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回来却看到手机锁屏上有一条未读消息,点开来一看,是沈清野回的,“不疼,没什么事。”
他盯着屏幕看了半天,然后在那边傻乐。
客气疏离,但总归是有来有往。
之前沈清野太客气,他会难过。但现在,沈清野愿意搭理他,他就觉得高兴。人真是很奇怪,期望值压低了,有一点进展,快乐值就能升得很高。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去拍戏。
他到的时候,剧组还在布置堂口,建筑刻意做旧,显露出年代感,用的都是复古的摆件,红木桌椅,香案上供着牌位,香炉内插着三根线香,关公坐镇,左右还供着羊角哀和左伯桃,忠义同袍,要想将人心聚起来,必须得讲究仪式和规矩。
中间是由四方桌拼成的大长条,铺了红布,两侧各放着酸枝雕花椅。最上头的匾上还刻着忠义和三个字。两边有对联,桌上还要摆上刀和棍,几个道具师忙进忙出搬东西。
没有采实景,这一整间屋子都是在摄影棚里搭出来的,既然是人为,韦导要求就特别高,一丝一毫都要能考究出处,道具师找了好几张老照片作参考,再结合着编剧写的人物小传、故事背景,拼拼凑凑搭出间屋子,难度和精细度可想而知,镜头其实没扫过几个。
这场戏涉及的人物比较多,赤枭内部大佬云集,怂恿几位元老投票选龙头,虽然不见刀光剑影,但其下暗流涌动,谁都不服谁,话里话外都暗藏机锋。
一堆人脸皮撕破,还是没讨论出结果,但情义彻底废了,又捡起之前的话头,说自己人里头有内鬼,要清查。
林辉推了个被打得血肉模糊的人出来,让他认人。
游凌认出是之前和他传递过一次消息的卧底,安插进来才没几年,一直在底下打转。
脸上没一块好皮,头皮都被撕了一半,四肢耷拉着,睁着一双红肿青紫的眼,被人拎着剩下的头发抬着脸,从在场围着的弟兄中一圈圈拖着走。
林辉翘着腿,用雪茄磕了磕桌面,拇指戴的金戒指特别显眼,“其实他私下已经招了,识相地就自己站出来,兴许能赏你个痛快。”
那人走得慢,不过一圈,好像走了一个世纪。
游凌保持呼吸平稳,目光平视,然后人停在了他前头,不动了。
他低了点头,瞧见那仅剩的一只凸出的眼球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布满了红血丝。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应该会日更,先定个小目标保持日更15天。如果断更,就是我没来得及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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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戏
他心口一寒,浑身骨头都冻住了,只觉毛骨悚然。
那人看了他一会儿,眼睛里突然流了滴眼泪下来,然后低下头,脚步又动了一下,指了另一个人。
那人突然被指,惊骇莫名,双腿一软,一下跪倒在地,眼泪鼻涕一块下来,“旸哥!我没有啊!你要信我,我对你忠心不二,跟了你十几年!我怎么可能是警方的人?”
林辉舔了舔被烟熏黄的门牙,“华旸,是你的人呢。”
华旸手上转着一个银质的打火机,淡淡嗯了声,看也没看这场闹剧,“你找的人,我不信。”
“人证都有了还说不信?非要警察把你围了你才能信是不是?你护犊子,不肯清理门户,那我帮你清!”林辉冷哼一下,就要指挥自己的手下去拿人。
华旸眼皮一抬,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没有证据,谁敢动?”
一群人陡然顿住,面面相觑,谁都不敢当这个出头鸟。
林辉猛拍桌子,骂一句,“还要什么证据?老子半月前丢的那船货就是最好的证据!如果没有人通风报信,怎么会这么巧?”
华旸冷声,“说好了自家的船不碰毒,你私下帮人运货,有跟兄弟们说过吗?”
林辉脸一沉,有些挂不住,用手指了两个手下,“你们两,去把人绑起来!”
被指到的手下没有犹豫,两步过去拿人。
那人腿都软了,毫无反抗之力,看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自己身上,只觉得昏天暗地,今天是活不了了。
华旸给了游凌一个眼神,游凌立刻挡过去,动作利索地把那两个人背摔在地。
林辉大怒,“华旸你要跟我动手?你们都看清楚了,现在谁忠谁奸,谁在打自家兄弟,华旸,赤枭白养你到现在,你他妈就是个叛徒!”
华旸合拢打火机,猛地一敲桌子,厉声说,“你要是有实打实的证据,别说我的手下,就是我的命你也可以拿去。但你要只凭两句空话,就想拿我的人,那只有踩着我的尸体走过去。今天在场的这些人,每个都替组织出生入死,豁出过性命,你一句话就要给他们入罪,连我都说服不了,凭什么?他们拿我当兄弟,替我做事,我就不能寒了他们的心!”
“什么证据,我说的就是证据!人都指出来了你还要狡辩?你问问在场的除了你还有谁不信?!”林辉瞪着眼,环视一圈,屋内的人纷纷噤声,低着头,不敢直视。他颇为得意,正想开口,却听右手边有人开口,“我就不信。”
林辉看过去,
高扬取下眼镜,用布擦拭着镜片,慢悠悠开口,“实话说,我是真不信。万一那人是被你打服了,随意揪一个出来,旸哥不是很冤枉?”
