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祁映墨不能撒这种谎，怕被邓家民调查后拆穿。于是追求他的人稍稍多了些，他都会干脆利落地拒绝，只说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要忠于感情，不做他想。
他用脚腕别了丁书衍一下：“自己一边醋去。”
“这可不赖我有危机感！”丁书衍故意逗他，“姑娘们都还懂礼貌，可我看你们那乐队有个吹萨克斯的洋鬼子，好像就在打你主意，看你一眼恨不得带走三两肉。那人哪国的来着？法兰西？还是义大利？”
想到这个，祁映墨忍不住乐了。
要说敏感，这小子还真敏感，那个萨克斯手确实频频给自己抛媚眼，总爱缠着他聊天，说话里调情的意思很明显。但是还处在试探阶段，没有表示过什么。
“义大利的。”尽管知道对方确实对自己有意思，但他不打算让丁书衍闹心，“他们国家的人就那样，见谁都这么腻乎，你不用放在心上。”
丁书衍却还是追问：“叫什么名字？”
“雷蒙德。”祁映墨坦然告知，他觉得阿衍不会去找对方的麻烦，这会暴露他俩的关系，在这里潜伏，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丁队长还是有分寸的。
丁书衍把这个名字念了好几遍，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没说什么。
吃过饭之后，两人一起坐电车去了香雪海俱乐部，刚到门口，站岗的其中一人就对丁书衍说：“丁四，先别进去了，队长说邓老板让你去医院见他。”
“见我？”丁书衍装出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什么事？”
“不知道，你去就是了。”
祁映墨假装若无其事地拍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目光，便进了俱乐部。
丁书衍心里可乐坏了，就怕对方没动作，看样子这王八蛋缓过来了。
他立刻坐了电车，赶往那家德国医院，先在护士站找六子问了情况。
俩人站在门诊楼外边，快速交谈了几句，也不怕人看见，看见就说关心邓先生伤情。
“日本人没出现过，只派人送来了两个花篮和慰问品。”六子说，“好像嫌疑人一直没抓到，邓家民气得跟警察局长大喊大叫，把局长气得不轻，出了病房骂骂咧咧走的。”
丁书衍点点头：“警察局也不是姓邓的开的，局长就是给他面子。但不是他的碎催，不会死心塌地给他干活，搞不好就是找几个已经在监狱里的犯人交差顶包就是了。”
“其他的没什么，四哥，你俩最近怎么样？”六子关心地问道。
丁书衍笑得很开心：“我俩当然好，偶尔也能见着小五，这小子像是成熟点了。我看你也混得不错，凡事当心。”
他俩也没多说，六子给丁书衍指了现在邓家民病房的方向，丁书衍立刻向那方向去了。
高级病房里邓家民还是满脸青紫的印记，头上绷带也没完全拆。但看起来确实是彻底清醒了，只有身上各种骨折伤好得慢一些，还得休养一阵子。
他高价请了两个专业护士贴身照顾自己，平日里就是司机待在病房里，帮他传话。丁书衍敲敲病房门，开门的正是这位司机。
对方见他之后很亲切：“丁四来了，快进来吧。”
丁书衍略有些拘谨地走进那大病房，看到病床上的邓家民一副倒霉蛋的样子，差点没忍住乐出来，赶紧低头鞠躬：“邓先生。”
“你就是丁四？”邓家民靠在床头，眯着眼打量他，那天被打得头晕目眩，早把人长什么样子给忘了。
丁书衍连忙道：“是我。”
“自我介绍一下。”邓家民懒洋洋地说。
丁书衍紧张地看了眼司机，司机鼓励他道：“说吧，说你从哪来，都干过什么。”
“哦……我、我鸿城乡下人，父母死得早，后来入戏班子学了武生，学了这一身功夫。但是那戏班子后来散摊子了，我就一直干力气活。”
丁书衍搓着衣角，看起来很是局促不安，“然后听说松城这边好谋生，就过来闯闯，起先在码头那边扛大包。但是赚得太少了，听说咱这儿招人，就过来试试，没想到被队长赏识，就留下了。”
邓家民面无表情地问：“成家了吗？”
“成了！成了！”丁书衍连忙道，“还有个娃，刚两岁，他们都在老家。”
“鸿城也挺不错的，为什么不留在那儿？非要离乡背井跑到松城来？”
丁书衍搓了搓鼻子，傻笑道：“嗐，树挪死、人挪活，就出来试试，不行再回去呗。”
邓家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听说鸿城有个特别有名气的武生，叫丁书衍，人称「丁大将军」，又叫丁四爷，怎么感觉跟你颇有渊源？”
“嘿嘿，这个真是巧了，好些人都这么问。”丁书衍后颈起了些薄汗，装出一副沾了光的嘚瑟表情，“但我哪有人家那好运气。邓先生去鸿城，看过他的戏台吗？我看过几回，人家那是真厉害，咱可比不上。
不过后来听说他不演了，不知道上哪儿去了。但现在这世道不好混，说不定人家另有出路呢。”
邓家民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会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笑：“倒是没撒谎。”
