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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恨 竹下寺中一老翁
 
3681 2024-05-26 00:00:00

这日,当钱循与司曹商量义仓储量,就听闻大慈恩寺走水,随即便被沈临派去查看。

“先前回纥国师在此辩经时,大慈恩寺不是还好好的,怎的突然烧起来?烧的又是哪一殿?”钱循快马加鞭,一边问前来报信的差役。

差役方才兴许帮着救火,脸上黑灰都未擦拭干净,“走水原因尚未查明,但除去云阁,其他楼宇均安然无恙。”

云阁!那不就是白雪词殒身之地?

钱循抓着马缰的手指一紧,如今他可谓风声鹤唳,但凡听到和白雪词有关之事都会打个寒噤。

很快便到了山门,刚一下马就闻见阵阵焦糊,原本富丽雄伟的云阁一片焦黑,隐约还可见火星闪烁。僧人们或手持笤帚,或身负水桶,仍在不知疲倦地来回穿梭,试图将火星扑灭。

恰在此时,大雪纷扬而下。雪花被狂风裹挟,回旋着被卷入云阁之内,如有神助一般,那微弱的火星再不见踪影,僧人的佛号在焦土上响起。

钱循松了一口气,快步向内走去,还未走几步,就见慈光住持与一道人并肩站在云阁之外,神色悲悯。

朝廷虽不算崇佛重道,但对这些大寺大观的住持道长也是礼遇有加,往往都以宰相之礼待之,故而钱循虽不信神佛,也只能规规矩矩地上前行礼问安。

慈光住持笑道:“上次见钱少尹,仿佛还是大人雁塔题名之时,十年不见,观大人境界,大有进益。”

钱循谦虚道:“下官凡夫俗子,微末小吏,如何敢谈境界?”

他留意到一旁那道人,看着年纪比自己似乎还小一些,不过而立,但身着五色禺霞山水袖帔,上披紫纱,头戴莲花宝冠,手持麈尾,竟然是个得道的道长。

钱循心念一转,猛然想起围场时赵之焕所言,不由恭敬道:“下官参见无妄道长。”

无妄道长点了点头,淡淡道:“你是朝廷命官,贫道是乡野散人,理应贫道向你行礼才是。”

“道长乃是天子替身,我等向你下跪才是,哪里敢受你的礼?”

沈临不知何时已然赶到,站在钱循身旁,敷衍地对一僧一道行礼。

他这般阴阳怪气,让一旁的钱循属实有些难堪,却不料无妄道长退后一步,躬身道:“兄长。”

早听说广陵侯府有二子,却一直只见沈临,不见次子,却原来成了玄都观的观主。

沈临依旧冷着脸,“既然还认我这个兄长,你人也在长安,为何还是不肯屈尊回家看看爹娘呢?你可还记得你上次回府是什么时候?”

无妄道长垂首,有如做错事的孩童,“元月初三。”

沈临哼了一声,依旧有些不依不饶。

既然都出家了,为何还要常回府探亲?钱循实在看不下去,觉得上官无理取闹,便率先打岔道:“大人,我看云阁的火势已被扑灭,不如我们进去勘探一下现场,如何?”

与他预想的不同,沈临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率先步入阁内。

慈光住持莞尔摇头,“钱大人醉心公事,老衲佩服。”

钱循摸了摸鼻子,赶紧跟上去。

“方才住持可在此处?”沈临打量着厅堂,蹲下来摸了摸地上的灰,目光几不可见地在一处顿了顿。

慈光住持摇头,“方才我与无妄道长在塔上赏景论道。”

“你们是何时发现走水的?”

无妄道长讷讷道,“贫道……”

沈临冷冷一瞥,无妄道长立时改口,“我先察觉味道有异,随即就见丝丝缕缕的灰烟,慈光住持当场便安排僧众救火了。”

“蹈之,我来考你,火是从何烧起?”沈临看钱循目不转睛地盯着火场,对这得力下属难免满意。

钱循仔仔细细地勘查了一番,最终在一柱子旁顿足,“原先这里大概是放了经幡或是蒲团一类的东西,怪就怪在点火的油。”

他深吸一口气,“是倭国的白紫苏油。”

倭国!

沈临霎时就变了脸色,须知自从朝廷重开海运,倭寇便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如今竟然有倭人潜入国寺,甚至还放了一把火,他简直不敢想象天子听闻此事,该会如何震怒。

“这么一来……”钱循总觉得有什么从脑中一闪而过,又被自己忽略了,他屏息凝神想了一会,忽而惊愕道,“先前贺尚书遇伏,是不是也是倭人所为?”

近来发生之事,慢慢地串成了一条线,钱循眼睛发亮,“还有围场,验尸时,费仵作查出这些尸首的脚趾指缝有茧,若是长年穿木屐,就解释得通了。这么一看,围场的刺客,极有可能也是倭人!”

他说得起劲,沈临却被这个二愣子僚属气得头痛欲裂,这几桩案子牵扯到贺熙朝已足够让人为难,如今又扯到了倭寇……

沈临看着如絮大雪,只觉这案子也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关键是不知道要滚到何处去。

“轻则失根,躁则失君,兄长稍安勿躁。”无妄道长低声劝解道。

许是爱弟劝解,沈临的气消去一些,也不知想到什么,神色不复原先的阴沉,“如今看来,这些倭人都是晏华亭派来的。”

雄踞东南,富可敌国,重明岛主晏华亭在官营海运之前是毋庸置疑的海上霸主,据闻手下养了数千东瀛浪人。

“先前大人曾说晏华亭倾慕白雪词多年,难道这几桩大案都是他在为白雪词报仇?”钱循若有所思。

沈临露出一丝微笑,“英雄所见略同。”

 

 

 

