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妹那边十几个医护盯着,不会有问题的。”蒋华容说。
纪晴雯嗯了一声,靠在蒋华容的怀里,感受着蒋华容时重时轻地捏着自己的手。
此刻,她真像一只小云雀被老鹰牢牢地抓在怀里。
这利爪和尖喙的牢笼那么锋利,那么危险,可是却这么温暖。
蒋华容轻拍她的脊背,纪晴雯渐渐地又沉沉入睡。
梦里,纪晴雯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
父母去世后,她靠远斐资助上了寄宿制高中,而妹妹跟家中长辈一起居住,在离家两公里的小学上学。
有一次放假回家,纪晴雯发现一向开朗的妹妹变得沉默寡言,而且身上的衣服总灰扑扑的。
纪晴雯再三询问,纪溶溶才哭着说出被同村一对兄妹欺负的事情。
那兄妹两人是龙凤胎,跟纪溶溶同一年级,不过他们因为家中伙食很好,两个人都膀大腰圆,比同龄人高出一头。
经常那两兄妹就躲在纪溶溶回家的必经之路上,张开双臂,两个人就挡住了那条小路,再一前一后堵住纪溶溶。
拉开纪溶溶的包,把她的课本丢出来,再拖着她的书包,直到纪溶溶挣不过,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两兄妹才肯离去。
说到这里,纪溶溶又红了眼睛,怀里紧紧抱着姐姐省吃俭用给她买的新书包。
可是,那好看的书包已经灰扑扑的了,任由纪溶溶小手拼命地拍打,也无济于事。
长辈问纪溶溶:“你是不是惹他们生气了?改天你买点零食给他们带过去,都是一个村的,可不能这样欺负人。”
纪溶溶看着老人布满皱纹和青筋的手,没有说话。
老人出门去,过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回来,告诉纪溶溶:“跟他们家长讲过了,以后,他们不会再欺负你了。”
孩童的恶是没有缘由的,也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纪溶溶和纪晴雯不会把这些话跟老人讲,老人不懂,也没办法。
纪溶溶哭着道:“我不想上学了。”
即便她像姐姐一样,在学校里成绩优异,被老师表扬,可是一想到那条上下学必经的小路,纪溶溶就胆寒。
屋子有些老旧,散发着潮湿地下室的味道,一道阳光从窗格里透进来,映照着屋内飞舞的,令人无处躲藏的灰尘。
纪晴雯目光一直停留在餐盘上,腮帮子因为在嚼着包子而鼓鼓囊囊,她头也没抬,只说:“我给你撑腰,你尽管去学校。”
纪溶溶不信,因为纪晴雯的高中管理严格,两周才能放一天的假,姐姐怎么保护自己?
“这你别管,”纪晴雯看出妹妹的心思,只是面无波澜地擦了擦嘴,“你信我就对了。”
纪溶溶于是继续去上学。
初时,那兄妹两安分了几天,纪溶溶也在看到他们时远远地吼道:“你们不能欺负我,我姐姐说她会保护我。”
那两兄妹一开始挺忌惮的,但渐渐地又恢复了本来面目。
“你姐?她上高中,全封闭的!今天放学,路上打你,别跑!”
纪溶溶害怕极了,可那天轮到她做值日,不得不在学校待到很晚。
等她走上回家那条路的时候,不多时就看到了黑塔一样的哥哥堵在了前面。
纪溶溶心知不好,立刻地转头,那妹妹于是从小巷子里拐了出来。
两人一前一后,把纪溶溶夹住了。
路的两边,一边布满杂草和小树的山,另一边是条小河。
河的上游有一家不知道做什么的工厂,所以那河水黑漆漆的,散发着难闻刺鼻的味道。
纪溶溶后来说,她当时感觉天都快塌了,她甚至想跳进那条化工小河里去。
就在那两兄妹扯住纪溶溶的书包,望着她变红的眼睛,哈哈大笑的时候。
此时竟有一条黑影从树后面跳了出来。
纪溶溶定睛一看,是身穿校服的姐姐,哭着跑了过去。
纪晴雯最心疼妹妹,如今亲眼见到妹妹被欺负取乐,她瞬间生出了无穷的力气。
那兄妹两虽然又高又壮,到底是小学生,不敢挑战高中生的权威。
何况,纪晴雯真生气时,还有点吓人。
纪晴雯上前,把那两个小坏蛋的书包从他们肩上扯下来,一把丢进了脏污的河水里。
“要再敢欺负我妹妹,”纪晴雯说,“下次被扔进去的就是你们!”
两个恶棍吓得跌坐在地上。
纪晴雯帮妹妹把书包背起来,牵着她的手回家。
纪溶溶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被吓坏的恶棍,随后小步快走,追上纪晴雯的脚步,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纪溶溶回忆起这一天时,对纪晴雯的印象只有五个字,“当代鲁智深”。
她们家没什么钱,能看的书也只有学校班级图书角里大家拿过来的书。
鲁智深在纪溶溶眼里是个伟大且如天神一般的人,而她的姐姐,就是像鲁智深一样的人!
