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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渡山河 麦库姆斯先生 3797 2024-05-24 00:00:00

孔南心笑答:“正是。”

司空:“犬子一直在前线军营,有劳您照顾了,如今家国动荡事体繁多,老夫一直未曾答谢您,真是失仪。”

孔南心笑:“大人客气了,令郎主动请缨投军前线,几次陪着卑职转战危急,司空家有此凤雏良驹,令人羡艳。”

不过寒暄两三句,小黄门听着两人你来我往听得脸都要绿了,忍不住抬出“陛下”插嘴催促,司空大人僵笑了两声,这才缓缓让开路来,丹口孔雀朝他颔首,紧接着扶着自己的车辕上了辇。笔直的宫道上马车轻捷而去,司空老大人刹那间敛住笑意,提着官府衣服急匆匆便往宫外走去。

“大人,大人……”捧着文书的内侍在后面惊讶地追赶他,压着声音追问:“大人这是去哪?不去值房了?”

“要出事了,”司空大人喘着气,森严而急切地于宫门外宣召自家府上的马车,“陛下……陛下他此时不在宫中!”

·

“向繇?”通天铁牢,帝王回身看向儿子:“你找到他了?”

巨灵宫一役后墨麒麟身死,向繇便带着他的尸身下落不明,没有人知晓他去往何地,但是论起阴阳谶纬秘术修灵,他的确是此道不可多得的大才。

“去岁雪瓴宫后之后儿臣领了这通天铁牢的职司,便一直派人寻找向繇的下落,儿臣知道父亲心忧,不敢不事事上心,上个月,终于得到了手下消息,说是在天衍王图之外的极南烟瘴林中,发现了向繇的踪迹。”

辛涧皱了皱眉头:“居然跑到那么远,那他现在如何了?”

辛和:“下人传来消息,说是他颠沛流离,很是狼狈,在那野蛮烟瘴之处与土著民胡来,生下一子,便吞食一子,似乎是为生满八个儿子,成九头蛇之身,再回来找辛鸾报杀夫之仇。”

辛涧闻言不由攒起眉头,没有说话,辛和见父王不出声表态,还以为在暗中质疑他的办事能力,不由更坚定了几分语气,大声说:“父王放心,辛鸾杀他丈夫,他复仇之心已如痴如醉,虽然现在他尚未成九头蛇之身,但是儿臣亲自去劝服入父亲阵营,他定也能同意,有此强助,控制这五百‘异军’又何足道哉!……”

“陛下,司空大人请见。”辛和说得正激越,不想清凌凌一道声音,把他的雄图大志轻巧打断。

帝王侧首:“什么急事?都追到这里来了?”

辛和也立刻狐假虎威训斥那传信的内侍:“有没有眼色,凭他什么人都先候着!没瞧见陛下正在忙正事嚒!”

牢笼铁链巨响,那内侍被一呵责,立刻打了个寒噤,弯腰正欲退下,不想司空老大人居然硬闯了进来,“陛下——!”老大人一把年纪,此时也顾不上君臣仪态,几步踉跄地奔进这湿冷地牢,劈头叩首便道,“陛下,孔南心此时已入王庭述职,陛下理应回宫温谕褒赏,莫凉了中境前线十余万将士之心!”

辛和早看司空府不惯,老匹夫以为辛襄已去,储副应立长为安,对他之前几次拉拢颇多不以为然,这次正让他撞见对父王的决断指手画脚,他怎能不好好发作?

他张开嘴,正欲讥讽几句,谁知辛涧似是知道这顽劣的儿子会做什么一般,抬手止住了他,垂头对老大人悠悠道:“司空乃寡人肱骨之臣,寡人不瞒你。孔南心里通外敌,纵容叛军,今日赐他宫中自尽,已是恩典,老大人不必再劝。”

“这是谁在闻风传事?”