方才问出「丁大将军」的事，丁书衍就知道他查过自己，好在他已经让宁阿白安排好了自己在松城那短暂的扛大包经历，也安排了个同乡佐证他在「老家」的背景。至于鸿城那边，早年他和祁映墨离开的时候就让苏长明编好了一套说辞，只说出去闯荡，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儿。
很显然，对于一个安保邓家民不会查得太细，也不至于让人去鸿城做什么调查，前后这么一对就差不多了。
对方自然也不会相信他是什么「丁大将军」，一个刚刚要成名的武生，怎么可能这么缺心眼跑到松城打工？！
“不敢、不敢。”丁书衍谦恭道，“也没必要撒谎。”
邓家民又问：“现在住哪？”
“翠莺路杨花巷1号的公寓。”
“自己住？”
丁书衍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邓家民，又飞快垂眸：“不是。”
“那是怎么住的？”
“跟、跟祁少爷合租的。”丁书衍连忙解释，“我俩都是那天去找的工作，后来找房子的时候碰到了，就一起合租了一间，但是……但我知道邓先生跟他有过节，怕您不高兴，刚刚不太敢说。”
邓家民不悦地说：“我会跟他记仇？他也配？！”
“对对对！邓先生说得是！”丁书衍连忙鞠躬。
邓家民沉吟片刻，又问：“这祁映墨，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您指什么？”
“他跟没跟你说这些年的经历？”
丁书衍点点头：“提了一些，说他也在鸿城住过几年。所以我俩才特别投缘，我知道他之前一直做女高的先生，后来还是想回老家，就回松城来了。他话不多，我俩也算不上熟，就都没多说什么。”
“那些丢人的事他肯定不会到处告诉别人。”邓家民不无得意地说，看见他那副欠揍的表情，丁书衍恨不得再往他脸上捶两拳，最后堪堪忍住了。
他低头做出一副恭顺的模样：“不知道邓先生找我来，有什么事吗？”
“既然这次你救了我，我也该有所表示。”邓家民一副居高临下的傲慢口吻，“既然你功夫不错，我那些保镖都不如你，你就来给我当贴身保镖吧。”
第136章 打配合
【后来有了阿衍，一切都不一样了。】
丁书衍一听，登时大喜，但又装出一副拘谨的神情，腰躬得更低。
“多谢邓老板赏识，但是这么重要的责任，我怕我担不起来……我以前从来没给别人当过保镖。”
旁边司机连忙劝道：“知道是老板赏识，还谦虚个什么劲儿？！赶紧应下啊！”
邓家民冷哼一声：“乡下人，没出息的货！一个月十五块大洋，干不干？”
“干！我干！”丁书衍忙不迭答应，“邓老板这么赏脸，我哪能给脸不要。”
邓家民疲惫地冲司机做了个手势，司机便赶忙过去将病床摇平。
“既然这样，就让老吴给你说说规矩。”邓家民闭上眼睛，看样子是要睡觉了，“明天一早，你把祁映墨给我带过来。”
“带我？”祁映墨不解地问，“他说要干什么了吗？”
“估计是想让你伺候他，好借机羞辱你，这人就是能耍狠，论心机浅薄得要命，一眼就能看出来。”丁书衍嫌弃地说。
他今天在病房外间待了一天，听司机老吴耳提面命，把邓家民那些所谓的规矩听了个七七八八，其实并没完全放在心上。
作为一个乡下来的、只会卖力气的憨蛋，做错事才是正常的。要是一去就能什么事都做得滴水不漏，那才不对劲。
于是他装作认真，仔仔细细地听，还跟老吴借了纸，假装做笔记。但又不能暴露自己其实并不是文盲的真实情况，只能在纸上瞎划。
就这么在病房里待到晚上，丁书衍蹭了饭之后才离开，回俱乐部跟队长说了情况，又熬到半夜，等祁映墨下班，接了他两人一起回家。
但他想想还是不放心，又道：“你就算是卑躬屈膝伺候他，他也不会信任你，没有含屈忍辱的必要，不如想个办法跟他翻脸算了，你又没有把柄在他手里，想走他也没法拦着。大不了乐队的活儿不要了，这边有我就行。”
夜晚清风拂面，比白天凉爽多了，从方才喧闹的舞场里出来，能跟心爱的人并肩走在安静的小路上，感受着清凉，祁映墨心情很不错。
“先看看情况，若是没必要，我也不会硬撑。但只怕这样的话，我这颗钉子就废了。”
他温声道，“毕竟我的身份接近邓家民他不会有什么怀疑。可如果我从这里撤了，再去寻找别的适合的工作，势必也会引起他的注意，免不了会关注我的一举一动，到时候多少可能会有暴露的危险。若是我就在他眼皮底下，可能会受些侮辱，但至少还能跟你配合。”
丁书衍沉吟道：“他既然查了我，应该也肯定查了你，只是查得没有那么细致罢了。现在还没有什么反应，应当不是装傻卖呆。”
“他那个人没有这个忍性，如果真发现咱俩是钉子，肯定要杀鸡儆猴。”祁映墨淡淡笑笑，“好处就是他并不了解我是什么性格，估计觉得我当年没有血性跟随父母而去，也没找他硬刚，而是逃离松城，便认定我是个稀泥软蛋，现在为了赚点活命钱，勉强维持一些体面生活，受他些欺辱也没什么。”
其实当年的他也觉得自己是个稀泥软蛋，只是后来有了阿衍，一切都不一样了。
见他坚持，丁书衍也不好再劝：“那成，反正之后咱俩还能相互照应，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过第二天一早，俩人齐齐睡过了头，本来应当八点钟就到邓家民的病房，他们十点半才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