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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 麦库姆斯先生 3728 2024-05-24 00:00:00

向繇一听这孩子气的想法,就嗤之以鼻,“一个人已掌过乾坤,怎么可能会甘心退却?他怎么确定辛涧不会反咬一口,倒打一耙?”

申豪也愁眉苦脸,“所以殿下这两天叽叽咕咕和徐斌商量的就是这些事啊……那徐斌祖上三代都是卫国臣子,还有入过揆阁的大臣,对这些官场的弯弯绕绕比我明白的多,他们就在研究今世前朝旧例里还有谁最有理有力地约束辛涧,还能同时给天下人一个合理说法啊……”

·

“紧张吗?”

明日正午就是和谈之期,这注定是不眠之夜。垚关一侧的土丘之上,邹吾与辛鸾并肩而立,举目看那连绵数里的火光,和一弯残月。

辛鸾神色平淡,慢慢道:“不紧张。”

他想,若是有把箜篌在就好了,这样的夜里,他便可以架箜篌而奏,若奏,就奏《乌夜啼》,示敌以镇定从容,告诉这垚关里外三万余人,含章太子不以和谈对峙为难,还尚且觉得是苦难拨云见日,喜事将近。

辛鸾看着远处辛涧大帐外的处处营火,又回头望望了巍峨险峻的城池,问,“这像不像当天还在荒山的时候,我、你和惊山鸟对峙在悬崖上?三方并立,只我势弱,前后两人都等我入网而栖?”

这话他说得豪迈而视死如归,让人闻之惊心。

尽管表面上有将邹吾划入敌对的意思,但邹吾知道他也就是打个比方以类比眼前情境,他压住心中古怪的隔阂,尽力诚恳道,“这一次,殿下也一定吉人天相,逢凶化吉。”

辛鸾却摇了摇头,轻声道,“我知道你们不信我,你们都以为我是去见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以为兵将列了几阵,我身单力薄应该觳觫不止……其实,不是的……在我眼里,我只是去见我反目的亲人,这人曾经抱过我,摸过我的头,给我弹琴,给我偷偷送零花钱,被我十几年来……喊作叔叔……我其实很难想象他要怎么对付我,会怎样与我公事公办,我甚至觉得他理应没有颜面来见我……你们给我的建议都有道理,可是我总觉得……”

土丘之下,人影忽然杂乱了起来,赤炎的亲兵横戢在前,一声大喝:“对帐来着何人?不知明日才是和谈之期吗?”

辛鸾黑夜视物极远极清晰,当即看到一风烛老人颤颤巍巍地缓步而来,他身后还有一人身披黑衣兜帽,不见形容,辛鸾朗声笑问,“公良先生,漏夜前来,是来当说客的吗?”

只有两人,辛鸾当然不会认为来的是刺客。

辛鸾踱步走下土丘,根本没有走近便摆手折路,“先生还是请回吧,夜深露重,您身子不便,明日才是和谈之期,您何必急在一时来试探于我?”

“太子殿下!”

公良柳亟亟喊道,“您不见老臣,难道也不想见这一位吗?”

辛鸾蓦地停住脚步,这才将目光好好地放在他身后,只这视线一凝定,他立刻怔住了,脚下的步子,再也迈将不开。邹吾眉头紧锁,想辛鸾刚才说“不知辛涧将怎么对付他”,谁知这第一招,就这样快地来了。

辛襄放下兜帽,忧悒的眼刺破夜色,同样瞧定了辛鸾,可辛鸾似乎是呆住了,见了他,一句也不说,只默默相望。

他从未见过他如此的神情,仿佛是笑,又仿佛是伤心,辛襄忽然觉得他们相隔的那几步是如此的遥远,他的披肩自肩膀滑落,他想张开手臂,却还是放下,身后火光熠熠,终于,他说:“阿鸾,哥哥来找你了,哥哥……来带你回家。”

第77章 垚关(7)