林辉横眼过来,“你个假洋鬼子,有你什么事?”
高扬后仰着,姿态优雅,“本来我是不想管的,你两狗咬狗,一嘴毛,我看看就得了。不过你两要再没个说法,我估计那人就死了。”
“什么?”林辉一怔,顺着高扬抬起的手看过去,发现被抓的卧底,跪伏在地上很久,一动不动。
游凌走过去,把人翻过来,蹲下身探了探,然后说,“死了。”
林辉大怒,“怎么死的?”
游凌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然后扶住那人脖子,把那人的惨像露出来,一嘴血,顺着下巴往下流,黏腻污秽。他抽回手,插进裤兜,站直身,“咬舌死的,本来也只剩一口气了。”
死无对证,林辉脸色铁青。
“行了行了,在祖师爷面前搞这种血腥的东西干什么?自家弟兄搞成这样,被外人看笑话。”几个元老出来打圆场,“我们还是那句话,认物不认人,几十年的规矩不能废。你们几个小辈都不错,华旸这些年给组里赚了不少钱,阿辉呢?管着那么多兄弟也不容易。争来争去,自相残杀,只会毁了基业,不如搞个和平点的方式,谁拿到信物,我们就服谁,谁都不能有怨言。”
一群人散了,元老们独把华旸留了下来。
“华旸啊,对于叛徒的事,我们相信你肯定不知情。”那人一顿,“但阿辉是好意,不管真假,你都要调查清楚。”
另一位慢慢接话,“其实这种事,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一个,只要做得干净,谁都不会有察觉,当然你要把根挖出来,一丁点须子都不能留,留了就是隐患。”
华旸垂下头,握拢手掌,“我明白。”
嘴上说着好,说了服,出了门却开始各自搞动作,砸场子。
元老还是说让找信物,但信物找不到怎么办?那就打到服,打到怕,看谁更黑更狠。
在满屋忠义亡魂的注视下,一堆人各怀心思,从前发誓说的同生共死,真齐心同祸福,都抛诸脑后,最好也是只能共患难不可共富贵。
奚闻不参与这场戏,只是来这看看。他在B组拍“新警察故事”,街头站半天便衣打扮抓扒手,这里节奏紧,他那里节奏松,这里色调暗,他那里色调亮,一张一弛,对比很明显。
他们这出戏,有些地方很传统,有些地方又很现代。帮派的规矩是迂腐守旧的,时代却新潮解放,一堆人西装革履坐在香烟缭绕、昏暗逼仄的老屋子里对峙,突兀不协调,好像被蚂蚁啃噬烂的桌子腿,喻示着旧秩序已经摇摇欲坠,不堪一击。
从繁盛到衰亡,花开至荼蘼时的衰败。
既要有风云翻覆的显赫峥嵘,又要有大势已定的无力回天。
钓鱼要钓大的,华轩一队人马跟了人几条街,最后收网,却被猫惊了鱼,眼看要跑,急忙冲上去亡羊补牢。
华轩把皮夹克一掀,疾跑过去,往目标任务膝盖弯那儿一踹,肘部压在后颈,反手抓住手腕,拧了关节,拷在背后,一串动作利落干净。被抓的人跪倒在地,破口大骂,华轩拎住那人衣领,把人从地上拽起来,拍了拍腮帮子,“嘴放干净点。”
抬眼看去,其余几个也都收拾到位,可惜只是些小鱼小虾,蹲了两礼拜,还是功亏一篑。
王队脸色难看,瞪了眼刚刚打草惊蛇的小年轻,手一挥,“收队。”一群人把人往警车上压。
华轩掌下的人还在挣扎,嘴里不干不净地骂,头拼命往上抬,也不知看到什么,突然大喊一声,“健哥!”华轩压他脖子的手都险些被他挣了。
华轩猛地抬头看过去,街道人来人往,没有异常,街对边排着两辆车,他抬眼的时候,有人正好弯腰坐进车里,他眉一皱,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街对面一行人里,有人低下头,狠狠骂了句蠢货。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丸子乐了的鱼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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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纪秋
导演喊“卡”,一镜过。
奚闻下戏,换了衣服,用湿巾擦着脸上的妆,白小乙抱着奚闻的外套,过来给他披上,然后神秘兮兮说,“奚闻哥,你知道吗?刚刚又出事了!”
奚闻疑惑地看他。
他们这边拍的热闹,副导演领着一堆人在另一个地方补拍几个大场面群戏,结果还是昨天失误的那个演员,群戏的时候,手上绷带没绑牢,斧子脱手挥出去,劈在墙上掉下来,极其惊险,有人尖叫,锋口擦着耳朵边掠过去,幸好没伤着人。工作人员吓出一身冷汗。
副导演摔了扩音喇叭,劈头盖脸对人一顿骂,啪一下挥手就是一个巴掌,说他脑子没带,让他卷铺盖滚蛋,别拍了。
白小乙心有余悸,说实在太吓人了。“为图逼真,那可是真斧子。”
奚闻从休息室出去,看到有人垂着脑袋抱着胳膊靠墙站着,缩在一片阴影里,脸颊上还有被打的巴掌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