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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向围捕 重山外 3571 2024-05-24 00:00:00

两人面对面站着,沈清野比他略高一点,奚闻得仰了点头,才能和他对视。他做足了心理准备,可真上了场,原先记得烂熟的词却说不出来,整个人一下愣住了。

沈清野的眼睛太漂亮了,黑白分明,亮而深邃,眼皮盖住瞳仁的上缘,像一滴宣纸上落下的浓墨。尤其是当他专注地看着你时,世界好像被凝缩在了里面,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即使是无意识,也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

只对视了几秒,奚闻就感觉心跳加快,脸好像要发烧了。他以前看过一个电视节目,里面会安排男女对视十秒,听说如果喜欢,十秒内就会有亲吻的想法。他现在就很想吻他,吻他的嘴唇和眼睛,让那双充满魔力的眼睛闭拢在自己的手掌下。

“抓着我的手。”

“什么?”

“按剧本里说的那样,抓着我的手。”沈清野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的手腕上,“你没有技术和经验,真情实感地去做就好了。”

接触到的皮肤很凉,也可能是他的掌心太烫。奚闻从恍惚中回神,调整了一下呼吸,从抓着手腕上移改为紧紧抓住沈清野的上臂,身体主动贴近,就像电影里说的一样。华旸孤身犯险来救他,他纵使忧心责怪,见到他却掩饰不住打心眼里蹿升的欣喜和依赖,抓着他,是溺于深海的人在见到生机与光明时的本能。

沈清野有些讶异,但很快反应过来,甚至有些赞许。他的眼神变得内敛而温柔,说话时却是克制的。华旸本就不是张扬的人,电影镜头前的表演也需要比生活中收敛许多。

一整幕戏下来,都演的很顺利。

只除了最后场哭戏倍受折腾。

奚闻已经很认真地考虑要不要去买洋葱和滴眼药水了。

他不能哭得太厉害了,因为远不至于。沈清野说在拍这种近景镜头时,演员眨一眨眼都很明显,他如果哭得太厉害会显得假,也不符合情境。他只需要一点点的感伤和两滴眼泪,华轩只是突然有点委屈和劫后余生的后怕罢了。

沈清野给他讲戏讲了半天,二人从八点排练到快十二点,已是夜阑人静,白天又拍了一整天的戏,沈清野面上也染了丝倦意。

奚闻还在酝酿情绪,沈清野拉开窗帘,推开点窗,坐在窗边的白色座椅上,放松地后靠着,双腿交叠,从口袋里摸出烟盒,抽出根红塔山,点着了,咬在嘴里,隔着烟雾看他演。

他坐在窗前,身后是浓黑夜幕伴着星月交辉,月光在他面上和肩上落了层茸茸的金子般细碎的光芒,烟雾从纤长指尖的末端袅袅绕绕,停留在眉眼和发丝处,流而不散,就像幅静态的美人画。

奚闻眼神一滞,突然放下手,停下了动作。

太熟悉的场景。沈清野从前不抽烟,那时为了逗他,自己喜欢将烟圈喷在他面上,看他因为不适应而侧脸,有时会轻轻咳嗽,面颊泛红,灰色的烟雾徐徐弥散……

沈清野往桌上的烟灰缸里点了点烟灰,抬眼看他,“怎么?哭得出来了?”

奚闻抬抬手,揉了揉已经憋红肿了的眼,“没有,我们别耗这了,你白天那么辛苦,明天还要早起拍戏,今天就这样吧。”

沈清野淡淡地说,“没事,你慢慢酝酿,我等你。今天耗是耗,明天耗也是耗,明天片场那么多人,你更紧张,更抓不好情绪,拍不下去,白挨韦导一顿骂。”

奚闻低垂着头,不吭声,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行,那我再试一次。”他深呼吸了一下,重新站直。

“要我怎么配合你?”沈清野问。

奚闻笑笑,“不用,你坐那儿看着就行。”

沈清野说,“那我给你从车上那儿搭两句词?”

奚闻点点头。

二人一问一答过了遍词。

到最后沈清野说完,奚闻抬起脸望着前方,瞳孔有一瞬的震动,慢慢地,有水汽聚拢在眼窝,面部肌肉却没怎么牵扯,是一种很平静地哭泣,眼神没有焦距,落在一处空茫的地方。本来到这里应该结束了,他的嘴角却徐徐抿出了点幅度很小的笑,然后低下头,积蓄在眼内的水汽变成两颗浑圆的泪珠滚落下来,啪嗒落在地上。

沈清野很久没说话。

那种后怕和庆幸把握得很好,尤其是最后带笑的落泪,给人物的情感增添了厚度。

眼泪落地后,奚闻缓了缓,用手背擦了擦眼,然后抬起脸,他笑了笑说,“沈老师,这次能过吗?”

奚闻的眼眶还红红的,眼尾的那点小痣在烧红的肌肤上更引人注意。他一双善睐的桃花眼,眼型圆润,眼尾细而微翘,水汪汪的,眼下笑起来像月牙下弯,睫毛上挂着泪珠,却有几分可怜像。

沈清野收回眼神,移转了视线,将手上的烟掐灭在烟灰缸里,“挺好的,很有感染力,没什么问题。”他想了想又迟疑地问,“你刚刚在想什么?”

