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纠结
【注定他们早晚会挥手作别。】
方重湖这话一出口，丁书衍和祁映墨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
电光石火间，两人都在琢磨一个问题——要不要跟对方坦白。
但他们并没有什么时间思考，祁映墨下意识地看向丁书衍，他一切以对方的想法为主，并没有贸然开口。
而丁书衍则下意识选择了不说实话，他先是一怔，随即苦笑：“团长，您这可高看我了，我还不至于为了杀一个廖三毛，冒着陪上整个凌云班的风险，他们都是我的亲人，我绝不会让他们出事。”
“是啊团长，阿衍跟凌云班的感情可能您不太清楚，我是最明白的。”祁映墨也顺着他说，“他就算自己死，也不会将凌云班置于险境。”
方重湖静静地看着他俩，面色平静，看不出端倪，嘴里只是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是吗？”
他带着一个警卫班快马加鞭地开车抵达橝城，到了之后第一件事就是跟刘戎之联系，汇报自己的情况。
当说到丁书衍的计划时，刘戎之语气颇有些沉重：“重湖，你这个部下或许是头刚刚醒过来的老虎，我怕这次行动他不受控制。”
“怎么会？他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吗？”当时的方重湖一头雾水，并不知道对方所说的「不受控制」是什么意思，“况且还有祁映墨在他身边，你不说两人互为剑鞘与剑，可以互相制约么？”
刘戎之轻哼了一声：“那是在正常情况下，但是他俩和我不一心，搞不好会合起伙来对付我，那他俩就不再是剑和剑鞘，而是老虎和翅膀的关系。”
“不一心？”方重湖疑惑道。
“丁书衍的眼里只有杀日本人，这人虽然聪明，但性子执拗。若是听话，就是一把指哪儿打哪儿的好枪。要是不听话，就是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的手雷。”
刘戎之并没说清楚到底为什么怀疑。但这话显然已经是开始忌惮一些事情。
方重湖见他不说，便也不会多问，沉吟片刻后道：“您希望我怎么做？”
“我不知道为什么凌云班会突然去松城。尽管表面上查不出问题，但仍觉得事有蹊跷。
尤其丁书衍突然又以自己的本来身份登台，别的不说，我猜想他是想给自己铺后路。”刘戎之遗憾地叹息一声，“他太着急了。”
方重湖这下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丁书衍当初加入赤戎军的条件他是清楚的，杀日本人之后就离开。且不说刘戎之会不会遵守承诺。但既然丁书衍已经开始给自己铺后路，说明这次他可能不会放过那几个日本商人。
逻辑是这个逻辑，但这也只是个推测，不能作准。
方重湖不由道：“大帅，我觉得他没这么傻，千里迢迢地把凌云班叫到松城来。不仅将凌云班置于危险之中，还暴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这不是他和祁映墨会做的事。”
“万一呢？”刘戎之沉声道，“可能他们就是意识到了这个情况，反其道而行之，觉得我们不会认为他们有这么傻，以此来做障眼法。”
这也有可能，毕竟丁连长这个人，不太爱走寻常路。
方重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保持沉默。
“此前他的暗杀计划递过来的时候，凌云班还没有到松城。因此计划里没有利用他们做幌子，后来他们到了。
但我问丁书衍的时候，他仍没有提及这件事。现在看来，凌云班分明是接近廖三毛的最好办法，想比他潜入城防营去杀人要简单得多，丁书衍没道理不用。”刘戎之道，“你若不信，那便替我去试探他俩。如果他还是不打算用凌云班做幌子，或者不跟你承认这件事，就说明他一定有问题。”
这话有几分道理，可方重湖还是觉得牵强。毕竟刘戎之已经开始怀疑丁书衍，那么不管对方怎么做，他都会有疑心。
于是他道：“大帅，毕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您实在不放心，不如换别人来执行这个任务，我可以派其他人潜入城防营。”
“换人？谁合适？丁书衍和祁映墨两个人，单兵作战能力是最强的，他俩的组织能力也很一流，若换了人，很难保证任务能够成功，眼下干掉廖三毛才是第一位的。”刘戎之叹息道，“我并不怀疑他们不杀廖三毛，而是怕他们想杀的不止廖三毛。”
方重湖也很无奈：“若是他们真有这个心思，也不会告诉我们。”
“所以我们需要有些筹码在手里，而凌云班也算来得正是时候。”刘戎之道，“届时你想办法将这些人扣为人质，不怕丁书衍不忌惮！”
方重湖想起这番对话，心口就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透不过气来。
丁书衍和祁映墨在他手下两年多，他欣赏这两个人的能力和心性。但他们虽为上下级，中间却永远隔着一层屏障，不可能真正推心置腹。
刘戎之也好，他自己也好，南征北战的真正目的是称王称霸。而这两个年轻人，只想驱除鞑虏，还华夏一个太平盛世。