后续,兄妹两的家人找到学校去,控诉纪晴雯的恶毒。
可是,即便纪晴雯成年很久,在她回想起这件事时,依然没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拳打镇关西”让纪晴雯付出了代价。
最近几周,纪晴雯都不吃晚饭,跳出围墙回家的事才被班主任给发现了。
不过,纪晴雯一向沉默寡言且成绩优异,是冲击985的苗子,老师们知道她的情况,因此没有过多责罚。
班主任敷衍地批评了她,让她在全校面前做检讨就把这事翻篇。
但纪晴雯没有跟妹妹,没有跟长辈,也没有跟老师们说过,她也处在同样的困境中,需要一个从天而降的“鲁智深”。
纪晴雯跑操时,无意中撞到邻班的一个男生,真诚地道过歉,但这人不知怎的就记恨上了。
“纪晴雯在外面卖”的谣言不胫而走。
这谣言一出来,不管纪晴雯是不是,她就已经是了。
再加上她跳出围墙好几次的事情被证实,她在“卖”的传言越发的真了。
纪晴雯人缘再好,总不能堵住全校上千人的嘴。
无数个日夜,纪晴雯遭受着眼神和语言的凌迟,她曾觉身处地狱,溺水,在水中一直下沉,下沉。
她想过如果父母还在世,会为她出头,保护她,爱护她。
可纪晴雯旋即又自己戳破了那幻梦。
她的父母若还在世,只会问“为什么别人这样说你,不说其他人”“这种话不要说出来,我嫌丢人”。
十七岁的纪晴雯没有的东西,二十七岁的纪晴雯都有了。
有钱,有房子住,有漂亮衣服穿,有一个强大又睿智的人的保护。
这个人不是父母,不是爱人,也不是朋友,像是神,还必须得是古希腊神话中的神,她满足你的一切愿望,却又残忍地收取代价。
即便做尽了亲密的事情,纪晴雯面对蒋华容,心里也只有“恩”。
第二天纪晴雯醒来,蒋华容已经离去,又是她一个人了。
不过,阿姨给她做合她口味的早餐。
这里又处处透露着蒋华容来过的痕迹。
纪晴雯忽然想到昨晚跟乔欲的那通电话,急忙拿出手机查看。
通话持续了大概三个小时而后被挂断。
纪晴雯官方资料上的生日在十月底,跟霜降是同一天。
这日子是她前经纪人莘蓝定的,因为莘蓝说纪晴雯的性格理应让人想到这个节气。
也许是因为跟蒋华容关系缓和的缘故,公司给她举办了小型生日会,规格很高,相当重视。
请了顶级化妆师给她做妆造,还借来了奢华的王冠。
在后台,蒋华容亲自为纪晴雯戴上这一顶王冠,按着她的肩膀,望向镜中登对的两人模样。
“喜欢吗?”
“蒋总安排的,怎么会不喜欢?”
蒋华容又说:“前两天,有个大导演到了容情,说要跟你合作,你猜猜是谁?”
“可是我猜不到。”
“你猜不到吗?”蒋华容用力地握住了纪晴雯的肩膀,“国际李,李木风,她要请你出演她的新电影。”
“这机会真的很难得。”
“可是,”蒋华容语气逐渐变冷,“这部电影是双女主,另外一个主演,你知道的。”
随后,蒋华容俯下身,在纪晴雯耳边说话。
“不要跟我说你不知道,李木风早已经定好澳洲那个人出演这部电影了。”
声音近在耳侧,寒意凌冽。
“拒绝这部片约,我可以考虑不让你出席我的婚礼。”
第54章
纪晴雯刚要开口,又有一人推门走了进来。
“纪小姐真是美艳无双,我就说这冠子戴她头上才漂亮。”
两人难得的温存时刻被打扰,蒋华容不免有些不满。
但林小姐丝毫不介意蒋华容的愠色,走过来先挽住蒋华容的胳膊,脑袋在她肩上贴了贴。
而后,林小姐才好似在无意中看到纪晴雯,夸张地拉住她的手连连夸赞。
港区在1971年才废除了一妻一妾制度。
明面上的制度废除了,可根除人心底里的想法仍需时间。
林小姐成长于巨富之家,母亲身体不好,生了林小姐后一直疾病缠身,于是父亲另外纳了两人,各为他生下两男两女。
在这种环境下长大的林小姐,对于爱人可能有“外室”这件事有充分的心理接受能力。
林小姐甚至私底下对蒋华容说希望纪晴雯做她们孩子的代孕母亲,这样林小姐就避免了怀孕、生育之苦。
“纪小姐,我来晚了,这是我给你的生日礼物,看看喜不喜欢?”
林小姐把一块腕表献宝似地拿出来,不由分说抓住纪晴雯的手戴在她手上,甚至把纪晴雯手腕抓红了也毫不在意。
纪晴雯望了望自己手上那块表。
耀眼夺目,美丽昂贵,却还有个臭名昭著的名字“小三表”。
因为这表上镶嵌的宝石都是极品,且表的做工很好,所以价格很高,即便二手也很保值。
可因为这表造型过于艳丽轻佻,所以几乎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太太小姐会买。
多是富豪买来哄情人开心的。几年以后若情人关系终结,或富豪犯事落网,带这表离开是首选,在市场上能很快出手弄到现金流。
“怎么样,喜欢吗?”林小姐非逼着纪晴雯表态。
纪晴雯淡淡道:“喜欢。”
蒋华容却又把那表从纪晴雯手腕上取下来:“收起来吧,这表不衬你。”
“蒋总,”林小姐撒娇道,“难道是嫌我送的不够贵重,配不上我们纪晴雯的身份?”
“她不喜欢戴首饰,”蒋华容语气冰冷,“我送的珠宝都从没见她戴过,何况你送的东西?”
“纪小姐,我知道你是苦过来的,总也舍不得,”林小姐说,“不过没关系,这表不贵,你配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