司空老大人看辛涧说得如此轻巧,如此笃定,不由瞥了辛和一眼,痛心道,“陛下明察,丹口孔雀为这个国家建下多少功劳,他若想要投敌,那辛鸾早便打过了漳水河!臣请陛下收回旨意,臣愿意为他作保!”

帝王无情,闻言转过身去。

辛和别有会心地笑了下,上前两步:“老大人何必如此呢?陛下能做此决断,自然是有如山的铁证,不然也不会这般发落‘中君’……还有,”他附耳过去,阴刻道:“您也不必含沙射影于我,您可知此时在王庭送孔南心上路的,又是谁?”

·

“……二殿下,怎地是您?”

王庭,清凉殿,丹口孔雀被身侧的小黄门引着觐见,本应是天子起居之地,谁知走进殿门竟无一内侍在侧,只有二王子辛移孤零零站在滴水檐下,面色不郁。

孔南心此前收下了二殿下的招揽,见他自然多一分视同主君的客气,上前一步正欲行礼,谁知辛移见了他却猛地抬手,重重地拍了两声巴掌!

这暗杀的信号是如此的分明,孔南心心头一寒,身经百战的敏感令他脚下急退,一跃躲开破空刺来的锋利箭羽!而就在这瞬息间,一排排弓箭手、刀斧手从宫殿两侧现身,挟势将冰冷的利刃,森寒地对准了他——

身后的大门已经被人叩紧,此般情状,丹口孔雀冷冷抬头:“殿下,这是何意?”

“你还敢问本宫何意?”

滴水檐下,辛移被人层层护卫着,奋力提振声音,“丹口孔雀枉本宫之前对你如此信重,你与那邹吾暗通军机,纵容叛军之情事,今日事败,还不束手就擒!”

“殿下休要胡言!”

这一刻,丹口孔雀是真的怒了,他戟指王子,大声斥责,“臣与邹吾并无殿下所说之情事,臣自度无罪,清清白白,陛下在哪,臣要面见陛下!”

“迟了!你通敌的证据早摆上父王的御案,陛下才不愿看你这叛臣的面孔!”辛移用力嘶吼来掩饰自己的虚弱,他也在肝颤,他知道丹口孔雀是怎样的敌手,哪怕准备万全,可他还是会惶恐,“本宫劝你还是速速就死罢,陛下圣明,中境战事当先,不会牵连你的家人……”

“臣要看状供。”

辛移兀自喋喋不休,闻言呆怔了刹那:“……什么?”

“我自知逃不出去,可总要死得明白。”

孔南心扫了一眼这三百余人的弓箭手,已经不想看着软弱无能的王子,他算什么高辛氏?他甚至挨不过他父亲稍施的压力,来做这刽子手的污糟事情:“我要看状供!”

要说那辛移是何等软弱何等没有决断力之人,迟疑一阵,竟答应了,着人去御案上供状,清凉殿的内侍抖如筛糠,挤过层叠的禁军,举着一盏托盘送到孔南心身前,那盘上,除了一纸供状,还有一杯毒酒。

孔南心抓住那一纸供状去看,才扫过几眼,脚下竟踉跄了一下——他的左腿,那是二十三年前打天下时的旧伤了,他喉头缩紧,只见那些字,那些无中生有还能交替而证的字,认证物证俱全,他就好像看无数的蚁,密密地从纸张上蠕动出来,来啮咬他的手臂,第一次,他觉得这朝廷,竟然让他感到那般的无望。

看罢,丹口孔雀点了点头,凄然大笑:“殿下若早拿出这纸状述来,又何必刀斧手。”

乱刀砍死、乱箭射死都不体面,说罢,他拿起了毒酒,风雅卓绝地,一饮而尽。

后来的后来,司空复被父亲强制喊回京城,当时从从尚在前线御敌,孔南心之死秘不发丧,老父亲灯下榻前坦言述说,司空复听后宛如头遭痛击。之后的之后,贵介子弟努力地去探听消息,努力地去找当日让陛下下定决心的证供,才发现那罪状真是严密细致,从中境通都的子民始、退伍的士兵、中层将领、途经驿站的驿丞,甚至还有孔南心的家臣,搜集材料之细密,从下层着手,层层地株连,让人不得不信。

