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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道 朝蓁 3627 2024-05-24 00:00:00

“事情已经过去十七年了,一切有力的证据都没了,单凭我和吴萍的口供,他们不会相信的。这不过是无奈之举,总之我们再另想法子便好。”在英雄会上发生的事情也让净华看清了陆凡在江湖人心中的地位。

江子棠追问:“你不怨我?”

净华毫不犹豫:“不怨。没有人有资格怨你。”

江子棠将头搁在净华肩上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他为了这一天已经准备很久了,如今功亏一篑他自己又何尝不恼。但是还好,他还有净华,也还有机会。

江子棠半蹲着替净华检查腿伤,净华说没事儿,但江子棠还是打算给他换个药。

越过江子棠的头顶,净华看见那把长刀,立在门边,没有刀鞘,反着光。

净华想问什么,开口却又闭上,最后什么也没问。

江子棠看见了也没说什么,只是拿了药来安安静静地给净华换药,他把药换完,搬了张凳子坐在净华旁边,整个人很平静。

“问吧,我什么都告诉你。”

“可以吗?”

江子棠点头。

未曾向任何人倾诉,但如今是时候将一切都告诉净华了。

净华目光落在那把刀上:“断山刀楚浩是你师傅?”

江子棠道:“是,也不是。他不让我叫他师傅,但断山刀和内功心法确实是他教的。”

净华道:“你扳倒陆凡,其实是为了替楚浩报仇吗?”

“不全是。”江子棠停顿了片刻,才继续说道,“还记得我给你讲过一个故事吗?一个姑娘救了一个男子。那个姑娘,是我母亲;那个男子,是陆凡。”

从前读史,史书写“易子而食”,几笔勾勒出现实。细想来,就这几笔已经足够,巨大的痛苦就埋藏在这寥寥几笔之中,再不需要铺开渲染了。苦难被反复咀嚼,一遍一遍地被迫接受现实,等到真正能说出口的时候便只剩下这几笔了。

净华也曾这样猜测,但他情愿自己猜错了。他慢慢摇到门前拿起那把刀,将刀放在江子棠手中:“刀还在,我也在。”

他曾是佛门中人,但最终落脚的不是那个“佛”字,而是那个“人”。他勘不破,所以也不会对江子棠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些话,他只会告诉江子棠,他还拥有这把刀,和他。

所以不论他想做什么都用不着怕。

江子棠奇妙地被治愈,他收了那刀问净华:“你可知我母亲唤什么名字?”

不敢贸然问长辈名讳,净华方才未问,自然也就不知道。江子棠便一个字一个字告诉他:“她叫,秦、梦、青。”

最后一个青字出口,净华醍醐灌顶。

所以秦姨那时会在星星谷出现,会有人追秦姨,也就是说最后秦姨还是被带了回去,最终也没能逃出那个牢笼。

原以为净华会被惊到,但净华久久不语,直到江子棠自己都别扭,拍了拍净华道:“怎么了,傻了?”

“明明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净华的声音中透着痛苦。

这样一个问题当头砸来,江子棠也回答不上来,他自己何尝不是问了很多遍,问人问天问地,最后问神明,问鬼神。

没有答案。

净华问:“我送给你的那颗念珠,你带在身上吗?”

那可是信物,怎会不随身带着。江子棠从兜里掏出那颗小念珠,净华举着那颗念珠来到窗前,对着日光,喊江子棠过来看。江子棠半眯着眼睛仔细看去,莹白的念珠在阳光的照耀下越发透亮,里头似乎还有绿光盈动,泛出一点莹绿色。

江子棠道:“这里面是?”

净华将念珠放回到江子棠掌心:“里头镶嵌的是当初秦姨留下的那根绿簪子。”

簪子摔断后他仍旧收着,在托机关巧匠打造这组念珠时,他将簪头上的绿宝石融进了其中一颗念珠里。

他爹娘走得匆忙,只留下一个他;秦姨走得匆忙,只留下一支簪子。在心意相通后,他将这两样统统交给了江子棠。

这簪子本也是江子棠娘亲的物件,兜兜转转回到他手中,所承载的意义也越发沉重。江子棠被阳光晃了眼,连忙用手挡了一下,半晌说不出话来。

净华迟疑着开口:“是我的错,没能认出你。”

当初明明就是因为那几分相似救了他,为何后来却从未这么想过?

有几分原因在于江子棠一直知道他在找秦姨和秦棠这两个人,但江子棠却从未表明过他的身份,故而净华也一直默认他不是。

如果江子棠早就认出了自己,一直以来都等着自己能够认出他,而自己却没能够认出他,岂不是让他很失望?