几天前的辛涧大帐中。

齐嵩迎上暴怒的辛涧,老成持重道:“陛下稍安,事情还没有严峻到这个程度,我们还有可以转圜的余地……公子襄深明大义,和含章太子之前又一向要好,如今含章奔南境而去,只怕公子襄也知道含章太子一旦进入南境,‘南境’不日就要变作‘南朝’,高辛氏二王分立,天衍立时便要大乱,天下疑心……若公子能想通这一层,他断然不会坐视如此……”

人贵语迟,齐嵩这一番话有如撞钟,悠悠荡荡说完,辛涧已经克制住了刚刚的失态。他抚案,慢慢道,“齐卿说得对,辛鸾一旦进了南境,就等同于公然表示自绝于东朝,到时候国有二主,天下共疑……君子喻于义,若是劝解得好,这一项不代表就不能利用。”

这不是什么力挽狂澜之计,但是总有好过毫无办法。

齐嵩:“公子襄少年意气,对这也一定赞同,自然是劝服含章太子最佳人选,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和公子襄谈平。”

他游目四顾,只见王帐内还有辛襄硬闯王帐打碎的器物琉璃,刚刚那小子枪指他嫡子的事情,他忘不了,心中有忧愤,此时却还是不得不要以大局为重,“不过如今情势敏感又耽搁不得,谁能劝说公子襄是首要问题,陛下知道,我们这班老臣,公子都不与亲近啊……”

辛涧沉吟了一弹指,当机立断,“公良柳。”

他狭长的凤目流转过一丝精光,斩钉截铁一般,“孤听闻齐二与公良大人共事几十天,回神京半日里还见缝插针求了千年的老参偷偷送去了公良府上,想来这位老大人收服桀骜少年很有一套,让他去劝罢。”

齐嵩暗自心惊,心道我这个做老子的都不知儿子曾经给公良柳送了老参,陛下却对时间地点清楚如此。但这惊忧他不敢表露分毫,只眉头稍皱,道,“这……只怕公良大人不与我们一心啊……”

辛涧此时强自镇定了下来,整个人拈住了胸有成竹的气魄。如是轻轻抖了抖衣袖,淡然道,“老大人年纪大了,难免记忆不太好,那你托人提醒他一句,就说一说宫变那夜他是如何袖手值房,之后又如何写的投诚于孤的名刺的……背叛了就是背叛了,管他中间如何辗转腾挪,十五岁的孩子眼里不揉沙子,别以为一加一减,便可免作了这邦国罪人。”

齐嵩立刻会意,点头俯首,“陛下说的是,老大人八十岁了,一生五顶万民伞两座家乡祠,临到致仕若选错了路,背上首鼠两端,一世贰臣的名声,晚节不保,何苦来哉?”

·

谋局即谋心。

辛涧将公良柳与辛襄算定,才有议和的前夜,放二人漏夜前来,意在用家国大义,断辛鸾去南境的心,也断他后面的大军补给。

毕竟南境尚武,许多年战事连绵不休,南君申睦拥兵坐大有狼子野心,若是放任二者联手,一个有天下大义,一个有百万雄兵,辛涧以后的觉是彻底不用睡了。

且辛襄来的时机很巧妙,挑的申豪又溜去垚关城的时候,就是害怕帐内的密谈会被南境人得知,向繇知道了一星半爪会来借机作梗。

·

一张大桌,辛鸾辛襄宾主分别列坐。

明亮宽敞的大帐内,卓吾打发走了一干人等,亲自为两方斟茶摆盏。公良柳揣着手,站在辛襄后面,没有接那热茶邹吾徐斌红窃脂站在辛鸾身后,身形都跟着绷紧,严阵以待。

辛襄自进帐之后目光就紧紧锁着辛鸾,垚关前些日子连绵几场寒雨,他身上披着绣文精美厚重的外衣,进账脱下,里面却是寻常得有些简朴的白麻葛衣,擎杯喝了口热茶,细瘦的的手腕便露出来,上面横一道白麻绳和一道磨损的红痕。

