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忧黎眷 棠烨 3837 2024-05-26 00:00:00

宣予停下手中墨笔,来取色碟,笑赞:“云眷师父手艺越发长进了,颜色调得如此鲜活。”

正说话间,子成扬声而来:“如何了?画好没有?”手中提了三只竹制灯骨,天气炎热,加之心急奔跑,双颊红润,汗珠滚落。抬袖拭了拭额头汗珠,奔到案前,见宣予正在涂色,花样虽不甚繁复,但工笔细致,可见用心。

云眷看他提了灯骨来便抬手招呼,细看那灯骨做得倒也扎实,为确保牢固,又拿细线将接合处反复缠绕了几遍。然后二人一同刷浆糊,先糊上一层棉纱,对着室外亮处看看,甚是透光,接着便将宣予画好的画轻压在棉纱上,关节处裱糊平整,又将细线穿过针孔,固定好灯口与提绳便做好了一个,做工虽粗糙了些,但是比起市集上寻常的灯笼毫不逊色。

云眷看子成欣喜的模样也觉开心,拿起余下几张宣纸打量了几眼,见宣予正给魁星涂色,那魁星绘在一张洒金的浅色宣纸上,心念一动,道:“子成,研磨,来给我帮忙。”子成连忙应了,放下灯笼挽袖研墨。

云眷将案上宣纸对光比了比,挑出一张赤色纸,比照之前裁的尺寸重裁一幅,再比了比宣予那幅魁星图大小,将手中赤色纸挖掉一块,连墨一起拿到宣予面前道:“师兄,帮我画两笔云纹,再写两行字。”宣予也不多问,不假思索,下笔流利,云纹一挥而就,问道:“写什么字?”云眷道:“一点魁星光焰里,且驭青云去”。宣予略一沉吟,在挖空不远提笔而书,笔致甚是柔和。

待他写好,云眷拿起在灯笼骨上略比了一下,子成皱了皱眉,茫然道:“这半边还空着,写什么好?再说只有三只灯骨,不是多了么?”宣予一边提笔着色一边笑道:“傻孩子,没见过镂空的灯笼么?”子成方明白过来,取过纸在灯骨上比划了两下,开心道:“那这半边写个朱字成么?”宣予笑笑:“有何不可?”

灯笼种类本就繁多,有一种或圆或长,外皮上写明某府、某宅字样,坊间常用来走夜路照明,或行者手持或悬挂于马车一角。子成如此要求,想是要做照明之用。

“那予叔叔帮我写上?”宣予仍对着魁星衣饰细描慢绘,头也不抬道:“让姑姑帮你写,这种大字她写得最好。”见子成面含期待之色,云眷也不推辞,心中暗暗比着纸张大小,在一旁纸上反复写了几遍,待笔润了方在宣纸上写了斗大一个朱字,撇如刀,点如桃,甚是英气,宣予停笔看了看,颔首轻笑。

云、朱二人各持小刀,顺着墨迹回环切割,将云纹与字中间多余的纸料去掉,尤其是云纹与小字,精工细作,不敢丝毫马虎。宣予着完色便见两人伏案对坐,一个毫无跳脱之态,一个全失清冷之姿,四只眼睛瞪得滚圆,颇有几分滑稽。

终于刻镂完毕,两人将灯骨反复绑了几绑,剪去线头,刷好浆糊,糊上棉纱,将那张绘着魁星的洒金淡色宣纸罩在灯骨上,细心修剪了接合处,外形很是美观,再将赤色宣纸覆盖其上细心裱糊,精美中透着喜庆,活波不失沉稳。

子成反复打量,爱不释手,也不等天黑,急急寻了一支蜡烛固定在灯笼底座,取火折点燃。天虽大亮,仍可见点亮后的模样。子成越看越爱,喜滋滋道:“这可比集市上二十文一盏的灯笼好看多了。”云眷托腮侧头看着,闻言点头道:“没错,这支少了三十文说什么也不卖的。”子成将灯笼往身后一藏,道:“谁说要卖了?我可舍不得。”

