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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 麦库姆斯先生 3684 2024-05-24 00:00:00

而高辛王庭的长信宫中温暖如春,四只大白玉铜盆里用檀香木烧着明火,往外冒出青色的火苗。辛鸾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手握象牙镶银的箸,一式一式地在菜里夹吃的,因为畏寒,他还私心让内侍在他的桌侧多抬了一只红炭火炉,一只暖着他,一只架着需要时刻加温的汤羹菜肴。

他实在是饿坏了。现在还没开宴,他既无暇看红毯正中女孩儿们做的旋舞,也无暇听屏风后面乐师们做的丝竹管弦,一双瞳仁滴溜溜地转着,紧盯着忙于寒暄的各位大人,下手飞快地把吃的赶紧咽进嘴里。

天衍帝和济宾王是一同入席的,济宾王换下戎装换回朝服,腰上佩七重玉佩,刚一落座,就抬首看到了辛鸾旁边的空位,转头轻声辛鸾问,“远声哪里去了?”

辛鸾当然知道辛襄哪里去了,但他装傻摇了摇头,擦着嘴说不知道。

今日的宴席不同往日,规制不大,安排不过二十人列席,但却囊括了在京最核心的一批大臣和此次北伐军工最盛的赤炎将领,可以说要么功高权重,要么眷宠极胜,那边舒缓的鸣钟奏乐声中,内监拖着长音,喊着,“天地吉时良辰已到,开——宴——”

济宾王皱起了眉头,低声道,“重臣们都到了,这孩子太不知礼数了。”辛鸾来不及解释,紧接着就被内侍扶了起来,跟着众人行了一番君臣跪拜大礼。

·

夜宴无非是一个套路,檀板、曲笛、舞蹈与歌喉,因这次是飨大军获胜,乐曲又新添了破阵、九招、六列、六英等歌曲,三十几名乐娘列在屏风后,操弄鼙鼓、钟、磐等乐器,比起往日声势更为浩大。但也可能乐师多是女子,整个曲调还是偏于婉转,唯有屏风后面一桐木琴声听起来格外出众,金戈铁马压制得其他乐音不敢放肆。

辛鸾听着众臣的贺表,边吃边问济宾王,“王叔觉得今日奏乐如何?”

济宾王点了点头,“尚可。”

辛鸾闻言,面露喜兴之色。

花香果香味轻柔弥漫,朱颜鸦鬓的姑娘踩着乐声而舞,小小年纪都是一等一的身段柔软,貌美秀致,等一曲结束,济宾王招了招手,立刻有四名内侍从抬着一物,疾步送到殿中央。

天衍帝奇了,“这是什么?”

济宾王起身,走下台阶,“是臣弟献给王兄的贺礼。”

那物件儿足有一人高,用殷红的重锦盖着。

“这么大的东西?竟要四个人抬上来。”齐大人笑道,“想来是北境不可多得的珍宝吧!都说北方盛产玉石,难不成是雍山狂山少见的大苍玉?”

济宾王含着淡淡的笑,走上前去,猛地揭开了覆在上面的红锦。

红锦落地,在座的臣子不由低低惊叹了一声,那下面竟然是一顶巨大的金笼,那笼子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灯光的照耀下浑然一体闪闪发光,而这都不是最奇的,金笼里正卧着的是一羽安睡的鸟儿,它蜷缩着身躯,长长的尾羽伸展着,身上如纹锦绣,灯火下鲜艳美丽,粼粼生光。

不知道是谁发出的第一声叹,“这……是鸾鸟啊!”

