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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 麦库姆斯先生 3725 2024-05-24 00:00:00

一屋子的人听着他令人牙酸的叩头声,惊异莫名,隐隐约约这才反应过来卓吾倾心之人怕是他哥也认识,还是身份极敏感极尴尬的那种,裴句看着眼前局面几乎难以呼吸,忽然间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惊惮地看向武烈侯——

邹吾顾不上这些孩子,一口铁腥哽在喉咙里,他咽了好久才咽下去,他盯着弟弟,却对身边人说,“本侯家务事,诸位小友出去,还请告诉外面的公门役班一声,让他们再等一炷香时辰。”

所有孩子都懵了一下,公门?什么差役?他们心如鼓跳,但是不敢反抗,三三两两地绕行邹吾,逃也似的窜了出去,裴句不忍地多看了小卓几眼,可是根本也得到回应的目光,也只能快步走了出去,为这兄弟俩带上门。

白屋沉寂下来的那一刻,邹吾好似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就近找个床板一坐,满身疲惫:“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太阳穴突突地跳,路上差人跟他说的因“拈酸吃醋大打出手”的人命案子也一时顾不得了,他捏着那件小衣,冰凉柔滑的触感蛇一样黏在他的手心里盘绕,像草蜱虫一样死死咬着他的心口撕扯不开……对,他认识这件衣服,他在辛鸾身上解过它无数次,是贴身得不能更贴身的内帷私人之物,他根本没法想象,它会出现在别的地方,还是自己弟弟的身边!

刚才那一脚他是冲动了,但与其说他是冲动小卓这畸形龌龊的心思,更是冲动有人对辛鸾的觊觎……可孩子踹也踹了,打也打了,错也认了,他一时间反而茫然了,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是……”

小卓呛嗑了一下,规规矩矩朝着他坐的方向跪好,“……五月二日。”

邹吾的眉头不知所谓地皱了下,过了几息才迟钝地想明白,他问小卓的是他什么时候对辛鸾动的这个心思,小鸾答他的却是什么时候偷拿的衣服。

邹吾疲累地闭上眼睛,真不想在这件事上纠缠,再开口,他问,“你认识白水巷的荆南嚒?”

卓吾茫然地愣了一下,不知哥哥怎么会提到他,“认……认识。”

“你昨天与他打架了?”

卓吾愈发茫然:“……是。”他一时间还以为是哥哥在哪里听到了他办事不利的消息,几乎是抢着道,“我答应今日给他结禄米了,我没想赖!”

邹吾听着这话,眉心却折出深深的痕迹,沉声而问:“你知道他今早重伤不治,咽气了嚒?”

卓吾倏地瞠大了眼睛,震惊道:“……什么?”

·

红窃脂进医署往身上套衣裳的时候,心情还是低落。

不同于渝都城内一切向好、民生逐渐复苏的情状,病区聚集了所有不同程度的染疫者,一众医师齐心协力,死亡仍旧如影随形,笼罩这浩浩然的庞然大物好如泥犁地狱,而中山城那里她刚跟田山七随意聊了几句,申豪因为听到极乐坊出事居然也顺路来看,她心中尴尬,便主动提出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呆着也是添乱,先走了,若是需要她举证的,让司署随时唤她这个首告人。

“时大夫呢?”红窃脂换好衣裳,敲了敲馆班的小桌,叩出清脆的木质声响,“小楼那边饭菜好了,让她歇班过去吃口。”

她知道这几天是配伍的最后关头,时风月很有把握,朝辛鸾立下军令状,说最迟五天她一定能定下药方。林氏国十几年前被大瘟疫洗劫,亡断了国脉最后的魂,那时候时风月年纪不大,医术不足以济世,不足以力挽狂澜,现在她独当一面,不配出药方来自是不肯罢休。

“时大夫啊……”馆班迟疑了一下,“我怕她吃不上这口热乎饭了,刚才来了个公门,挺凶的,说是极乐坊那边出了伤员,要请时大夫出诊。”

“你说什么?”