“怎么带着那个,腕子上磨破了。”

很唐突的,辛襄忽地这样说。

辛鸾注意到他的目光,眉心一蹙,把茶盏搁下,拉着衣袖盖住那麻绳,“民间戴孝的方式,我一路奔逃总不好一直穿重孝。”

辛鸾神色与声音都好生疏离,好像被辛襄窥见自己的一丝一缕,都让他不舒服极了。

可辛襄感觉不到这冷淡。

他眼里他的阿鸾怎么样的都是好的,之前他一度以为他被烧死了,那感觉天都要跟着塌下来,能再见他,见他全须全尾安安生生地坐在他面前,他还求什么呢?

“你瘦了,好像也高了,嘴角……是磕碰到哪里了吗?”说着,辛襄想到什么,急忙把自己手腕上的绿玉髓摘下来,推到辛鸾面前,“这个,我给你带来了。”

邹吾站在辛鸾身后眉头一拧。

辛襄还在自顾自地说,“不过不算完璧归赵了,这玉髓碎了两道,到我手里已经这样了……”

辛鸾打断他,“我知道,是我化形它才碎的。”

“对,”辛襄怔了一下,左手手指轻轻蜷起,道,“我在漳水河那日看到了,金红两翼,赤神精灵,很神气……”

“我们能不叙旧了嚒?”辛鸾厌烦了,他看着辛襄,受不了他这样旁若无人地说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关心吗?补偿吗?无论哪种,他都受不了。“很晚了,咱们开诚布公地谈吧,你且说你们的打算。”

帐内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

话到如此,辛襄还有什么感觉不出辛鸾待他的态度呢?他垂下眼眸,也不说话,不动气,木着一张脸就一手扣着茶盏,一下一下用杯盖磕着杯沿。

许久,他才开口,声音嘶哑,“公良大人,那就太子殿下说说罢。”

公良柳领命,忽地深揖一礼,一揖到底,“臣,乞请太子殿下还朝归位。”

此话一落,对面站着的四个人全部倏地挺直了身体。

公良柳还是下了他的决心。

一世贰臣也好,首鼠两端也好,王庭一夜宫变,他是掌武事的大司马本该冲身在前,结果却缩手值房。是当天他的坐视,让眼前的这个孩子失去了他的至亲之人,就算辛鸾回朝之后,等他长大了要清算于他,他也认了。

济宾王此人性格狡诈,他托人劝他的话他都领会,一加一减不会让他免成邦国罪人,可是既然是错失,他以老朽之身,不想直没黄土都不得板正。

只有辛鸾眉目不动,几息弹指后蓦地笑了,笑得如寒冰坠地,“归位?归何位呢?公良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您是要我归太子位,还是归阶下囹圄?”

“既不是太子位,也不是阶下囚。老臣乞请殿下纳天子玺,归天下至尊之位。”

邹吾和红窃脂眉头紧锁,下意识地就对视一眼。

这条件开得太直接,太优渥,也太好了,好到他们不敢置信。

这些天,辛鸾和邹吾徐斌他们商量得很清楚。大概的方略是等明日,拿辛涧王位的正统性发难,以他弑君弑兄的秘密暗度陈仓地要挟,王位辛鸾不屑于争,为让辛涧束手,他可以让步许诺公子襄代政,但是辛涧他必须随辛鸾回无皋山,请高辛氏族长主持公道。

弑君之事,高辛氏不管,但杀兄之事,高辛氏不得不管,辛鸾的计划把这件事外部影响缩到最小,辛涧到时候是死还是囚禁终身,他都悉听长辈安排。

可是他没想到,公子襄上来就开这样的条件,直接请他还朝掌政,且这话由公良柳说出来,揆阁重臣自有分量,丰厚得让人几乎难以置信。

作者感言

麦库姆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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