“可谁通敌,他也不会通敌啊……”

司空复震惊,失望痛恨之情只恨不能泣血捶膺。他知道神京早已有此风气,却不知这些办案人已经如此地老道,之后他又知道当日逼杀丹口孔雀乃二王子殿下,那种感觉,竟是麻痛到无比的痛心!天衍十六年始,自上而下散播过多少的冤假错,证据斑驳,终于,这些“通敌”罪名从白角这等小民小官开始,直逼到封疆大吏、国之柱石,从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变成了“异军”中一个个非人的武士,司空复甚至不必去问丹口孔雀的罪状,到底是谁的罗织!

将士舍生忘死,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正午,炙热阳光,青天白日——

一行白鹤抿翅而飞——

司空大人浑身虚软地从通天铁牢里走出来,六神无主,口中喃喃,只有一句,“我天衍自毁长城……自毁长城……”

孔南心,一个给几次危机四伏的天衍带来稳定、安宁、忠贞和希望的男人,死前可能都无法想象自己竟是死于这般无妄的罪名,他回京的路上或许也有犹豫,但他有妻子,有同侪,有他的子民,还有他卸不掉的责任,他一遍遍劝自己,飞鸟尽,良弓方藏,狡兔死,走狗方烹,他以为辛涧会念旧,可是他怎么忘了,重名鸟从不念旧。

·

在天衍立国之前,丹口孔雀与三足金乌、重名鸟、墨麒麟并称为天下四大名将,但与那三位历史上赫赫然的“名将”不同,天衍的史册中没有他单独的列传,他的故事写在分别记载在《昭帝世家》《武烈王传》《通都传》《渝都传》与《绕朝策》中,就连出现频次本应最高的《通都传》,也因其理政二十余年,治下无灾祸可记,无离乱可书,寥寥几笔,写尽一生——史书一句话,多少血和泪,孔南心没让他治下的子民流过血泪,他留给后世的,只有那几场漂亮的胜仗与一场冤案,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第229章 博弈(8)

天衍二十年七月,又是雨季。

连绵不绝的雨水使得空气微生寒意,因着去岁孔南心在下游将运河改道,今岁合川上游汛情便格外凶猛,江水泛着浑浊的泥黄,急促地打着漩涡,漫过堤坝水田,辛鸾自大汛初起,每日便定例去巡视合川一岸。好在,内史郡归顺的城池官员都十分配合他,他没用什么多余手段,他们便尽心尽力地加固堤岸、疏浚支流,今日他刚从坝上下来,正听说西境新一批粮食徐守文亲自押运主营,便带了亲卫,一路追了过来。

雨势渐大,唰唰地打在帐篷上。

邹吾开军情会议还没有回来,辛鸾和徐守文抖落一身的雨水,兀自先进了他帅帐。辛鸾折腾一上午,正饿得前胸贴后背,让伙食兵快快端上了饭菜,一屁股坐在邹吾的帅案后,端起碗就开始狼吞虎咽。

最新的军情已经传了过来,辛涧更换孔南心,命原赤炎十八番主帅从从为主将,领“千里驹”军团赶赴战场,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已在上任途中。

徐守文看着那竹简,很是诧异:“陛下,这怎么是他?”

去岁被从从追击的阴影还在,徐守文虽说不管具体军事行动,但是他管钱,他知道辛鸾为了换掉孔南心花了多少人力财力,想着既然运作了,那就干脆换个弱将,不然这个买卖也太过亏本。

“守文,你想什么呢?”辛鸾是饿急了,一边运筷如飞,一边张口说话,“这是打仗,能推到这个位置上的最差也是主将级别,若真是个书生二世祖,别说千金,便是万金,我们也运作不出来。”

作者感言

麦库姆斯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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