其时天下太平,物阜民丰,百姓衣食住用便从不厌精,云眷偶尔下山,单是花灯样数便见了不少,尤其上元灯节,不单集市上卖,大户人家经常自制各种精美花灯,张灯结彩以添喜气,茶楼酒肆往往制作灯谜设下奖赏引得众人来看。花灯或作鱼鳞之纹或做花篮之形,好些的以牛皮或素色琉璃做灯罩,灯罩外以木片为壳,或镂以花鸟走兽之形,或以榫卯拼成宝塔之状,单是木料就分黄杨、紫檀、黄花梨、桃木等。近十年来常山渐成通京要塞,繁华仅次于京城,各种珍奇自不待言,否则书院采买不致奔波至此。朱家为当地豪商,子成见过的灯笼不在少数,如此说法,自是因为自己亲手而做,喜爱到了极处。

忽有家人来报,道何家舅爷到了常山,朱员外要朱小少爷前去拜见,子成听了不敢耽搁,向二人道别,提着灯笼忙忙去了。

第55章 夕衣清露

二人将余下那只灯笼糊好,放到一旁晾着,将交酉时,忽然下起雨来。眼看雨越下越大,宣予道:“不如留下用夕食?”

云眷望望窗外,见雨似无停歇之意,默然片刻,摇头道:“今日在此用膳恐多有不便,倒是做了半日灯笼有些口渴,便向师兄讨盏茶吃,也避避雨气。”

宣予点点头,也不唤人来服侍,只道:“帮忙。”自将一只方形木几搬出,摆在抱厦北窗外的回廊上,拎出了一只小巧火炉和一只炭盒,取炭生火,捧来一只茶釜烧水,又从多宝格中取下一套茶具,洗净后放到木几上。云眷见状,搬了两只蒲团分放木几两侧。

宣予另取出一只小巧茶桶,打开桶盖夹层,中有茶则茶针等物。取茶适量放入茶壶,恰好此时水开,用长勺取水入壶,轻晃几下,洗茶滗水,再取水泡茶,盖盖静候。

云眷眼看他备器、烧水、洗茶、泡茶连贯流畅,毫无勉强,笑道:“师兄虽身入富贵,却未改质朴本色,佩服。”

宣予勾了勾唇角,回道:“云眷师父虽为人师,但与后辈相处全无骄人之态,可赞。”

云眷问道:“你是说子成么?”默然片刻,苦笑道:“师兄你有所不知,这许多年来,我在别院只得弟子畏惧避忌,不得敬重。子成待我亲厚,想必是我恰好合了他的眼缘吧。”

回廊甚宽,即使大雨倾盆也未溅到二人坐席处。宣予望着密集的雨幕,轻轻摇头:“非也。子成被小朱约束得紧,平日随他外出应酬也是一板一眼,老气横秋,他喜欢来我这是因为在这能松泛自在些,他喜欢亲近你是因为......知道了前日你同小朱说的话。”

云眷侧头想想,点点头:“难怪,前日初见他时全无少年人的活泼之态,对我和安无师父也是敬畏多些,昨日便如换了个人一般。古人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小朱师兄宽厚爽朗,何师姐温婉良善,言传身教之下,子成品性定不会差,若是约束太过则会适得其反。”顿了一顿:“师兄你可还记得唐薛?”

宣予执壶倒茶,分给云眷一杯,微微点头,笑道:“他现下就在常山城中,我平日见他不少。”

云眷道:“葛师兄说他被逐出唐家,据说是族谱除名,不得再入宗祠。他文采出类拔萃,琴棋书画俱佳,算题做不好又有什么要紧?可是双亲偏要求全责备,待子如器。他便是被约束、压制得紧了,外人看他身在锦绣,却不知他心入牢笼。”

宣予点点头,轻轻道:“我与他相识不久便听说他家中对他寄望甚高,后来才知道双亲一个期望他为家族争光,一个利用他维系夫君宠爱。夫妇二人利用养育恩情对儿子逼迫利用,最后便如竹篮打水。”

云眷笑道:“我现在还记得他当日那副暴戾之态,现在应是平和了许多吧?”