红窃脂一愣,极乐坊那女人已经死了,哪里来的伤员?

她心念电转,立刻察出不对。

可此时却已经来不及了,纵贯的木质通道里忽然传来绿植瓦罐踏碎的声音,一道阴冷的男声清晰而冷酷地传来过来,“别过来……若敢妄动,我杀了她!”

·

喀、喀、喀……

邹吾背对着小卓站在一方脏乱的木桌前,手握打火石,引艾绒和几束香叶,“现在案情未明,你身背嫌疑,拘押候审是应当的……”邹吾的手从来没有这么不稳过,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打火石搓了三次才打出火花来,小卓对他要做什么不明所以,不敢吱声,只能听哥哥道:“你也十六岁了,道理不用我来讲也该知道,就算那个孩子的死你是无辜的,可你与他斗殴在先,就是难逃牵连!这样冲动又授人以柄的事情嫌疑若不能洗脱,我和,”邹吾忽地一顿,声音怅然地低了几分,“谁也护不了你……”

艾绒引燃出淡淡的焦糊味儿,邹吾捻着那火星去点桌上的红蜡。

“拘押后,会有刑名来问你话,起因经过,事无巨细,你身边那些孩子都都会被一一过问,你记得有一说一,不要存侥幸心理。大人什么都见过。”卓吾说到禄米时,邹吾就已经相信自己弟弟是无辜的了,但他害怕这小孩自作聪明,或是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含糊其辞,反倒弄坏了事情。

红烛温温地燃起,邹吾拿起那件浅妃色的小衣。

“哥!”

一直跪在一旁的小卓忽地挺直了身体,“你做什么?”

邹吾却没有回他,眼神严厉地扫过来,“我跟你说的记住了嚒。”手上动作不停,那衣服的边沿“唰”地咬上跃动的火焰,燃了起来!

“别烧它!”

卓吾一声尖叫,被野蜂蛰了一般,腾地跃起!“哥你别烧它,我求你别烧它!我都听你的,我求你别烧它!”

低沉的呜咽从浑身颤抖的卓吾身体里传出,他妄图抓住那衣服,赤手就想要盖灭燃烧的火苗——

邹吾眉头一皱,腾地将手里衣服抬高,“你想我告诉辛鸾嚒?”

这原本可以制住卓吾的一句话,却忽然激怒了他,他猛地上扑,迅捷地翻出三式凶狠的擒拿要去折断邹吾的手臂,“那也不许烧!不许烧——!”

可慌乱不堪的小卓哪里是他哥的对手,邹吾单手就化开了他的招式,左手反手一掌就斩在他的胸口,可小卓眼都没眨一下,生生挨了一下仍然死死抱着邹吾抬高的手臂,“哥你什么都有了,辛鸾他什么都给你了!还不许我留一件他不要的东西嚒!”

他像是痛到了极点,照着邹吾刚才打他的地方又狠狠地捶了一拳,重重的,好像要把胸口那痛楚打散下去!

可邹吾想都没想,反手“啪”地一声就把他的脸打偏过去,“长嫂如母……卓吾你好好想一想!按照辈分辛鸾是你的谁?你留他的衣服又是想做什么?!”

邹吾颤抖着,气得整颗心都要蹦了出来!他宁愿相信这只是小孩子的一时糊涂,一时妄念,可是小卓这样声嘶力竭,这让他如何自处?让他这个做哥哥,要有多震动,又有多惊心?

“你以为我就稀罕做你弟弟吗?!”

卓吾被打偏过去的头只停滞了一刹那,紧接着他立刻扭头甩了回来,怨毒地盯住他哥,凶猛咆哮,“我才不稀罕!你若不是我哥哥,我早就抢了辛鸾了!”

邹吾哪里听过这样的话?