辛鸾也不往嘴里塞东西了,他被那鸟儿吸引,忍不住放下象牙镶银的筷子,直接站起身来。

·

那鸟儿听到响动,一侧下眼睑懒懒地开合了一下,又用翅膀掩住了脑袋,侧过头去。辛鸾提着厚重的宫服走下台阶,走到殿中锦毯那金笼外,直接蹲下身去。

“殿下小心!”不知道是哪位臣子发出的一声,鸾鸟出现满殿已是寂静惊喜,又见太子款步下台贸然伸手,所有人都不自禁地推案停箸、睁大了眼睛。

辛鸾没有他们的紧张,答:“无妨。”紧接着他繁复的衣裾迤逦铺在地上,手直接伸进了笼子——

原来是那鸟儿的尾巴太长,刚刚翻身时折出了金笼一截,辛鸾看着别扭,想要帮着把它的尾巴收回去,可这一下鸟儿也醒了,机警地盯了他一眼,屁股一扭,抖着着五彩的尾巴站了起来!

这一下,所有人都看清了。

这鸟儿身长六尺,尾长足有四尺,头顶羽冠蓝绿,呈尖形,覆羽修长,身披似五彩,只见它瞪着辛鸾,一双神采明艳的眼睛,灿烂如章。

“鸾鸟啊……”况俊嘉祥率先扶着案几跪了下去。

难得七十多岁的老大人,眼睛也不昏花,声音也还洪亮,上首处展袖拜倒,“周之兴也,鸑鷟鸣于岐山,天衍之兴也,见鸾鸟而天下大吉,这是天降祥瑞,神佑我天衍!”

天衍国以鸟雀为尊,王族法相便是三足金乌,而鸾鸟传闻中是西王母的信使,是难得的神物。

磬杵叮叮地扫过一排钟磬,琴音旋指,其余众臣也纷纷跪了下去,齐声道,“天日之表,恭贺陛下!天降祥瑞,神佑我天衍!”

·

辛鸾蹲在笼子外面,小声问叔父,“能把笼子打开吗?”

济宾王随着众臣一齐跪下,七重玉佩叮铃铃地落在红毯上,他偏头看着辛鸾,严肃地摇了摇头。

那鸟儿看不懂殿中人在做什么,红色的小爪子不耐烦地刨着笼子的底座,动一下,羽冠便颤一下。

辛鸾不想管什么鸾鸟神鸟的,他笑着抬起头来,“父王,这鸟儿有灵,又叫鸾,和儿子有缘,不如赐给儿臣养在鸾乌殿可好?”他神色认真道,“我会对它好的。”

“这……”殿上的人都犹疑了。

鸾鸟是难得圣物,济宾王筑以金笼千里运回,按照寻常是要礼敬圣上、养在朝天观供奉的,太子一句“我会对它好的”的讨要,一口气把好几个臣子说得莫名其妙、心惊胆战。

天衍帝还在犹豫,济宾王却接过了话,“太子是我们天衍唯一的血脉,国家的气运将来可不就压在他的身上,我看这鸾鸟收在鸾乌殿正合适。”

辛鸾偷偷朝着济宾王微笑,掩不住喜悦的神情,济宾王没有笑,但眼里的爱护之情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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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衍帝看着阶下这叔侄的小动作,挥挥手,“那好,就送到鸾乌殿去。”他看着辛鸾喜形于色的小模样,忍不住嘱咐道,“太子也不要贪玩,鸾鸟交给你便是一项责任,要精心养护供奉,不得释放,不得怠慢,拿不定的要和况俊祭司商量着来。”

辛鸾赶紧跪拜谢恩,这点要求当然没有不同意的。

坐下大臣们看着内侍将金笼匆匆抬来,又匆匆抬走,一边贪看还在一边啧啧称奇。

司空跟旁边的大人聊到,“听说鸾鸟善鸣,可口吐五音,丝竹管弦与它唱和非常悦耳,只是可惜今天没能听到。”

济宾王听了一耳朵,整着衣衫回到座位,随意道,“鸾鸟闻雅乐才鸣叫,概是因着今日的乐师不够火候罢。”

济宾王在曲艺上绝世之才,在天衍与庄珺并称。传说他曾经在府中天井弹箜篌,引来百鸟云集而舞,这样的身份才华来挑剔王庭的乐章,没有人敢发任何意见。

可辛鸾面露不忍,回头看了一眼那屏风,“王叔……”

