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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道 朝蓁 3720 2024-05-24 00:00:00

罢了,救他一回吧。

净华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厚重的声音被门墙削了一层,倒显得温柔了几分:“施主可自行离去。”

外头传来走动的声音,脚步远了片刻又近了,只听得江子棠幽幽道:“深幽山林哪有红尘快活,好歹相交一场,此去一别不知又是几年,我竟有些舍不得。”

“小和尚,随我下山吧。”

屋内没有传来回音。

既如此,只能先礼后兵了。

江子棠轻哼一声,突然伸出右手一掌将门拍开,紧接着五指合拢为刃,直劈向净华后侧脖颈。净华向左侧身躲过,又往后一躺避开紧随着向左追击而来的手刃,同时双手撑地借力一跃而起,空中翻转一圈后稳稳落在地上。

净华道:“休要放肆。”

江子棠不答,飞起一脚踢向净华膝弯处,两人皆未动兵刃,单拼拳脚功夫,刹那间已你来我往数十招,从禅房打到了院中。江子棠重伤未愈,不欲久战,见胜负迟迟未决,心生一计。

他攻势放缓,不复凌冽,净华本就未尽全力,见状也随之收回攻势,激烈的打斗转眼间变为平和的切磋。江子棠又是一发手刃劈向净华肩颈,被净华一手抓住,他也不退,而是曲起手指捻住了净华耳垂。

净华还未见过这般登徒子似的打法,慌忙放手后退,面上难得的显出薄怒来,呵斥道:“太过分。”

江子棠这登徒子可没闲着,趁净华这分神的空当,脚下凌波一闪,眨眼间已至净华身前点了他的穴位。

第4章 战书

竹林外围,一排黑衣人列阵以待,略一扫眼,粗粗数来也有四五十人,为首着浅绿色轻衫的娇俏女子正是九绝。

九绝此时一改那漫不经心的姿态,有些严肃地道:“禀右护法,此处已仔细搜过了,没有发现。唯有这竹林似乎暗含五行八卦之术,兜转之间又走出来了,无法深入。”

九绝右前方还负手站着一名黑衣中年男子,方脸庞吊梢眼鹰钩鼻,腰上别着一把弯刀,没有刀鞘,锋利的刀刃上透着暗红色,仿佛不久前才饮过血。

此人长相普通,身着黑衣同一众教众站在一起时让人颇分不清,听了这话他上前两步,袖摆招摇间才发现那上头是暗绣了金线的。

右护法没有说话,摊开右手便有人递了条白色帕子过来,他将腰中弯刀取下细细擦拭后道:“他一定在里面。”

说着随手将沾了污血的帕子扔进林中,道:“烧了。”

各教众听了令便将火把点燃,有序上前,而右护法则转身往后走去。九绝平静地望着前方竹林,右手一挥,一声令下道:“抛!”

刹那间数十火把往竹林深处一抛,寻常山火往往只要一点火苗,干风一吹便可起燎原之势,势不可挡,更何况是用烈火烧山。顷刻间整座大山已是火海连绵,窜起的火焰染红了半边天空,树枝竹干被烧得噼啪作响,鸟兽四散,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糊味。

多少年青山葱翠,一夕间满目疮痍。

长乐镇上的民众被这声响惊动,纷纷凑过来,见状大骇,有那受不住的啼哭不止,有人妄图挑水救火,但更多的人明白这种火势已经无力回天了,便在山脚下用泥土石头等物铺了一层隔火带。

长乐镇上高寿的老常头两股战战,悲怆道:“这是做了什么孽啊!”

火起的瞬间,那些教众早已飞奔下山,分散人群之中把守四周,右护法同九绝也在山下等待,布下天罗地网等落荒而逃的某人来,或者等一具烧焦的尸体。

在右护法等人上山之际,江子棠早已扛着净华从另一侧隐蔽绕行下山而去,如今躲在十里外的一间破亭处歇脚。

此处原先是官道,故而设有凉亭供行人商旅往来歇息,另辟了条近路后此处也渐渐人烟稀少,凉亭也荒废了起来,石梯上接缝处长出了苔藓荒草,旁边野草生长,栏杆斑驳掉漆,已是坑坑洼洼了,荒凉得紧。

净华穴道解开后便跃至破亭屋顶,远眺那冲天的火光,见证多年清净之地,一并化为乌有。

他仿佛后知后觉的涌上了一股悲凉、无力之感,连同多年前的害怕与惶恐,铺天盖地的袭来,揪着他的内腹心脏令他疼痛,脑袋里嗡嗡响着的哭泣声,哀嚎声和倒塌声令他晕眩,脸色一片苍白灰败。

江子棠向来肆意,惹出这事时也未尝觉得不妥,如今抬头见净华这番模样竟难得地品出几分心虚。

天绝教教徒丢了他的踪影后一般会再寻个半日一日,然后分派人手,多数留守少数回教禀明求援,跟丢了的消息一旦传回教中,右护法必然亲至。此处与天绝教相距不算太远,也就两日路程,星夜兼程差不多今日便到了。届时以右护法的脾性,遇见这片进不去的竹林,少不了要烧上一把火。

所以他才想方设法一大早将净华带下山,至于旁的那些,他可管不着了。

要活着,不就得这般吗?