“但你还是选择了我,不是因为我是当初的秦棠,所以我很开心。”江子棠小心收起那颗念珠,他站在窗前,阳光打在他身后晕成一层光晕,他微微俯身,用另一种温度替代了阳光。

第45章 故人

陆凡从未爱过他娘亲。

江子棠一直这样想。

他和他娘亲生活在一个偏僻的小院里,从未去其他院落里转过,故而在他的印象里这座庄子只有这么大,人也只有这么多。直到他们怎么也逃不出去,直到他长大,他才知道这座庄子远比他想象得要大得多。

而他们是被囚禁的囚徒。

陆凡偶尔会来看他们,但最后往往是怒气冲冲,拂袖而走,那些下人们见怪不怪,也跟着苛待他们。

他娘亲开始带着他逃,但总是被抓回来,每一次被抓回来后陆凡都很生气。后面陆凡不来了,他们的处境也更加艰难,为了活下去,他娘开始拿首饰跟下人们换饭,后来首饰换完了,就得不停地干活。

饿不得食、寒不得衣、病不得药,冬寒酷暑,日复一日。

冬天最难熬,他还记得那年冬夜,他娘一直在咳血。他那会儿不过四岁,最是无力,只能到处去求人,最后是陆凡的那位夫人替他娘找了大夫,可惜病入肺腑,无力回天。

最后的时刻,他娘握着他的手告诉他:“离开这里,不要再回来。不要恨,做个平安健康快乐的普通人。”

她一直在咳,说话也断断续续,每一句话都像是用了所有的力气,他蹲在床前哭着叫他娘别说了,好好休息,但她坚持说完了这些话,然后就这样看着年幼的江子棠,眼神中充满了眷念与不舍。

第二天一大早,江子棠爬到了柴房屋顶,撑着脑袋看见了清晨第一缕日光,橘黄温煦,普照着每一个人。只是秦梦青再看不见了,她咳了一整晚,死在了半夜凄寒的风中。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分三六九等的,没钱没势就看不了,吃不了,玩不了。但太阳不一样,它平等地对待每一个人。所以那会儿我们很喜欢看日出,自由、温暖、美丽,前不久,娘亲才答应会好起来,陪我去看日出。”

“她食言了。”

净华忙道:“秦姨她不是故意的。”

“嗯,我知道。”江子棠打开房门,满天阳光烂漫。“我只是很想她。”

“我也是。”净华道。

时光流逝,人生的每一刻其实都是失去的过程,人们怀念、不舍、痛苦,交织成了悲喜中的悲;但也正是因为失去,才会对当下的每时每刻更为珍惜。

阳光铺过来,江子棠脸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眼眸里也映着光,他看向净华的眼神中充满了依恋,他说:“我很珍惜你。唯有你,绝对不可以离开我。”

他的语气很平静,不是恳求,不带急切,像是在说今天出太阳了一般平常,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和他的真实愿望。

净华竖起手指:“我不会离开你。我发誓。”

江子棠嘴角上扬:“向神佛发誓吗?”

净华道:“向你发誓。”

一切都说开了,江子棠也久违地觉得轻松,连带着觉得刚才英雄会上的失败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百闻阁、天绝教势力还在,净华也没有怪罪于他,他还有时间和精力跟陆凡去耗。

江子棠莫名地很有信心。

净华抬手触碰了一下江子棠的耳垂,那里绘着一朵小花:“这又同谁有关?”

江子棠道:“那就得说回我那名不正的师傅了。”

“有一次我误打误撞闯进了吹雪山庄的一个地牢里,地牢里关着的就是楚浩,肩胛骨被两条铁链穿透了钉在石壁上,盘腿坐在地上,腿也断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我讨厌吹雪山庄,那是个吃人的地方,关在这个地方的人一定是好人,所以我那会虽小,却并不怕他。”

江子棠觉得这里很新奇,或者说觉得楚浩很可怜,他和他娘逃不出这里,楚浩也逃不出。或许是出于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缘故,江子棠总会找机会过来。他没见过其他人,只有下人每天会过来送一顿饭,用绳索从上面吊下来,然后咔哒一声,那扇铁窗又被关上了。

江子棠刚开始还试图打开铁链放他走,但彼时的他哪里办得成,后面只好带点吃的给他,蹲在他旁边讲话,讲他和他娘被人欺负,他讨厌这里。

楚浩头发已经很长了,从未打理过,杂草一样乱糟糟地铺在脑袋上,他对这个忽然闯进来的小孩没有半点兴趣,直到那日江子棠对他讲他们又没能逃出去,陆凡在和一个什么教打架,他娘亲还救了一个小男孩。

“天绝教?”

楚浩很久没开口了,声音嘶哑难听,江子棠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好像是这个名字。”

楚浩猛地想站起来,刚一使劲起身就跌倒在地,一向面无死灰的脸上现出焦急的神情:“圣女可在其中?”

“我不知道。”年幼的江子棠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楚浩呆呆地坐着,什么话也没说,直到江子棠想走时却被叫住:“小孩儿。”

“嗯?”

“你怎么进来的?”

“那边塌了个小洞,我钻进来的。”江子棠举起食指指了指,“你放心吧,没有人知道的,本来就有石头和杂草挡着,我每次还会遮的。”

挺聪慧的。

楚浩开始打量眼前这个男孩,过了一会儿道:“我教你学武吧。”

江子棠开始跟着楚浩习武,然而也就在这段时间,他娘亲死了,他发了疯似在楚浩这里练武,他说总有一天他要拿一把真正的刀,杀死所有对他们不好的人。

他几近疯狂,楚浩却叫他过来一些。

他拿着那根用来当刀的树枝慢慢过去,楚浩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他被锁链锁住多年,肌肉已经开始萎缩,画起来颤抖不已,但江子棠还是看出来了,那是一朵花。

四瓣,每瓣都开叉的一朵小花。

楚浩道:“有一个女子,我亏欠于她。我曾答应她要送她一朵塞北的小花,大概长这样,红色的,花枝也是红色的,很好看,你出去后帮我带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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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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