流畅的琴声有一瞬间的凝滞和颤抖,再之后,那桐木琴声再维持不住之前的雍雍风骨,逐渐滑向低沉清涩,像孩子委屈却强忍的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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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这点小变化,除了辛鸾没有人留意。

几个朝中重臣纷纷出列,开始上表。

开头的是三公之首齐大人,脚踏长信殿实地开始聊:“陛下如今的宫苑一直延用卫国轩辕氏的宫殿,周回十五里,宫垣东西不过六十丈,楼殿宫宇不过十二座,御极十五年来,为体民情,一直不肯扩张重建,便是神京西郊的明堂规制也直逼宫苑。”

起兴够了,齐大人开始声情并茂地点明主题:“臣不能为君父建宫殿大屋,实在是天大的过失,趁此北境大捷之良机,还请陛下上合天心,下惬民意,重修王庭神京,一来贺北境之胜,二来显天衍国威与富足。”

一套恭请陛下扩建宫苑的陈词,辛鸾夹了块糖渍樱桃萝卜:

嗯,挺脆挺甜的。

心想:齐大人你不用睁着眼睛说瞎话,卫国尚在的时候这座王庭叫长乐宫,明堂最开始建的时候就“度比长乐”,意思是比长乐宫还大,没什么“直逼宫苑”这样含蓄的说法。

·

提到了明堂,况俊就适时接话:“陛下,西郊明堂如今身兼数用:学宫授业、布政祈祷、举行宴会、选拔武士都常常聚集于此……求陛下在城外另修建敬天尊、行典礼的场所之所,另修举行宴会、选拔武士之所,也不必明堂一遇到家国大事,耽误学子求学。”

可能这个主意况俊家打了很久了。

辛鸾眼睑低垂,此时有些忍不住,说一句,“况俊大人错了。”

君臣奏对的时候,明明是没他这个十五岁的太子说话的余地的,但是辛鸾想着反正现下是私下宴会,辛襄不方便说话,也就只有他能说话了。

“大人说明堂身兼数职,我不同意,我在明堂求学数年,对明堂很了解。父王五年来不曾在那里布政;巫觋祈祷留了后殿西苑,平日不与学生发生交集;举行宴会往往是举国同乐之时,学子正当休课;选拔武士也只有今年新制武规,参加的也多是神京、明堂学子。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学子上课约计二百八十日,齐大人既然说明堂规制过大,物尽其用难道不好吗?而大人所说的这些特殊情况,一年不过五十日,难道为了这五十日,神京就要多盖上两大高楼殿宇?”

天衍帝与太子都不是奢靡之人。况且辛鸾心思不多,只觉得这明堂身兼数用那简直再好不过,不想上学的时候,可以趁着国家大事一歇好些天。

·

幡罗旗盖,璧瓦朱甍。外间传来“祥瑞”的声音,原来是降起了大雪。

冬官有大司空谭建元,主缮修、功作、园苑之事,掌屯田,水部掌航政及水利。

谭大人一脸刚直:“太子玩笑话了。高楼殿宇并非都要日日征用,国之重器,其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意义,卫国轩辕氏不曾有陛下功德,仍修建殿宇敬天诵圣。既然卫可以建大屋无数,为何天衍不能?”

“大人也说了卫建大屋无数……”

辛鸾嘴巴里的樱桃萝卜还来不及咽下去,闻言只能简洁,“所以卫不长啊!”

这一句,把所有大臣都逗笑了。

辛鸾樱桃口、尖下颌,一脸还没长开的孩子气,仿佛在说什么无忌的童言,而谭建元被这么一回怼,脸色顿时铁青。

天衍帝于御座上放下手中金杯,责备了一句,“太子胡闹。”

辛鸾闻言唇角的线条立时收了,放下碗盏,扁着嘴正襟危坐。

天衍帝抬眼看向群臣,深表赞同地点头,“北境大捷是家国大喜事,诸位大臣想着兴建土木扬我国威,孤何尝不想着起一座殿宇庙祠来承天行化、彰表忠烈?”

静寂中,灯火通明的长信宫中每一声的钟磬声都清晰可闻。

作者感言

麦库姆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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