心虚、愧疚、难过、犹豫都是不需要的情绪,没有半点作用,反而会成为一把把束缚枷锁,让人困在原地,让人锋利尽除,让人束手束脚,最终成为待宰的羔羊。

他轻轻晃了下头,将无用的情绪清理出去,然后倚回了破亭栏杆上。

远处山火仍未熄灭,怕是要烧上昼夜才平息得下来。

净华强压下让那山火热浪烧得焦躁的情绪,他闭上眼睛,长呼了一口气,跃下破亭来到江子棠面前,冷着脸道:“你早已料到。”

江子棠心头明白,任谁遭受了这般飞来横祸都不会对始作俑者有什么好脾气的,他将措词吞吐几番,方才道:“烧山的是天绝教右护法崔文鹏。”

净华道:“那你也不是普通的江湖散人。”

魔教怎么兴师动众抓一个普通的江湖散人,而且他还有这番武艺。

江子棠承认道:“我乃天绝教左护法。”

天绝教中分教主、左右护法和各个堂主,教主为首尊,右为尊,左护法乃教内三把手。依照天绝教的名声,在他重伤之时,他可不敢自爆身份。此时敢说实话,是因为和尚好歹救了他,小院还被烧了,这几日相处也让他明白和尚不会做出什么灭魔卫道,要将他扭送名门正派之事,再骗他着实有些说不过去。

他接着道:“和尚,我一条命不比你这破林子重要吗?你就当救人救到底,莫要同我生气了。”

净华一双眼漫不经意落在江子棠脸上,道:“你不是问我为何避世吗?只因这世上有太多蝇营狗苟、腼颜天壤之辈,叫人避之不及。”

江子棠脸色一变,那本就极少的心虚霎时间荡然无存,怒道:“好你个臭和尚,我好心带你下山也是救你一命,你竟如此不识好歹!”

“恕贫僧识不了施主的好歹,施主告辞。” 说完净华便转身离开,不再与江子棠做无谓的口舌之争。江子棠这双眼总叫人想起故人,可那故人与他,终究是两个人。

道分两边,各走一端。

遂州城,繁华夜,酒来客栈。

江子棠伤势大好后,一直南下去了遂州地界。遂州城车水马龙,商铺横肆,江子棠坐在酒来客栈的天字号客房中擦拭着一把匕首。那匕首通体银亮,在如豆的烛火微光中透着锋芒,匕刃微弯,握把中空,上面还栓着一条细细的链子,链子一端直没入他手腕上的铁腕带。

忽然间风声簌动,一枚银针破窗射入,直插在床杆之上。江子棠手腕扣动,将匕首铁链一并收入铁腕带之中,然后起身取出那根银针。银针比绣花针要粗上两圈,外头裹着一层绢布,将绢布摊开后方见上头文字,上头写着“巡戒愈严,不宜动手”。

绢布被烛火吞没,江子棠将银针收起,熄了灯,和衣躺下。

次日,江子棠换了身衣裳,将脸涂黑了些,离开酒来客栈后一路逛进了一间杂货店。

那间杂货店门庭冷落,外头牌子上写着的“有间杂货”几个字已经被风吹日晒得糊了一半,成了个“有间九贝”。里头只有一个掌柜的,守着一壁橱的东西,文雅些的笔墨纸砚,张扬些的刀枪剑戟,倒是都能在这里看见。

掌柜的本捧着杯茶水喝,见客人来了,也不迎上来,只是招呼道:“客官随便看,看中挑走概不议价。”

江子棠略微扫了一眼那些个物件,而后直接走至柜台前,将右手覆上柜台道:“掌柜的,怎得把好东西都藏起来了?”

那掌柜的颇有些富态,闻言终于抬起头来,问道:“客官这话怎么说来着,做生意的哪有不出货的道理,客官想买什么?”

江子棠将右手缓缓抬起,露出一根银针来,笑道:“买一个江湖包打听。”

“有间杂货”店的后院,一个青年人正倚在椅子上小憩,腿上还盖了条毯子,闻声睁开眼来笑道:“不是叫你等时机吗,怎么还亲自跑一趟?”

掌柜的给江子棠上了一盅梨花白,在那青年伸手去拿的时候默默将酒拿远了些,又给青年端上一杯热茶。

青年微微摇头,神情却很温和:“来福,我可以喝一点。”

“爷,这儿只有一个来有间,没有什么来福。”说着来有间就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青年人叹道:“这个没良心的来福。”

江子棠笑眯眯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梨花白,道:“就你那身板还是别折腾了。”

青年人也不恼,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离山今年的新茶也不错,我叫人给你装些带回去。”

江子棠正好要带些新茶回天绝教送人,也就不客气地应承下来,接着又说起正事。

前些日子,天绝教主给江子棠指派了一项任务,要他去刺杀遂州城松山门门主沈长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遂州城内也是有着朝廷官员的,但松山门在江湖上是名门大派,在遂州城也算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遂州城百姓老说,这城中安宁,一半靠的是官府,一半便是靠的松山门,故而老百姓又悄悄地称呼沈长风为二城主。

江子棠特意没调用天绝教势力,一面是教中他信得过的人好些都被崔文鹏盯着,另一方面是因为他对这件事有把握,用不了许多人。单轮武艺,沈长风是排得上名号,但刺杀又不是要灭松山门满门,只需要合适的时机给沈长风一个出其不意。

而合适的时机,便要靠百孟庭了。

百孟庭消息网灵通,许多江湖人都来找他打探过消息。他手下有个百闻阁,拿银子换消息,拿消息换消息,亦或是拿别的换消息都可以,只要你拿得出来他肯收,那买卖便成了。

百闻阁向来只卖一手消息,保真不议价,且绝不透露买主的信息。可是这番江子棠从百闻阁中得知沈长风的行踪后,瞅准了时机便欲上前将其击杀,不料从隔壁院中突然冒出数十名松山门门徒,为首那人还是狂刀千刃——当今江湖上身价前五的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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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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