道不同，不相为谋，注定他们早晚会挥手作别。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分别还是次要的，能好聚好散，至少还能保留一份情谊，要方重湖扣住凌云班来威胁丁书衍和祁映墨，他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没顾得上吸的香烟已经燃到了手指缝，伴随着丁书衍一声「团长」，方重湖才回过神来：“嗯？”
“您是不信我吗？”丁书衍望着他，“还是大帅不信我？”
望着昔日手下清澈的双眼，方重湖突然间笑了起来：“怎么会这么问？难道你会不杀廖三毛？”
“我当然要杀了他！”丁书衍毫不迟疑地回答。
“这不就行了。”方重湖认真注视着他们，表情庄重道，“只要做到该做的事，不必管别人怎么想。”
丁书衍和祁映墨交换了个眼神，异口同声道：“是！”
方重湖点点头，继续道：“我是日夜兼程先赶过来的，先头部队大概明天能抵达橝城，比预想要早几天。如果你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安排一小队人马乔装进城。”
“不了，我怕会引起城防营的注意，破坏整个行动。”丁书衍拒绝道，“我坚持还是24号晚上行动，那天是平安夜，城防营也会凑热闹过个节。虽说不是我们自己的节日，但只要他们放松下来，总有漏洞可钻。
等暗杀成功之后，我会让人在城内燃放烟花，橝城那边可以看到，届时您率兵立刻过河，直抵松城外门即可。”
方重湖深深看着他：“接刘大帅的命令，不管你们刺杀是否成功，我们都会向廖三毛的驻军发起进攻。所以，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务必全身而退，勿求全功。兵不血刃自然好，但我不想失去两个最能干的部下。”
“我们一定会尽力。”丁书衍郑重道。
方重湖站起身，神态肃穆地看着他俩：“丁队长，祁副队长，这次的行动，全靠你们了。”
丁书衍和祁映墨齐齐站起身，向他敬了个军礼：“请团长放心！”
送走方重湖，他俩回到戏院楼上，瘫在化妆间的沙发上，半晌没有出声。
六子知道方重湖走了，一蹦一跳地进来，看见他俩睁着眼放空，伸手在他们眼前挥了挥：“怎么了？魂都飞了似的。”
祁映墨眼珠动了动，长长呼出一口气。但并不像是如释重负，而是有些无奈。
他偏头看了眼丁书衍：“你说，刘戎之是不是猜到我们要干什么了？这才派方团长过来试探。”
“猜到就猜到吧，我无所谓，反正他没证据。”丁书衍歪倒在他的肩膀上，无力地说，“有本事他就把咱俩换了，但显然他无人可用，还是只能靠咱俩。事到如今，我已经不在乎了，随便吧，不管谁来阻止我，老子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都得把这件事办成。除非刘戎之把咱俩是间谍的事儿告诉廖三毛，自毁长城。”
松城里潜伏的自己人不多，大多还都是他的部下，刘戎之要是想拦住他并不容易。若是闹得阵势大了，所有的间谍搞不好都会暴露。
但要是对方将自己两人的真实身份透露给廖三毛，便可以借刀杀人。
毕竟廖三毛可以晚一些杀，硬攻未必拿不下，自己这个不受控制的反而危险性更大。
不过他也只是这么一想，并没当真。
祁映墨伸出胳膊搂住他，也道：“刘戎之应当不至于这么下作。”
“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六子拖过小板凳，好奇地凑过来听。
丁书衍摇摇头：“没什么，事到临头，甩开膀子干就是了，什么都别顾忌。”
“那必须。”六子握起拳头敲敲胸口，凛然道，“我还要给小五报仇呢！”
23号晚上，凌云班在棠梨大戏院献上随后一场演出，当天剧场爆满，哪哪儿坐的都是人，丁书衍显然是最受欢迎的，返场返了好几次，把自己的看家绝活全都演了一遍，最后一个「云里翻」更是博得了满堂彩。
可惜「丁大将军」实在太神秘。无论如何都不肯接受采访，表演完立刻退场，有狂热的票友追到后台，也根本抓不到他的身影。
那是啊，人家是功夫杰出的大武生，岂能轻易被人逮着。
最后只好是苏长明出来为他圆场：“小徒生性内敛，不便见客，请诸位海涵。”
「丁大将军」翻红，当年一些轶事也被戏迷们从故纸堆里翻了出来，松城日报的娱乐记者还做了一番盘点，其中最著名的自然是他「冲冠一怒为红颜」、在怡香楼里为梨香出头的那件事。
如此风流倜傥，还「生性内敛」？谁信呐！
但就算知道这是托词，人家要躲，别人也拦不住。因此这最后一天的演出，也没人看见丁大将军的真面目。
只可惜日报的记者也只是讲述了当年往事，没能翻出旧照片让票友们一饱眼福。
第166章 帮手
【“我不回来，谁帮你来接这个电话？”】
后台里，偷摸换了地方卸完妆的丁书衍换好了衣服，和祁映墨捂上口罩，帮着戏班的人收拾东西。
他们跟王经理已经打过了招呼。既然明天起不在棠梨大戏院表演，去给别人唱堂会，也就不好意思再留在戏院里，要将东西连夜搬走。至于在松城饭店的房费，戏院结到今天就好，之后的他们凌云班自己负责。
雇了拉货的车把所有的箱子都拉上，戏班的人全都离开戏院，回了松城饭店，在招待处减了几间房，负责办理这事儿的人跟招待员半开玩笑地抱怨班主抠门，一看不是别人掏钱，立马就不让人住单间，好几个人挤一间房。
大家陆陆续续回房后，等到凌晨两三点钟，六子、徐天力等人潜入饭店，和丁书衍两人一起，帮助戏班的人三三两两地悄然离开，去了离火车站最近的几个小旅馆分散住下，将买好的火车票一一分发给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