奚闻抽了抽鼻子,说话时声音都哑了,还带着鼻音,软乎乎的,“以前的事情。”他顿了顿又补充,“知道你手受伤的时候。”庆幸于未伤及性命,又悲伤于事态的无可挽回。

沈清野僵了一下,垂下眼睛,平淡地哦了声。“那今天就这样吧。也不早了,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沈清野站起来,往门口去,下了逐客令。

奚闻之前积极,现在却磨蹭起来,“沈老师,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沈清野转回身看他。

“吴庭手上那块表是你送他的吗?”

沈清野皱起眉,“你怎么知道?”

奚闻笑笑,“他都恨不得顶在头上了,瞎子都能看到。而且,我听到他跟你说谢谢了。”

沈清野眉头皱得更紧,却还是点了点头。虽然不光彩,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做就做了,就算他没什么印象了,也不能改变已发生的事实。送东西是一种卑劣的补偿,那人如果想要用这层关系讨些好处或关注,也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奚闻看他点头,脸色一下就变了,“为什么?”

沈清野冷眼睨着他说,“什么为什么。”

奚闻紧握拳头,声音有些抖,“你跟他上床了吗?”

沈清野看着他没说话,倒像是种默认。

奚闻一下有些天昏地暗,感觉浑身的血一下就涌上了太阳穴,“那表算是嫖资吗?你跟别人上床,再给别人点好处,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这样了?”

沈清野低笑了下,“这话听着倒挺耳熟,像是以前某人给我开的条件。”

奚闻好像迎面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面色惨白,“所以现在你喜欢这种类型了?”他咬着牙,“你是为了他才在媒体前那样说的吗?宁可放弃现在拥有的声誉和地位?”

沈清野盯着他,“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有什么好的?一个三流模特,光有长相没有脑子,虚荣贪婪,愚蠢浅薄,除了年轻点以外什么都不是,他凭什么去毁了你?”奚闻气疯了,语速飞快地说,往前跨了一步,逼近过去,“为了这样的人,放弃好不容易得到的一切,遭受谩骂和侮辱,这算什么?”

沈清野却只是站在原地,连动都没有动,丝毫没有躲闪。

二人凑得很近,鼻尖几乎碰到,沈清野似乎也有些动怒,眼中浓墨翻卷,好像暴风雨时的海面,说出口的话像刀尖一样利,“这才是你来这的目的吗?告诉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凭什么来控制我?”

沈清野猛然攥紧他的手,“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也许我就喜欢他的年轻呢?单纯天真,无知无畏,像一张白纸。虚荣点才更好掌控,对自己的欲望和野心坦诚,总比那些佯装清高、自命不凡的人强一点。”他讥讽地冷笑,“既然都进了这个圈子,谁又比谁干净?他想要的我给的起,至于我会不会毁了自己……”

沈清野压低到他耳边,“所以是谁先毁了我的?”

沈清野猛然甩脱手,奚闻踉跄着后退一步,感觉自己要吐了,他站立不稳,胃部抽筋,眼眶通红得像在滴血。他伸出手又去想抓住这个人,可临碰到时,又僵硬地收了回来。“还记得你以前跟我说的话吗?”

沈清野冷冷看他,等着他说下去。

奚闻扯了扯嘴角,“你明明说过,你这辈子都不会喜欢男人的。”

在八年前就说过……

16

 

 

第16章 贝多芬

沈清野获首奖时才19岁,演奏的曲子是贝多芬的《第四钢琴协奏曲》,有别于那种大奖赛上常出现的战马似的曲子,比如炫技专用的柴一、拉三,他选的是一首诠释争议颇多,以深邃复杂著称的曲目,给人耳目一新的感觉。

主持人问他为什么这样选择。

他很直率地说,他的老师说他在这场比赛中没什么希望,这也很可能是他最后一次参加这种比赛了,他应该选一首自己喜爱的。

主持人又让他点评一下他的演奏和他对手演奏的优势。

他说,也许他足够放松吧,在决赛前夕所有媒体的舆论争执中,没有人讨论到他,这让他没什么压力,因为焦点都在别人身上。

主持人开玩笑地问他,听说中国人很流行在重要事情前去一下寺庙,你比赛前有没有做过类似的事情?

他想了想然后说,我没有什么信仰,我信仰钢琴。

这场采访,是电视台实时转播的,根本没来得及审核,播到这块时,刘然捧着泡面走过电视机前,不由停下看了会儿,随后很惊讶地感叹,“这人是采访界泥石流吧。”

奚闻懒洋洋地一只手搭在椅子靠背,扭过上半身,从麻将桌上分神看过去,电视里已经切换成一处华丽的音乐厅,“什么?”

刘然吸溜了口面条,“一个音乐节目的采访,采访的是个什么伊丽莎白大赛首奖的得主。竟是些阳春白雪的古典乐,不是我们这种俗人听得懂的。”

奚闻发笑,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从桌上随手拿了个食品包装袋砸他,“你来替我会儿,我吃点东西。”

“好,来了来了。”刘然抱着泡面屁颠颠地替了奚闻的位置。

他们乐队本来一块儿来法国参加个电子音乐节,结果一场暴雪来袭,音乐节被取消了,他们也被困在这儿,大雪封道,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进不来,所幸城市的供暖电力都还能正常运作。

作者感言

重山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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