安全套终有一用,或早或晚而已。

也不知这世上其他由床伴关系转启的情爱故事都是何种模样。

两个在爱恋萌生之前便已对对方身上每一寸肌肤与敏感点均熟稔于心的人,突然选择将心灵间的交融放在更重要的位置,尝试互相理解、包容,并且共同迸发出更热烈的激情抑或更长久的真情。别人是如何做的沈苫不知道,但他自觉做得很不熟练,困难程度比起小时候第一次在沈玉汝的注视下尝试握起刻刀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只是在床上,他和秦峥做很多事都比这世上的其他人要更加合拍,但那些合拍终归到底还是从他们床伴时期磨合而来的默契,一旦身份改变,沈苫总会在某一刻突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

就像每当推开半地下室的大门,走上台阶,瞧见秦峥就那样倚在路灯边或发呆或看手机或者就那样平静含笑地与他对视时,沈苫心中总会触发而生出一瞬之间的不真实。

他总会眨眨眼,下意识地攥紧手指,然后再勾起唇角,踩着石板路,在心跳漏拍中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与少爷并肩。

怎么说呢,当从未想象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真的出现时,有多少人是会立刻坦然接受一切的呢?

至少沈苫很多时候会觉得自己其实仍然身在梦中。

不知道沈玉汝从前每次推开店门瞧见Edwin就站在路灯边等待自己时,会不会也曾有过同样的感受。

也许没有,沈苫想。

毕竟他外婆虽然比只正经交往过一个人的自己多谈了好几段感情,看起来在情场上更富经验,但和沈苫的逢场作戏不同,沈玉汝每次都是在认真地拿出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与对方交往,即使那多少次的无疾而终最终换来的只是依次远走他乡离开她的陌生人、过客、女儿、未婚夫、外孙,但至少那些她从不后悔付出的喜欢与倾慕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沈苫就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他的游走花丛,当真只是游走,从未试图停留止步过。那些露水情缘在沈苫生命的小舟上点缀下一片又一片娇美饰物,又在他独自撑舟前往深深深处的路上寸寸凋落,连名字都没有在他的记忆中刻下哪怕丁点儿的痕迹。

沈苫原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孑然一身的,但前不久,他刚刚迎了另一个同样孤身撑船但凑巧在途中与他相会的人上了自己的船。

而意外的是,原本沈苫以为自己的这只小船这么单薄,势必会在多一个乘客的情况下迟早打翻碎裂酿成惨祸,但没想到,什么都没发生——当秦峥从他那只结构精密风格现代的孤船甲板上义无反顾地跳到自己简洁到有些古朴的独木舟后,不仅船没翻,浪没起,少爷还握着他从自己船上带来的桨,以与之前近似到几乎没有发生任何改变的速度,和沈苫一起继续向深深深处进发。

一切都没有变,只是他身边多了一个意想不到又完全在意料之内的同路人。

“你在想什么?”同路人问他。

在小博物馆精美的橱窗前,沈苫眨眼回神,转头与秦峥对视,反问出一个他刚才完全没在想的问题:“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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