宣予点点头,道:“不错,现在他开馆课徒,授琴卖画,活得甚是自在,往日暴戾之气全无,毕竟年近不惑,再非昔日轻狂少年。”转头托腮,望着雨幕,慢慢道:“光阴荏苒,掐指一算,我离开书院已有一十八载,想必如今的书院早已非旧日模样了吧。”

云眷长叹一声,道:“其实这些年我大多时候都在别院,只在门中议事、掌门师尊传见时去过书院几次,但都是匆匆来去,不能如年少读书时那般闲游揽胜。听他人提及近年来陆陆续续修整了不少,这次修葺好后又会是另一番景象。其实就算维持原状又能如何?昔日的那些朋友终究不会再回来了。”朝廊外伸出手去,续道:“那时的我们便如这雨珠一般,虽能同行一程,但是终究要散落开去,各奔东西。不过,长夜难眠时偶然忆起昔年旧事,我总觉得书院还是旧日风景,不曾变过。闭目凝思,就连故人的音容笑貌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仿佛镌刻心头一般,似乎就在昨日,并不曾隔过这许多年。”

宣予看她掌中水花四溅,心绪随之纷飞,低声道:“‘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时光易逝,人生苦短。”

云眷慢慢收回手,放在刚添过水的茶釜上暖着,轻轻道:“时光易逝......的确不错,那次你我在别院......不欢而散,转眼已是十二年了呢。那年你离开第二日,安无师父带我去祭拜了一个人。那位前辈名唤青螺,也是书院弟子,更是师父平生至爱、毕生知己。他讲他和青螺的旧事,讲世间因缘际遇,便是那时我方领悟,世间亲恩情爱也有缘深缘浅之分,该放手时须放手,半点也强求不来。”

宣予见她语气虽甚怀旧,但是言语朗朗,知道她于世情又多了一番领悟,面上一僵,缓缓道:“我并没有......”垂头沉思,似在斟酌字句,忽地摇摇头,淡淡一笑,为她续了一杯茶,问道:“家中可好?”

云眷捧起茶盏暖手,点了点头:“一切都好,父母俱安,妹妹也已许婚,吉期与爹爹寿辰只差了几日,待到那时想必热闹得很。”

宣予闻言一愣,想了一想,道:“我依稀记得你这妹妹比你小了许多岁,似乎是我离开书院那年出生的?”顿了一顿,摇头晃脑,轻轻道:“容颜似美玉,品格如君子。敢问令妹如今可当得起这个‘珺’字?”

云眷轻轻一笑,点头道:“嗯,当得起,妹妹确实颜如美玉,颇得父母宠爱。父母亲因舍不得她嫁人离去,所以千挑万选,为她招婿入门。师兄你学成离去时妹妹刚过满月,如今已是二九之年。”支颐凝神片刻,续道:“当年我们入忧黎学艺和子成差不多大,现在后生晚辈都这么大了,我们怎能不老?人生忽忽过半,以往我有何言语不周之处,向你道扰,有什么不是,你......莫要记在心上可好?旧时之人风流云散,所剩无几,想想前半生,该道谢道谢,该道扰道扰。世人不信有因果,因果可曾饶过谁?你我算是旧交,我朋友不多,若是可以,至少不要带着误会过后半生。”见他望着回廊外沉吟不语,轻轻道:“窗外回廊,廊外为池,池中有莲,此处倒似洗剑池的模样。”

宣予嘴角微勾,仰头出神,道:“面池而坐,背后便是同散堂了。”

二人对坐饮茶,再也无话。

沉默良久,云眷看看天色,忽地问道:“何时了?”

宣予淡淡道:“大约酉末吧。”

今日有雨,天似乎也黑得早些,雨虽还在下,却是淅淅沥沥的,全无刚才的雷霆之势。云眷看了看雨势,起身告辞。

作者感言

棠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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