第九章:冬至日光白

 

钱循和沈临二人不再回京兆府,直接入宫觐见。

后宫没有女眷,皇帝也不甚讲究,二人竟然被内侍安排在天子寝殿含凉殿静室侯驾,钱循忍不住好奇,问道:“想不到无妄道长竟是大人幼弟……”

沈临对天长叹一声,这才将家世娓娓道来:沈氏兄弟出身于开国勋贵广陵侯府,传承到如今的广陵侯沈勋,已过了三代。沈勋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格外笃信道教,弱冠后便求了个钦天监的差使,每日办完差回府便忙着研读易经,将两个儿子的名字都起得不伦不类——

长子也就是侯世子,大名沈临,字中孚,小名大有。“临”卦即教民保民,“中孚”卦则指诚信立身,“大有”卦则是顺天依时,个个都是治世名臣的好彩头。

次子大名沈颐,字无妄,小名大壮,颐、无妄、大壮三卦取的是“纯正以养,无妄而得,壮勿妄动”之意,无奈意头虽好,听起来却实在粗鄙。后来侯夫人曾道,幸好按八字演算,两个儿子均未摊到个“大畜”“小畜”这般的卦象,那才是欲哭无泪。

待兄弟二人长到半人高,某次修家谱时,沈勋不知道从哪里翻出,自家在天启时曾是余杭人氏,曾几度将子弟送去江湖名门、道教圣地鹤鸣派修习武艺。一时沈勋简直犹如醍醐灌顶,赶紧将自幼体弱的小儿子送走,恨不得这儿子早日了却尘寰,得道飞升。

沈颐也未辜负其父厚望,垂髫之年便正式出家为道,更得先帝钦定,成为太子的替身道士,后来又以道法高深,在玄都观做了观主。

“我这个弟弟,”沈临摇头,“小时候其实又顽皮又粘人,哪里如现在这般,像个木头似的。你不知道,每次母亲见了他之后都要偷偷流泪,然后开始责怪父亲。金尊玉贵的一个孩子,也不知小小年纪在道观里吃了多少苦。”

钱循腹诽,那你对人家说话还不温和些,嘴上却道:“大人兄友弟恭,让人欣羡。”

沈临摇了摇头,“我倒宁愿他永远是沈颐,而不是什么无妄道长。”

说着轩辕曜从后殿过来,还打着哈欠,“中孚、蹈之,都是稀客。怎么,有眉目了?”

二人赶忙起身行礼,轩辕曜点了点他们的肩,在他们对面坐下,亲手给他们倒了茶,“听说大慈恩寺的云阁走水,这事情越来越玄乎了。”

沈临沉声道:“方才蹈之发觉点火的是倭人的白紫苏油,先前围场案的尸首、刺杀贺尚书的刺客也都是倭人。臣斗胆猜想,恐怕是晏华亭借为白雪词复仇之名,借机生事。”

“你说的不无道理。”轩辕曜往后靠了靠,“这几个案子,你们可曾去问过贺云升?”

沈临迟疑道:“先前贺尚书不是在京兆府境内遇刺,且彼时尚未并案,故而臣不曾问询。”

“可以去问问,”轩辕曜冷声道,“就算出了家,也是身在槛内,不得清净。让他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给朕了了,尘寰尽断,再入台阁。”

也不知天子和大舅子是有多不睦,不仅公然迁怒,还要往人家苦主伤口上撒盐。钱循虽惯来不喜贺家,也觉得贺熙朝实在有几分可怜。

沈临因与贺熙朝一同办过几件差事,又同朝为官这许多年,到底也有些恻隐之心,只见他支支吾吾道,“既是些陈年旧事,又有些私隐在其中,臣以为还是不要过多追究。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既然牵扯到晏华亭,不管真相如何,还是借机剿灭了重明岛为好。”

他这么说,可算是把朝廷上下一贯以来秘而不宣的计划摆到了台面上,轩辕曜笑了笑,“重明岛的事,朕自有主张。如今兵部和工部仍在督造船工,短时间内尚拿不出能胜过重明岛的战船,国库的银两也并不十分充裕,朕看还是不急于一时,先屯兵积粮再说。”

轩辕曜又正色道:“围场案固然重要,可炎娘也是一条人命,断不得有所偏废。而朕让你们深查此事,固然是为了长安的长治久安,也是为了贺云升。朕日后不仅要用他、还要大用,有些心结不打开,对他自己、对朝廷长远来看都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是为了皇后,这个心结就不得不除。”

“陛下圣明。”想不到皇上竟不是为了找贺熙朝晦气,而是为他打算,二人深感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正说了,含凉殿的小厨房送来了午膳,轩辕曜看了眼,“今日他们做了鱼汤银丝面,算你们有口福,陪朕用膳吧。”

二人无比拘谨地陪着皇帝用了顿御膳,一出宫门便又去买了两个胡饼,钱循感慨道:“陛下从科举时便如此俭省,实乃万民之福。”

沈临懒得浪费时间陪他一同颂圣,拱手道:“冬至大如年,案子再大也大不过年去,我先回府了。”

钱循与他均是南人,自然省得,也便躬身作别。

可不知为何,他满脑子都是轩辕曜方才那几句话,又想起老家冬至常烧纸钱祭奠故人,左思右想,还是打马向着大慈恩寺而去。

炎娘尸首仍在衙门,白雪词更早已化作枯骨,就算是千里孤坟,也都寻觅不得,或许唯有我佛慈悲,方能普度众生,连同这些最腌臜下贱的女儿。

钱循买了些纸钱,在大慈恩寺围墙外画了两个圈,内书炎娘、白雪词二名,才有条不紊地烧起纸来。

作者感言

竹下寺中一老翁<br /> 

竹下寺中一老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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