他们兄友弟恭多少年,这突如其来的忤逆,让他直接呆愣在原地。

第171章 殊死(9)

卓吾却毫不迟疑,趁着邹吾失神的霎那狠狠撞开哥哥,扯过那被烧着边角的衣服狠狠地抖落火星,扑灭火苗,然后像是害怕被再抢走一样,紧紧抱进怀里!

邹吾的眼睛红了,艰难地看着小卓这一连串动作,喑哑着声音:“……你是不打算认我了,是嚒?”

他脑子一片狼藉,只觉得荒诞,一时间甚至想不明白他们兄弟两人刚才为什么要抢一件衣服。

“我没有!”

卓吾又是一声咆哮,他也红了眼睛,幼虎一样,狠狠地倒退几步,一直防备地退到墙边。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之人才不会知道他的难过,什么都有的人才不能理解他对一件衣服的执着,他只是想留一件东西而已,他没想做别的,他走投无路地偷了它,只是想在翻来覆去的黑暗里抓住个寄托,他不能理解,他哥为什么不能容忍这件事?

“我什么都没做……”

他拼命地摇头,抱着那被烧了一大半的衣服,眼泪在他脸上汹涌而下,“我什么都没做!哥……我什么都没做!若不是这件衣服沾了血不吉利,我也根本就拿不到!二十五天,我拿了它只有二十五天!难道就因为他是你喜欢的人,他也喜欢你,我就连他一件衣服都不能拿吗?!”

卓吾嚎啕着控诉,邹吾僵硬地听着看着他状若疯魔,一时眩晕,一时心如刀割。

良久,卓吾哭累了,沿着墙壁滑落蹲了下去,蹲下去的同时还死死护着那衣服,邹吾看着他,一时间当真觉得无话好说。

“也罢。”他颓然地,轻轻地笑了一下,那一刻,他像抽光了所有的力气,转身时竟踉跄了一下,“小卓,”他缓缓的,最后说给自己这个弟弟听:

“此事一了……你便走吧。”

第172章 殊死(10)

与此同时,山趾医署,红窃脂与暴徒剑拔弩张地遥遥相对着。

陌生的男子也就二十岁出头,顶骨高尖,颧骨平平,脸上蒙着黑色的面巾,一身武道衙门的皂衣公服,右手牢牢地锁着时风月的脖子。

那人有备而来,和红窃脂僵持着一路退后,直退到三区相连庑廊,此处只有十几步方圆,人一旦涌进,弓射手也难行动,且经过一夜医师忙碌,此处杂物众多还未及收敛,除了散着的粗草药,还有陶炉,铁釜、各种器具。

“这位捕爷……有话好说,你左脚一侧有盆燕来红,小心别踩到……”

时风月被迫扬着脖子跟着这男子步伐踉踉跄跄,挟持的姿势不好受,她有些痛,但表情倒是不见惊慌——毕竟是行医十几年的老医师了,她只当这人是病人家属在朝她表达不满。

被胁迫的过程里,她心绪总体平和,唯一的起伏就是有些气馁,气馁自己纵然四处游访采药并非娇养深闺的小女子,但面对男子时还是会像小女孩般基本丧失反抗能力,只能任由对方力气上的绝对压制。

可显然红窃脂没有时风月这等的闲心,她是个武夫,天生的敏锐让她意识到来者不善。

“武道衙门乙字队正庞牙?”

她眉头紧蹙,沉声一问。

没想到那男子倏地警觉了起来,勒紧了时风月,背靠连墙的医药草柜停住,防备道,“你是谁?”

这就是默认了,红窃脂露出轻蔑表情:果然没有猜错。

她由微微前弓的身体转为站立,环抱两臂,目光转向他强作无恙的左腿,呵斥道,“你不必管我是谁,我只问你,武烈侯罚你回家休养你不好好养伤,来这里折腾做什么?”

作者感言

麦库姆斯先生

麦库姆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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